时间一跃,多年后……
老翁还是那副样子没变,兄弟俩却长成了其中一个比他还高的小伙子。他才离开一会儿,院子里闹哄哄,打群架一样。他看也不看想也不想手在空中一挥,那两兄弟就被他吊树上去了。
原野上精致的木楼屋越发精致了,门上题有采仙舍字样。两兄弟在院中两棵姿态婆娑的年轻槐花树上倒吊着,老翁最近喜槐,树也是最近才换的。他走进院子里已是四下无声,连他最宠的小狐鼠也静悄悄,刚才闹得鸡飞狗跳的情形仿佛没有发生过。
“这次又因为什么。”老翁像是无心地问,自顾俯身兜起一只小狐鼠在掌中。
那两兄弟吊在树上争论起来。
“我在扫院子,哥要我去摘菜!”
“我做饭你搭把手不行吗?”
“那你什么时候给我搭过手!”
“只要你吩咐,叫我扭断你的手都行。”
“师父你听……”
真是死性不改,老翁心里嘘道。
“好啦好啦!”老翁打断,“烦死了。”话落两兄弟哎哟滚下地。两人还在身上摸着疼,老翁已进了屋去,边随口唤:“梵汐帮忙。”
梵汐正想得意一句,自己个儿高摔得没弟弟疼。听见呼唤,空信首先高兴得一跳,“耶!师父做饭!”欢呼说。
师父做饭,习惯叫梵汐帮忙。梵汐因此略得真传,做得一手比神仙饭菜次点的饭,因此每回师父不在,他就要负责做饭。可是不光空信,梵汐也只爱吃师父做的饭,那是在神仙饭菜之上的手艺。
梵汐跟着师父到厨房下厨了,空信继续在院子里打扫。
厨房大小合宜,便用。后面一扇门通往菜地,右手进小厅。小厅再往右是一个睡间,梵汐和空信的。楼上相对也有一个睡间,师父的。楼上还有一个舒适的厅子,也差不多是师父的。楼屋大致格局就是这样了。
楼屋左面有一个单独的工房,那里面放有各种工事所需的工具。菜园的旁边有一个茅房,那是必须的。当然,师父可能不必要,为了这个问题,梵汐和空信曾经探索过。
“师父,为什么只要是你手碰过的菜,味道都变了呢?跟仙术有关吗?”梵汐一面烧火,一面忍不住好奇。也许是为了出师,他不光个子争气地超过了他,头发长度也超过了他,要是有胡子……梵汐觉得也有必要超过。
师父没有搭理他,头发和胡子都掩在流披之下,头披上遮至额头,下遮至鼻梁,便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还有几点皑皑如雪的额发。他的神奇流披使他做起饭来无所顾虑,要不是亲眼见师父切剁翻炒十指灵巧,梵汐会以为师父在那遮掩之下偷偷使用仙法。
梵汐还像从前一样喜和老翁作对,然而逆反的外表下其实包藏一颗崇拜之心,所以打探师父做饭的秘诀他是诚意的。却不料师父一句话怼死他:“想做得像我这么好吃,死心吧。”
“是的,师父最好吃。”梵汐明明说得不错,却字面意思,顾着话赶话错了。
师父将目光一瞥向他,“师父……你,你自己说的。”梵汐明明一张脸长得高冷肃雅,秀绝妖潋,却露出一副与此无关的样子。
“我是那个意思吗。”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回嘴快。”
“师父教的好。”说到这,梵汐觉得师父该发作了,自己完了,抬腿就往外跑。
“哥,你做什么?”空信提着把割草镰才走到院子篱栏边,回头看见梵汐跑出。
“给我立即马上滚回来!”
听见师父呼唤,梵汐迅速又冲了回去。
“谁叫你擅自跑的。”师父总有理由揍他的,梵汐老实挨了一脚,点头赔完罪继续烧火。
饭菜虽做得简单,但味道十分爽口。梵汐和空信等师父一拿筷子,他们就开动了,仿佛饿了千年。
师父退下了流披,显出一身年轻人的装扮,瘦袖束腰,暗紫色中衣藏青色外衫,那精神面貌,完全配称一个帅气的老头。他头发随意向后松绑,胡子用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操作着饮食。他有一个在徒弟们看来永远有倒不完酒的玉色小酒壶,通常他都会小酌几杯,偶尔才吃一点饭。
“师父,我还是建议您把胡子剃一点,或者绑上。”梵汐说,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可是老翁心里一痛。他曾经召唤出一面镜子,想要对着镜子剪掉胡子。镜子幻影一般立于他面前,他拿出有着神力的剪子,然而刚一碰到胡子还不待施力,那剪子就被隐隐一道光吞没了。他知道自己奇怪,没想到这么奇怪,反复试验了几次才死心,他得出一个结论:我是被诅咒的老头。
空信说:“师父,哥是关心您,所以您别辜负他的好意,让他给您提着胡子吧。”
“我是说叫师父把胡子剃或绑你多什么嘴。”
“要是那样可以师父会用得着你来讲吗,他应该早做了啊。”
“你懂什么,师父是因为顾重形象。他长长的胡子显得很帅很有威严,所以不舍得剃。”
空信说:“哥,你知道为什么还劝师父剃呢。”
梵汐偷看师父的神色,一会后道:“所以我觉得绑上更好。”
师父自顾喝着酒,并不理会徒弟们的高见。
“师父,吃到胡子了。”梵汐不怕一会儿吃到虫子。
“师父,胡子上有。”梵汐又说。
“师父,还是让哥帮您提住好了,他那么关心。”
“师父,他想到了却不帮你提您说他是不是不孝。”
“是你一直在关心师父的胡子为什么要说我?”
“我是关心没错那么你就是不关心喽,我说吧,你不孝。”
“你才不孝你根本就是一直在调戏师父。”
“虽然我没有像你说的那样但我非常替师父不开心你竟然可以说出这种话你这个不会说话的家伙!”
“你以为你说过话吗?你根本就是一直在喷粪!沾什么喷什么!”
“你连吃饭都讲那个字先不说你倒了师父的胃口你在讲那个字的时候是不是表示你有吃到?”
“你一直在喷我吃到也在所难免嘛。”空信明明没有吃但为了证明他有喷说。
“你承认自己吃到就行了你这个吃粪的小子!”
“我真服了你们两个歪苗子是不是非要我把你们埋进土里去重新长一遍啊!”师父陡然打断,虽怒不暴,反而两个徒弟吓得七魂去了六魄,端起碗就跑出去了。
“两个劣货。”师父在他们走了后说。
外面,空信端着碗走到梵汐旁边坐着了。他的头发只长到肩下一点,头上戴了件好看的额饰,将额上的叶花记挡住。他脸上挂着懒散无奈的笑:“哥,我们刚才讲得过分了,说得好像我们都不关心他一样。”
“你本来就不关心嘛,什么好像。”梵汐说着从空信碗里抢走一块豆瓣。
“你,我不跟你说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空信说着要离身。
梵汐一忙拉住:“空信,坐着嘛,我不揭你的短,你坐。”
“哥,你是好长哦。”空信上下打量一遍他说。
“师父其实不介意我们那么说的你不要傻想了。”梵汐说着又从他碗里抢走一点菜。
“哪次不是哥你先挑的事,为什么哥你就不怕惹师父生气呢?”
“还不是你接的茬,你以为是我一个人惹到师父吗?算了,跟你一样笨到来想这种问题。”他说完埋下头只顾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