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无需讲什么话,后来映暹知道,她那双玄异气氛的眼睛直直看着你,就能使你知道她想透露的一切。映暹通过她的眼睛看到了过去,站在她面前和她四目相对的自己。
“有人在暗处,心怀不轨,你要小心。”她说。
“你那时就告诉我了!”映暹吃惊,摆脱那双眼睛回到现实。
“暗示过。”她纠正。
“所以夏丙基是我知道的一个存在?”映暹明白她为什么说是他有意造成的这一切了,他唏嘘感叹地,目光颤抖。
映暹还想问,夏丙基究竟是谁,忍住了。
然而她说:“你已经知道。”
映暹要适应,她是没有废话的。他在自施沉眠咒以前,已经知道夏丙基的来历。
“她太可怕了,我想什么都知道。”映暹眼神里表情里满满的唏嘘。他从封湖莲优旁边走开后,元奴达契第一个朝他迎上来的,然后把他引去了单独的地方,其他人只能眼巴巴看他们走远。
“你没适应。”
“我不适应。”映暹说。
“你小子生在福中不知福啊。”元奴达契说着拍拍他胸口,“那小骚妇,只跟你一个人讲话。”
“什么?”映暹一愣,他称呼她什么?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叫她什么?”
“小骚妇。”元奴达契轻麻溜又说了一遍,见映暹大惊小怪搡搡他的肩道:“我其实说的是小少妇,你听错了,只有思想不纯洁的人才会听错。”
他明明说的是小骚妇,但映暹懒得追究了。
他们很快聊起了封湖莲优给出的暗示。
映暹说:“夏丙基不在人世了。”
“死了?”元奴达契相当认真地调侃。
“夏丙基不在人界了。”
“真的死了?”元奴达契显得紧张地手一搭他肩膀。
“不在人界而已。”
元奴达契就不闹了,看在映暹这么认真的份上。
“究竟去哪了,她好像也不知道。让我猜。”
“孕灵界。”元奴达契转开身去露出了一本正经的神态,“极界不太可能,应该就是孕灵界。”
“极界是什么?”映暹略一偏脑袋好奇。
元奴达契眼斜了斜他笑得一丝古怪:“极界是无界,虚无一片。去了那里的人会丧失至少一半法力,通常是决斗的好去处,因为可以放开打,比洪荒还要放心。但是容易迷失在里面,提起那里,还有一段故事。”元奴达契深吸了口气,“我就不说了。”
“不用讲了。”映暹觉得和眼下无关。但突然问:“夏丙基不会去那里?”
“他去那里丧失法力干嘛呢?那里又没宝。”元奴达契振声说。
“那就只有孕灵界了。”映暹说。
“梵汐也去了?”元奴达契陡然想到,“那就糟糕啊,梵汐那个大魔头……”说到这他猛一怔,片刻后瞪大眼睛视线缓缓移向映暹说:“难道是助梵汐恢复神力去了?”
“助梵汐……”映暹思索。
“是的!他助梵汐恢复神力来对付我们!”元奴达契说着话原地直转转,显得焦虑,“梵汐要是恢复力量,映暹……”他盯着映暹了,感叹的意味代替了他后面的话。
梵汐有多强,映暹可不知道,然而元奴达契传递出的那种担忧使人隐隐能想见。
“我怀疑梵汐靠到夏丙基那一边,就是为了利用夏丙基帮他恢复力量。”元奴达契昂头看着一个方向喃喃。
梵汐是不会屈于他人的,不会受人驱使,他一定有了很好的理由说服夏丙基帮他回孕灵界恢复力量。跟他的诡秘心思一比,夏丙基可嫩多了,是玩不过他的,迟早被他玩弄于股掌。
如今的情势就极有可能是夏丙基被梵汐利用了。梵汐的报复之心将不亚于夏丙基,让元奴达契不断想起当年他被人要挟着一起参与返灵修复孕灵界仙源的事。
“你知道吗?夏丙基不可怕,梵汐才可怕。”元奴达契断定说。
可是映暹不断想起的是那个从前围绕他身边“师父、师父”叫着他的梵汐。
映暹没有向元奴达契提起,在他自施沉眠咒以前,他就已经知道夏丙基的存在了,愿知神说是他有意造成的这一切。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担心,那个自己是不是鲁莽了些,或太过自负,以为局势无论发展到何程度都能被掌控。可是,他从每一个了解他的人那里听来的,都是关于自己相当稳重机智的评价。他不可能预估不到今天这糟糕局面,却还是冒险了。
“如果他们把死伤都算到你头上,你该怎么面对啊。”映暹睁大眼睛冲前面说,仿佛那个自己就站在面前。
“你是不会愧疚的。”可不是他说的,是从他身后传来的愿知神细细平定的声音。
映暹转过身,怔愣了一下。
这是夜晚,她的眼睛愈发显得像两个能把人吸进去的谜洞,亮亮的。像某些人总是高昂着头不屑那样——比如元奴达契,她总是微微勾沉着头,显得几许阴沉。
“映暹。”她走近他一些,伸出手看了看,手指从袖帘下缓缓露出,再缓缓抬起来,是想抚摸他的脸,最终只是把手伸向他,仿佛等他自己凑过去给她抚慰一下。
映暹不明白地瞅着她。
她放下那只手的时候,笑得无奈。映暹才稍一明白过来,可是只会更敬她了。
“你即便不记得过去了,还能带领大家。”
“你这是认可我喽?”映暹眼里闪现一点调皮。
“我一直认可你。”她说,那可是发自内心的,盯视着他,微微喜悦。
“我很好奇,你能看透别人的想法?”映暹想平凡地和她聊聊了。
她听到这提问表情复杂,许久才道:“你很早以前,也这么问过。”
“那你回答了吗?”映暹感到一点好笑。
她说:“我可以再回答一次。”
映暹总算感到她有点人味了。忽然想到不久前她还是怀梦,那个俗气的女子。每一个人苏灵就和凡身无关了似的,那段从前真的消失了吗?映暹跑开的思绪被她开口说话打断,她说:“我能不能看透别人的想法,是个十分复杂的问题。有时候我可以,但我不能。因为窥探一个人的内心,而去动用愿力,是禁忌。会沦落,败坏修悟。我只能窥探玄妙之事,和玄妙无关的,越简单的,在我面前,我越看不透。我也不会那么做。”
“那有一个人,你肯定看不透。”映暹领略了一晌,蓦一笑说。
愿知神微微惊讶了,看着他。
映暹没说是谁,但那双蓝璨璨的眼睛不断涌现出笑意,是她看不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