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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蛾眉高慨

随后几天楚赋没有出入坠梦楼了,舒词依然没有踪影,坠梦楼倒是来了三个陌生客人,一眼便知是亡命江湖的人,点名要可约陪酒,程妈妈拒绝,那人嚣张的将一袋银子放于桌上,“这些不够请苏姑娘大驾?”

“左闲先生出手真是阔绰。”那声音不大,却有一鸣惊人的感觉。丝竹喧哗一时俱停。

楠木做成的楼阶上首先移出的一对玉足,仅有三寸,小巧玲珑。足上着青色的鞋子,绣工精致,鞋口颇底,露出雪嫩的足踝。那青色泽温润,而其上的雪嫩恰似石青里探出的一朵雪莲。

众人只觉呼吸一滞,仅此一脚便引人无限暇想。

玉足再移,先见到一条粉色的裙,再见到上面月白的纱衣。那粉色明丽,艳如春桃,而其上的月白,便似那晨晓里萦绕桃花的薄雾。

只见一个淡妆女子莲步冉冉下楼来,眉目舒远,神情淡定,云鬟轻挽,薄裳轻带,一举一动只如云霞聚散。她凝目淡望向筵席间,如此灯红酒绿之处她容色却分外清冷,目无下尘般,淡定自若,恍如雪夜里的一勾冷月疏疏挂于天边。

不约而同的大家想到了她便是传说中有天人之姿的奇女子苏可约。人们都知道苏门灭后歌卿被买入坠梦楼一直缠绵病榻,后被浪子楚赋称赞生就一副桃花骨,已令无数人神往。月前楚赋接到绣球,她在楼头惊鸿一现,为保自尊不惜自伤。这一份傲骨,尘瀛人那个不对她敬慕有加,祈盼一瞻芳颜。

然明有鸨母楚赋阻拦,暗有诗垠舒词保护,这一个个都是轻易惹不起的人物,只有望梅止渴。没想到今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苏姑娘竟然来到了大堂!

“能请苏姑娘移玉趾,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左闲倒还镇定,他身边的虬髯男子容色已变。他们是算子楼的人,来此为兄弟们报仇,看到这样的苏可约竟忽然忘了初衷。

祖母绿的桌子上三盏青花酒杯盛满酒,他们并没喝,可约清冷的面容是忽现一笑,如皎月破云,“我玉趾一动左先生便掷百金,请我喝一杯酒先生打算出多少?”

左闲桀骜一笑,“只要姑娘有命拿,多少都可以!”

可约端起左闲面前那杯酒,好整以暇的欣赏着瓷上青花,酒盏在莹白的指尖转动,“这么说我要先留着这条命了。”目光一扫而过,满堂宾客一时只觉她看到我了!苏可约看到我了!

惊喜未定可约已一抬手,下颌微仰,一杯酒尽皆倾入她樱唇檀口,她闭目细品似饮琼浆玉液,稍顷向左闲倾杯示意,左闲脸色已变。

他是算子楼一等一的用毒高手,杯中所下的毒是他独家配制,他自己都没有研制出解药,她端杯不过顷刻便将毒化解!

“礼尚往来,我也敬左先生一杯。”执壶倒了一杯酒,左闲再次变色,他看见她在酒里下了毒,却不知道是什么毒,更枉论解毒!可约已端起杯子,“左先生请!”

左闲脸色灰白。当日算子楼要以蛊术称霸向苏可约挑衅,她于楚家墙壁写下那首诗公然接受挑战,乱坟岗一战四大护法困在阵中受重伤,功夫尽失。算子楼元气大伤,黑道上五行教打压,白道上得罪了舒词,算子楼几乎成了过街老鼠!

他们三人愤怒之下来找苏可约讨回个公道,却被她反摆了一道。这一杯若不喝这杯毒酒他在江湖数十年的侠名俱丢,接过杯盏,江湖中人宁可丢命不能丢脸!他倾杯一仰而尽,只觉一股冰冷如蛇般从喉中流下,身子便是一颤!

“和这妖女讲什么道义,我先杀了她为兄弟们报仇!”随来的虬髯男子愤恼,一爪便向可约擒来!木四见她受困便要帮手,如此情急之下可约竟还有时间示意她莫露身份,眼见那一招便要落在她身上了,一柄竹剑从天而降格住虬髯男子鹰爪!

