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并未追上去，目送那两人离开，这才将目光落到白亦燃与江荼身上，隐约带了几分探究。
而后，余光触到树下一抹亮色。
物什入手温润，分量挺足。
是一面玉牌，牌面已有裂痕，纹饰精致，下坠一颗圆润珠玉，看模样像是药炉，形状极有特色，伴着流苏。玉牌正中是只展翅欲飞的白鹤，脖颈修长，长喙啄日，加之云纹簇拥，当真仙风道骨。
恰是某处伪君子最擅长的姿态。
“忒。”
冯老将玉牌收入袖中，暗啐一口，心里将仇记下。
江荼的角度，能看见的不过那玉珠状药炉和柔和的白苏，有些疑惑。不过冯老显然是知道出处不愿多说，白亦燃未问，她便也不多问。
危机到此就算告一段落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脑中那根弦松下，原本还想跟两人道谢的江荼还未开声，喉间便突然涌上一股铁锈味，手臂经脉也是胀痛难耐。
最后两步还没走开，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江少侠！”白亦燃眼疾手快，将歪倒的她扶住，神色紧张。
“无事。”回应江荼倒是还是办得到的。她微微摇头，只是开声困难，咬字却还算清晰，只是耳中涌进来的声音逐渐变得混杂模糊，将她整个人搅得浑浑噩噩。
“冯老！江少侠她……”见江荼这状况，白亦燃忙呼唤冯老。
不过江荼声音未能听全，最后清晰的只有后腰突如其来的刺痛，她欲伸手去触，手臂却被另一人紧紧扣住，使不上劲。——若不是身侧人是方才救她的白亦燃，大抵她都会将这家伙的动作当成恶意钳制……
在艰难的意识挣扎后，背心刺痛加重，她眼前一暗，终于是沉入黑暗。
少年的身子突然瘫软，整个靠倒在另一人身上。
被白亦燃的叫声喊回神的冯老显然慌了，几步走来，赶忙蹲下。在白亦燃动手前替她把脉，神色在几个呼吸后逐渐古怪起来，灰眸更是猛的震荡。
“小六，先将人带回去。”深吸一口气，老人眼底带了些许不忍，声音冷厉，终是朝着唇角血色的白亦燃挥手。
白亦燃点头，余光落到树下那雕刻的物什上，神色略微哑然，“冯老，那树下似乎是江少侠的东西，是否一并拿走。”
“什么东西？”冯老此时眼神显然不错，走到树下，看见那半成品后又是一阵沉默。
古树参天，粗壮树干下，线条流畅的拐杖斜倚着，借着月色还能隐约看见其上锦鲤的纹饰，雕刻的倒算不上多鬼斧神工，不过也是古朴，看起来便花了不少心思。
倒是没想到，小姑娘还挺细致。
那便勉为其难再给她一个解释机会罢。
“把人带回去吧。”将手杖握在手中，随意比划了几下。
显而易见的，老人的声音似乎柔和了许多。那因为剧烈动作散乱些许的发丝略卷，衬上那眼，又恢复了年迈老人那干净和蔼的气质，带着包容以及如释重负之感。
白亦燃点头，覆于少年后背手掌微动，指尖银光闪烁没入袖中，垂眸遮掩了眼底神色，这才一把将人抱了起来，跟上冯老的脚步。
另一处，白袍人逃了许久才发现冯老并未追赶，想到自己一路上落水狗一般的姿态，青筋暴起，最后恶狠狠将面具扯下砸在地上，砸得四分五裂。
“老东西！我早晚要你的命！”
中年男人骂骂咧咧许久，这才发现被自己救下的同伴被抛在一旁后一直没有声响，斗篷下还算俊朗的脸上露出讽刺的神色，毫不留情抬腿踢他膝盖，“怎么？就这么点胆子？一招就给人打怕了，就这样还想争继承人的位置？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我怎么当初就选了你这么个废物！”他语气厌恶而轻蔑，再度狠狠一脚。
那人被踢得歪了歪，却古怪的没有半点动静，倒是点点猩红顺着两条手臂渗进泥土里，不多时便染了一大片沉色。
中年男人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之处，忙弯腰摇了摇那人肩膀。——依旧是没有回应，那人整个人骤然歪倒在地，面具跌落。
露出的脸上满是惊骇与恐惧，更是七窍溢血，像是生前遭遇了多么可怖的事情一般……
他拉起同伴那绵软无力的手探脉，得到的答案亦是：经脉寸断无力回天。
这人，怕是早在被震飞之时便已没了声息。毕竟他那表情只有惊惧，而没有半分痛苦与忍耐，显然是被一招致命的。
可……这得两人的内力差异多大？才能在瞬间把对手浑身经脉震碎？
中年男人颤抖着将手缩回，眼中色彩也分不清是畏惧还是兴奋，“赤鬼……那家伙果真是赤鬼！”
“难怪那人这么久都没对冯不莲下手，原来是有了更好的猎物……”他眼中泛着的光，像是饥饿许久的狼，凶狠贪婪，“也是，听闻赤鬼手上有寒衣堡的绝世功法，冯不莲手上的功法虽妙，可与之相比堪称云泥……若是得到了，又何须再替他人卖命？我又何须再扶持这些烂泥！”
所谓烂泥的死，并未牵起中年男人半分同情，毕竟继承人人选没了，再找一个便是。或许他回去是要因此受罚，可得了这赤鬼的所在，却绝对是不亏的。
无论是功法还是赏金。
可很快，他便再度发现了不妙之处。
“这家伙的腰牌呢？”他们这种地位的人，证明身份的玉牌在死后是要收回的，可同伴身上的腰牌却是不见踪影，中年男人神色一凛，“不会是落在哪儿了吧？若是被那冯不莲得到……”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紧张的表情猛然一变，“似乎也并不是坏事。”
如今的冯老，可不是当初那个了。就算知道了他来自何处又能如何？就是不知道那潜伏于那处的另一人，会不会因此身份暴露，被挫骨扬灰！
毕竟冯不莲，可是出了名的厌恶欺骗。
届时，那人一死，自是无人再知晓赤鬼所在，来与他争抢猎物。
另外，依那家伙的身份，早晚会成为他的绊脚石……早些去死，就当铲除了祸害，也是一举两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