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不能信任”,引起了连成烜的警惕心,他意识到金发男子绝不只是简单地在闲聊。“什么意思?”
男子没有回答,站起身来,走到窗边。
连成烜左右看了看,周围的人还是静静地坐着,如人偶般一动不动,貌似都没有注意到这边。他感到有些奇怪,但也只能跟上。
“你看。”男子默默地站立,双眼平视窗外,表情不再如方才一般自如。“他才是一个好的引路人。”
连成烜顺着他的眼光朝外看去,对面大楼的外墙书写着住院部,从各层的窗户也可以看到里面分为了各个房间,隐约可以看到有些人影的踪迹。里面应该也有一间是自己的房间,而他的行李已被肖放置房内。
“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连成烜转头重新认真打量男子。从服装、领带、皮带甚至皮鞋,很得体的一套着装,他没能发现什么突出的地方。眼前的男子真的如他所认为的是机构的人吗?
车笛声在下面响起,吸引了连成烜的注意力。从高楼往下望去,正好在对面楼墙边的正下方,一辆跑车正停在那里,驾驶座是一名女子,车门大开。接着又响了两声车笛,住院部大门随即跑出了一名男子上了车。
连成烜不自觉被跑车所吸引。明明本是动感大气的外观,却被改装得如车祸后般地破碎,给人一种暴力冷酷的机械美感,但车身上喷涂的极其张扬却如小儿笔触的荧光漆,特别是车门上的字母看着更是大煞风景。简单地说,车是好车,但车主的品味不敢恭维。
引擎轰鸣,跑车发动,看来是准备驶离。站在高处,连成烜眼睛余光瞟到大楼顶部有什么动了一下。
那是悬挂在楼顶的升降机,应该是为了清洗大楼表面而设置,现在却不知何故启动了,从楼顶平台内抬出至外墙。然而危险就在此时发生了,支撑机身的支架断裂,连成烜清楚地看到几颗螺丝从中崩出。升降机先是猛地朝下一抖,然后顺着轨道从上滑下,伴随着尖利的摩擦声擦出飞溅的火花。
连成烜张开嘴巴想叫,可是已经晚了。刚才还被他看着的跑车正好驶前几米,敞篷下的两人正好在坠落的升降机下方。所有人都听见了不详的声音,驾驶的女子下意识地踩住了刹车,茫然地四下张望。身旁的男子拉着她朝上指去,两人这才发现危险正在自己的头顶——而他们却踩住了刹车。
一声巨响,升降机结结实实地砸在车上,尘土飞扬。金属的车身被压扁成布满皱褶的纸壳,两人的位置被升降机完全覆盖,血液从夹缝中滴落。这一瞬间,周边仿佛陷入了死寂。
太迟了。连成烜半张的嘴巴缓缓合拢,双手靠着窗边朝外更近了一步。意识中在抗拒这悲惨的场景,双眼却无法从事故现场挪开,他仍旧死死地盯着升降机的下方,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人推开障碍从车内爬出。
“怎么了?”
呼唤他的是一道女声。连成烜听出了那是尤里娅,他深呼吸两下,调整好情绪,转身离开了窗边。
“外面好像出了事故。”连成烜说道,“你去哪儿了?”
“肖有点事要离开,我去把你的房卡拿过来了。”尤里娅右手手指夹着一张卡片,连成烜刚准备拿,她直接从旁走过,顺手塞入了他的口袋。
“好像也没有发生什么。”尤里娅把头伸出窗外。“你听见了什么?”
这么大的事还没什么?这不是淡定是睁眼瞎了吧。
“不就在那儿么,我何止听见……”连成烜想跟着过去,回头一脚还没迈出,整个人怔住了。
刚刚还在身边,本应站在窗边的金发男子,消失了。
他往大厅周围看去,找不到那标志性的金发。大厅等候或走动的人比起刚才多了起来,人们的话语也传进了他的耳中。这是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场景,每一个人都在讲话,每一个人都有动作。独身在大厅等候的人也是或坐或躺,即使是玩手机也能看见其快速摆动的手指。
尤里娅疑惑地看着他僵在空中的手指,还有呆滞的目光,跑到他面前挥了挥手:“喂喂,发病了?”
他征征地看着尤里娅:“见鬼了。”
“噗。”尤里娅笑了出来,可她还没说什么,连成烜便冲到了窗边。
果然,地面上根本没有什么跑车,也没有坠落的升降机。他朝楼顶看去,升降机好好地放在天台上。
此刻无疑是现实,可刚刚的是什么?无论是那名金发男子,还是事故发生的景象,从视觉到声音都无比真实。男子的笑容还留在他的脑海中,升降机坠落的声响萦绕在耳畔,连成烜无法相信那是假的。
但无论如何,事故是不会发生了。这么想着,连成烜松了一口气。他考虑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尤里娅,还是随便编个理由打发她。大楼的清洗工作一般会在晚上或早餐进行,他抬头看着升降机,现在应该是不用担心了。
远远看去,升降机静静地待在楼顶,等待着他人将它启动。几盏灯光闪过,滑轮启动,升降机被机械轨道推向墙外。
连成烜瞳孔紧缩,他朝地面看去,没有发现跑车的踪影。
“哐当”几声,连成烜跳上座椅,朝楼梯跑去,那个躺在椅子上的人差点被踩到,惊得弹起。尤里娅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跟在他身后叫喊。
这个时候再等电梯就来不及了。连成烜冲到楼梯口,门口因为太过用力被甩到了墙上,发出了重重的撞击声。他几乎是跳着下了楼梯,所幸伤到只是右手,完好无伤的左手抓住楼梯的扶手,在最后几阶的位置翻身跃出,落在另一侧楼梯上。
“下面的让开!”连成烜怕撞上什么人,大声叫嚷着。不过楼梯很宽敞,下面的人迅速闪身到左边,避开了他。就这么一口气跑到了一楼,他回忆着跑车大概的方位,没有从大门而出,而是踏上了最近的窗户,跳窗而出。
人们惊讶地看着这个急匆匆的男人,有护士在大厅内叫喊,全都被他抛至脑后。这时,车笛声响起。
还是那辆造型浮夸的跑车,敞篷下的驾驶座仍旧坐着一名女子。他抬头看向对面楼顶,升降机已经完全悬挂在墙外。
又是两声车笛。因为在一楼,连成烜看到住院部一楼也有一名开始快跑的男子,几下就跑到了门口。
连成烜向车子跑去,大声呼喊。但两人都没发觉喊的是谁,依旧是上车、发动引擎,准备开车的流程。
楼顶的升降机猛地震了一下,连成烜听到了支架断裂的声音。很清晰,但很小声,如果不是早知道的话不会有人认为那是头顶的声音。
跑车距离连成烜还有十好几米,升降机坠落就在几秒后,这个距离跑是绝对赶不上了。
他转身朝右,一名中年妇女拉着小孩从那边经过,小孩手上拿着一支瓶装饮料,他一手抢了过来。
中年妇女将小孩拉到身后,貌似是以为有人要伤害她们。连成烜将饮料抬起,对准车上的人狠狠砸去。
瓶子里大概装有半瓶水,一被扔出,尾部便如炮弹般直直朝前方射出,在空中划过一道略微倾斜的抛物线,命中了男子的脸,把他的墨镜砸断了镜腿。
男子发出惊惶的叫声,吓到了驾驶的女子。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一脚踩下刹车,男子捂着右脸,朝这边看过来,正好与连成烜对上目光。
巨声响起,车身晃动,这次是女子发出了尖叫。升降机直坠而下,正好落在跑车的引擎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