“不要妄用蛊术。”他冷睨着虬髯男子,一贯温和的声音里竟带着一股厌恶与冷屑。他也如那些人般贬底蛊术?可约脸色一白,冷冷道:“凭什么?”

虬髯男子被这一击嘴然已有血迹,见了舒词却得意的笑起来,“青剑舒词想长命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舒词并不理会可约,长剑已握于手中,“你先退下!”

苏可约何等傲气之人,何尝被人如此吩咐过!她生于世自立自持,又何曾要依靠别人来摆平某事,况且如今这人还找上门来。反唇相讥,“这是我的事!”袖中蛊毒已蠢蠢欲动。

舒词感觉到她的阴枭怪戾,那是她作为一个女子的自绝。心一痛,忽而回眸,温文的眼里一时全是绝望凄荒,“可约,到如今,你都不肯让我为你做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吗?”

他半角衣袂掖于腰间,竹剑拄地,抿薄的唇里竟带着数不尽的苍凉,似苦心追求某物,却总究追不到,而不得不放手时,最后深情地一回眸,说不出的苍凉心酸!

可约心不知怎么地就一软。凝视着他项背,才七天未见他又瘦了,宽肩瘦腰,愈加显得身姿欣长瘦削。心里忽然便升起了依赖。这一生,她从不依赖任何人,无论是父亲还是诗垠。可这一刻,她忽然感觉,这个男人,是可以依赖的。

可便在乱坟岗上也涌动着沛然的生机的眸子,此刻为何如此颓丧?那一眼之后他转眸,冷睨着三人,颓丧的眸子忽然便绝决狠厉了起来,这才是真正的舒词。

她一刹明白了,他这柄宝剑,今日要开刃了!

而她,喜欢玩利刃!

竹剑一出江湖仇怨四起,大厅里早已寂静无声,杀气一层一层盖过屋顶,舒词便那么挡在可约面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无声的向人宣布,若要动她先过惘然!

可约心忽然便升起一种温情,无声的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感觉舒词一怔看向她,她抬眸,扬起一个宽厚温柔的笑容。

可惜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那笑容里的一缕情丝。怕会让所有的女人都为之嫉妒到疯狂的情丝。因为,那就是幸福,且像是一个女人能从男人那儿得来的最大的幸福。

厅中布满纱缦,使整个大厅间而未间,隔而未隔。烛光底昧,像是无情之剑落满有情之花。

只见舒词一剑击来,剑气激得满厅纱缦一时无风自动。他一身青衫,仿佛翠鸟出桃涧,手底下剑式却如月落霜尘,清凌锐利,毫不含糊。

左闲身边的黑面男子眼见舒词飞击而来,于满厅纱缦间猛然祭起他那把长刀,一刀劈下,竟看不出刀意所向!可约忍不住便为舒词捏了把汗!没想到看似低沉不起眼的人刀风竟如此悍烈决绝!

可约这才注意到他长相,面色黑沉似长久风吹日晒,一双眉毛又黑又长似挑半肩霜尘,这一身若还有一丝精亮,必是他那一双眼,如鹰眸般矍铄!

他的眸锐利如鹰,刀恰似鹰的啄,不闪不避迎上舒词那一剑!竹剑在内力贯注之下硬如铁革,两刃相交,如红烛爆裂,于无数低媚迷离间崩出星星点点的火花!

舒词虽先发制人,有可约在身边心中有牵绊已处于弱势,这时被他一刀震得后退而去,顺手拉住一条丝缦,手臂一缠,借势上升,竹剑俯冲而下!那丝缦拉扯之下发出帛裂之声,更增加了凌厉之气!

黑面男子仰面一刀斜斜刺出,刀剑再次交锋,饶是竹剑也铿然作响!

而这时可约也发现了舒词身上有伤!他腰功一向扎实,翻腾闪跃,随心所欲。却借外力想必还伤的不轻!

