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到半夜,白依依正坐在床头,身旁燃了一盏灯,借着灯光在缝补着锦囊,眸色异常认真。
她很少做针线活,有时打了个盹,或是眼睛盯着锦囊时间久了,出现了重影,便会扎到手指,好在没有将血滴在锦囊上。
天色快亮的时候,白依依揉了揉眼睛,颇感疲倦,打了个哈欠。
剪子不小心掉到了地上,白依依也困的不想去拿,便用嘴将线咬断,将锦囊翻了个面,看了会儿,发现没什么瑕疵后,便将其放在了桌上,趴在床上面,便睡了起来。
“苏华年,本公主为了你……手中的银簪,煞费苦心……”
白依依说罢,呼吸逐渐变得沉稳绵长,看样子是睡着了。
阿茶走进房里,帮白依依盖好了被子,轻轻吹灭了灯盏,这才小心地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转眼,便到了第二日傍晚。
白依依换了一身宫女的衣裳,将蓝色锦囊,另一些治腿的草药等物备好,一起装进了包袱内,同花依云她们道别后,便拿着苏华年给她的令牌,悄悄地出了皇宫。
此刻夜色漆黑如墨,蝉鸣阵阵,大街上行人寥落,格外的寂静。
白依依刚刚离宫,便另有一辆黑色马车,缓缓停在了皇宫门口。
守门的侍卫手握长剑,刚要拦着,便有一只纤纤玉手,掀开了车帘,冷声道:“皇后娘娘命我出宫办事,你们也敢拦?”
阿娟说罢,从腰间拿出了一只令牌,朝侍卫手中抛了过去!
侍卫相视一眼,见那令牌是真的,忙单膝跪地,恭送马车一行人离开,也无人敢打开马车检查。
阿娟冷哼一声,便拉上了窗户的帘子。
马车内,有一个身着简单红衣,鬓发后挽,戴了白玉排簪,另在脑后系了红色发带的女子,正在阿娟身侧坐着。
女子身上的气势极强,生的倾城之貌,眉眼间染了高傲神色,恍若雪山上的莲花,令人望之便不可高攀。
此人正是顾骊。
阿娟见马车出了皇宫,忙自座位上站起,跪在了顾骊前面,道:“娘娘,已经这般晚了,我们现在登门去见苏阁老,会不会……不太合适?”
顾骊淡淡一笑:“晚么?这个点儿陛下在和群臣议事,恰巧未传召苏阁老,时间刚刚好,哪儿会晚?”
“娘娘说的极是。”
阿娟隐约知道些,顾骊和苏华年的过往,只是顾骊如今已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她不知顾骊为何又要去招惹苏阁老。
若是娘娘和苏阁老旧情未了,那……再被人发现,岂不是凭添事端?
阿娟虽是这般想的,但她却没有说出来,她也不敢说,她所能做的,便是竭尽全力,帮娘娘瞒着这件事。
顾骊眸底掠过一抹幽光,看出了阿娟心思沉重,她笑了笑,眸色一利:“你担心什么?就算是有人知道了,本宫也有的是办法脱身,更何况,本宫此番过去,不过是感谢苏阁老幼年时的照应罢了。”
“奴婢没有担心,奴婢只是……”
“掌嘴。”
顾骊眸色冰冷,面上染了几分倨傲。
“奴婢遵命。”
阿娟跪在地上,一咬牙,狠狠一掌便朝自己脸上扇了过去!一半的脸颊上,多了一道发肿的掌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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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依依不知苏府在何处,出了皇宫之后,便花了些银子,雇了一辆马车,让车夫带着她到了苏府。
白依依下了马车,给了车夫一些银子后,大眼睛微动,道:“你确定这是苏阁老府邸,没有带我去错地方?”
车夫将银子放入怀中,笑着道:“这皇城之内,除了阁老府中这般气派,还有哪个苏府,有这般大的威风?”
在来苏府的路上,车夫问过白依依为何要来此处,白依依只道自己是奉主子命,前来传信的,未曾同车夫说那般多。
车夫以前在苏府当过小厮,一时便多了许多感慨,一路上同白依依说了许多话。
白依依从他的口中得知,苏华年的父亲生前,乃是朝中一品大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是后来不知出了什么事,惨遭横死,苏家的人为了图吉利,便将他们这些小厮都辞退了,全都换了生辰八字好的。
从那以后,苏家主母也神志不清了,有时连自己是谁也不认得。
白依依双眸微动,朝苏府门口望了一眼:“苏府着实气派……”
苏府极大,一眼望去,竟远远望不到头,就连门口的两只三米高的狮子,都尽是羊脂白玉雕成的,说的僭越些,足以同皇宫相比。
等到车夫走后,白依依便背好包袱,走到了守门的侍卫旁边,将苏华年给她的令牌举了起来。
“我是大夫,来给你们阁老治伤的,劳烦通禀一声。”
因为苏华年提前打过招呼,侍卫确认令牌不假后,其中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子,便带着白依依入了苏府。
“白姑娘,阁老现在正在老夫人房内坐着说话,不出一刻钟便会出来了,您就在房外等着便好。”
男子说罢,白依依大眼睛微动,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看不出来,苏华年倒还是个孝顺的,天都这么晚了,还在房内陪着母亲。
男子领着白依依一起,到了苏老夫人房外后,便给白依依沏了一壶茶,放在了门外的石桌上,离开了此处,留着白依依一人,在此处候着。
白依依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诺大一个苏府,怎的不见一个女人,偶尔看见一个人,也是五六十岁的婆子……”
难道……苏华年他不喜欢女人?