这一势交接之后两人精神一振!舒词年少英雄,自出道以来鲜少遇到对手,一时受激之下更加昂扬!一把惘然剑似从洪荒刺来,携着古老的沧桑遗韵,又夹带着年少的轻狂恣意,其肆逸高绝自是不必说。

而瞧这位黑面刀客显然是离世索隐之人,依稀可见遥远江湖之外,龙潜于渊,虎卧山岗的气概。此刻遇对手而拨刀,心头涌动的尽是烈士暮年得遇敌手的慰藉与酣畅!

第二招两兵交接,两人依然未能分出高下。舒词一声长啸,如鹤唳九天,盘旋直上,凌空忽又一转,剑势倒挂,青刃只如九天银河暴落云端!“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可约只觉他那一声长啸有气吞山河之势,绵远悠长,剑意也绵绵如江水不绝!

舒词剑取李白豪放之意,奔逸洒脱,一把竹剑在手已不如平日端谨温文,挥舞点刺,酣畅淋漓,竹剑青刃如墨,在满厅粉缦中涂写出一篇苍洪遒劲的诗意直袭那黑面刀客!

可约只觉那诗意也带着沉毅悠远的杀意,如水浪覆盖人的意志!她也见他数次出手,却从未见以意制人,一时惊愕。忽灿然一笑,于觥筹杯盏间击箸长歌,“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他那诗意与她的歌声一般,制人于无形。

舒词挥剑之际余光瞥了她一眼,只见她盘膝席间,两手执箸交相击于杯盏之沿,一头青丝尽散在剑气之中洒脱飞舞。她昂扬而歌,“**************,千金散尽还复来”,那种豪气本不是一个病弱女子该有的,由她唱出更加令人慷慨激昂。

厅中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亦掩不住她蛾眉之高慨!

他忽然觉得有这样的悍勇的对手,还有这样的女子为自己击箸而歌,便是抛头颅洒热血,肝脑涂地也不负此生!

两人愈斗愈勇,舒词腰间青衫已被染红犹自未觉,血洒在粉白纱缦上,点点滴滴愈中殷红!黑面刀客而也好不到哪儿去,虎口已被震破,汗如血一般沁出,呼吸重浊,却越见勇锐。只见一青一黑两个身影在刀光剑影中穿梭不定,如电如雾!

可约依然击箸而歌,姿态豪迈,“……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眼见二人由最开始的敌对相斗转变成惺惺相惜的较量,虬髯男子心知不妙,再这样下去他们只怕要称兄道弟了。他恶向胆边生,趁二人无暇分身杀了苏可约一了百了,这样的女子如果死在自己手里今生也足矣!

他本离可约便近,凝气于手,直取可约咽喉!

舒词与黑面刀客打得正酣忽见可约有难,阻挡已来不及,一急之下也顾不得格开他兜头劈来的一刀,一闪身竹剑掷出,在他的手要抓到可约咽喉之前贯穿他的胸膛!

虬髯男子回头,不敢置信的盯着舒词,“你……竟敢……”与此同时舒词也身子一颤,一口血喷出,竟从楼栏之上摔了下来!

可约惊魂未定步伐不稳的冲过去。“舒词……”一看之下脸色骤变,颤声问:“子母蛊?”

子母蛊的话,顾名思义,就是有母蛊也有子蛊。一个母蛊可以养若干了子蛊,这个和母蛊的主人自己的功力有直接的关系,功力最强的人,可以养七个子蛊,这样的母蛊最不好对付。

而以方才情形。显然母蛊在虬髯男子身上,以他的功力应养两只蛊。母蛊死了子蛊也会死亡,他料得舒词为保命必不会向自己动手,所以才如此放心的袭击可约,没想到舒词竟不要自己的命也要救她!

眼光虬髯男子就要气绝,可约当及立断一挥手六枚金针封住他的功力和血气通行。然后对黑面刀客长身一拜,“求毕前辈出手救!”舒词怔忡,可约的骄傲她明白,便是死也决然不会开口求任何人!

黑面刀客已明白始末,容色凝重。可约再拜,神色恭敬,“与前辈的恩怨晚辈定会给您一个交待。只是当下,求您高抬贵手,救救舒词,他本无辜!”

黑面刀客动容,“我只懂功夫,不明蛊术!”