白依依想到这里,被呛的不轻,猛地将茶水吐了出来,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忙将茶杯放在了石桌上,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帕子,擦了擦眼睛。
就在这时,房间内突然传来了一阵咳嗽声,白依依双眸一动,下意识地朝前走近了两步。
是苏夫人在咳嗽么?这声音听起来,她似乎喉咙里有东西卡着……
不过几步而已,白依依便走到了窗户旁边,透过窗户开的一道缝隙,垂眸朝房内望了过去。
此刻,苏夫人身上盖着被子,正在床上坐着,苏华年则坐在她的身侧,手中拿着一块湿毛巾,垂下眼帘,一寸一寸地帮苏夫人擦拭着手,眸色深邃认真。
苏夫人生了一双冷傲的眉眼,面上却带着温和浅笑,生的甚是美丽,很是年轻,不似苏华年的母亲,倒似是他姐姐。
她今日着了身暗红色长衫,鬓发整齐地束在脑后,戴了一根木簪,正双目失神,坐在那处,也不看苏华年,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白依依望着苏夫人的面色,双眸微动:“喉咙里一定卡着东西……”
若是不取出来,咳嗽是不会好的。
白依依现在有着一颗讨好苏华年的心,自然也要顺着杆子,去讨好苏夫人,给苏夫人治病,才站在了此处,想仔细看看苏夫人的病情。
因为看不太清,白依依便眯起一只眼睛,单独用一只眼睛去看。
就在这时,苏华年微一转头,那双漆黑冷漠的眸,正好透过窗户间隙,同白依依相视。
白依依被他的眼神吓的不轻,差点朝后栽了过去!
好在她及时伸出手,扶住了身侧的一旁大树,才稳住了身子。
吓死她了!
苏华年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每看她一眼,就跟要杀人似的。
“进来。”
苏华年的声音淡淡的。
白依依灵动的大眼睛微动,便轻轻推开了房门,朝房内走了过去,她入了房内之后,发现宫仪也正在门口站着。
白依依只站在距苏华年两三米的地方,唤了一声苏阁老,学着宫芙的模样,屈膝朝苏华年行了一礼。
宫仪冰冷的脸庞上,出现了一道裂缝。
那是后妃向皇帝行的大礼。
苏华年并未同白依依计较什么礼节,他敛眉,握住了苏夫人另外一只手,轻轻擦拭了起来,淡道:“先看看我母亲。”
许多大夫未能让他的腿发生好转,白依依却能,无论苏华年口中如何嫌弃白依依,在他的心里,白依依的医术都高于其他大夫。
白依依转过眸子,朝苏夫人望了过去。
苏夫人似是没看见她来一般,一直目光呆滞,不时轻笑上一声,面色温和,也不言语。
白依依眸底掠过一抹微茫,朝苏夫人走了过去,坐在了苏夫人身侧,握住苏夫人的手,给她把了脉,又观察了会儿苏夫人的神色,问了她几句话,眉头微蹙:“她这种症状持续多久了?”
“自从我父亲去世,她便这般了,已有多年。”
苏华年眸底带着一抹暗芒。
“你父亲生前,和苏夫人定然和恩爱罢?”
苏华年未曾言语,似是默认了。
“她变成这样,一方面是你父亲的去世,给她造成的刺激太大,她精神出了问题。另一方面,是因为她在刻意逃避现实,不愿意接受那段悲伤记忆,记忆永远停留在了你父亲出事之前,幻想你父亲还在……”
白依依结合苏夫人的症状,仔细分析罢,道:“大脑受了刺激,出现了损害,能用药慢慢调养,但是她一直逃避现实……我便没有办法了。”
“尽力便好。”
苏华年眸色清冷。
他也知道她变成这样,多半是心病,也没指望白依依能将她治好,只是……呵,还抱有一丝希望罢了。
“我待会给她开些药,用针刺激她几个穴位,若是调养好的话,可能会有短暂的清醒。”
白依依说到这儿,苏华年漆黑的眸微动,点了点头。
“她嗓子里卡着东西,一直没出来,所以才一直咳嗽。”
白依依说罢,便伸出了手,小心地将苏夫人抱在了怀里,伸出一只手,在她喉咙和胸腔的位置,轻轻摁压了起来,刺激了苏夫人几个穴道,苏夫人眉头一蹙,猛烈咳嗽了起来!
宫仪面色一变,生怕白依依待苏夫人不利,忙朝前走了两步,想要阻止白依依,苏华年眸色漆黑沉冷,伸出了手,轻摆了一摆,宫仪这才顿住了脚步。
苏华年深深地望着白依依,眯起了眸,便见白依依在苏夫人的胸腔外轻推了起来,约半刻钟后,苏夫人嘴角流出了一道鲜血!白依依忙拿起了地上的痰盂,放在了苏夫人面前,苏夫人便吐出了一大口浓稠的血液!
白依依将痰盂放在地上,道:“好了,日后只要不伤风,苏夫人便再不会咳嗽了。”
“卡了什么?”
苏华年虽神色淡漠,看起来波澜不惊,眼角却有些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