“请前辈以功力催化舒词体内的子蛊。”她从虬髯男子身上找出一个竹制盒子,打开里面竟是一条绿莹莹的虫子,蠕蠕的动。

舒词浑身一僵,虬髯男子设计令他吞下的便是这样的蛊,这些日子他受尽这蛊的折磨,简直是生不如死!

而可约竟面色不变的将那蛊吞下,黑面刀客都忍不住一阵胆寒,舒词已说不出话来,痛苦的看着她。她将一粒药丸塞在舒词口中,黑面刀客开始运功。

要解子蛊需要用母蛊将其引出,如今虬髯男子奄奄一息,用母蛊引子蛊已不可能,惟有将舒词体内的子蛊转化为母蛊。

下子蛊的时候是母蛊最弱的时候,所以她服用另一条子蛊,用金针封住虬髯男子,使母蛊退化。同时由于没有母蛊抑制,子蛊可获得进化的机会。所以她求黑面刀客以内力相助,再配以适当的药物,加快子蛊的进化,从而取代虬髯男子体内的母蛊!

可约竭力为虬髯男子续命,终于在他伤重而亡之前使蛊毒进化完成。舒词九死一生见地上横躺的男子!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从来他只会战胜人,却从不杀人!可为了她,他觉得杀人也是不一件可怕的事。

可约跌坐在他身边,脸色苍白,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恐慌!他忽然从楼上跌下,满身是血还中了蛊毒,她当时虽镇定,现在想起来却只觉得后怕,万一有一步出错,那他们两个……

舒词强压住自己紧张的心跳,揽住她的肩,用慌乱的声音安慰她:“没事了……可约……没事了……”

不愧是苏可约,很快便恢复了理智,站起身来对黑面刀客躬身一礼,“多谢毕前辈相助。请前辈给晚辈一天时间,到时要如何处治但凭做主。”

黑面刀客看着舒词,千面不变的阴沉面孔忽而便爽朗大笑起来,“青剑舒词名不虚传,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舒词谦道:“前辈手下留情,舒词愧不敢当!”第一刀相接他便猜出此人便是二十年前名振江湖的毕一刀。一把长刀走江湖,无人能敌,师父曾无数次赞赏过的人。听可约叫毕前辈更加确信,只是不明白这个隐居二十年的人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坠梦楼?

他又看向可约,“你这女子倒是有几分胆色,就不怕我一怀恨你们两条小命俱休!”虽是责备语气里却不乏赞赏。

“前辈侠义风骨,光明磊落,岂会是趁人之危的小人?”一句话出,是赞赏是讽刺全看他的所作所为。

毕一刀笑道:“有你们俩人他们不输才是奇怪。也罢!儿孙之事儿孙裁,我从此不再插手便是了……”笑声未毕人已消失。

可约这才发现背后已汗湿了。不是不害怕,他若执意要为算子楼东护法流年报仇,她是躲不过的。她早知道流年是毕一刀的孙子,也早料到有这一日,若没舒词她真不知道如何渡过这一关。如今终于没事了……

房间里,两个心有余悸的人抱在一起才觉得安全。经过那一场争分夺秒的生死才觉得生命弥足可贵,“可约,你怎么能吃下子蛊,万一进化没成功,岂不是要陪我一起死掉!”

“那你杀虬髯男子的时候又想过自己的性命吗?”可约不答反问。

那时候他们都没想到自己的生与死,只想着如何能让对方活着!

“好好活着!”他们同时开口,相互凝望,然后更紧的拥在一起。

不是没有一起经历过生死,只是这一次觉得生与死,并不再是一个人的事,是他们一起的事。而子母蛊更是将他们联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枯俱枯。

“伤口还在流血,我给你包扎一下。”血已湿透青衫,她身上都感到一股血腥的湿意。解开衣衫,腰间一个一寸多长的伤口已裂开,血止不住的流。可约眼睛便是一酸,小心翼翼地上药、包扎,扶他躺在床上,神情严肃地道:“你体内的子蛊已转成母蛊,我体内的是子蛊。你若受伤、痛苦,我会加陪的痛苦回来。所以,便是为了我,也一定要保重。”

舒词心中悲苦,“你知道我是亡命江湖的人,又何必……”江湖之人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我不杀人,别人也会来杀我,你又何必将自己的生命与我这样的人联系在一起?

听他这么说可约心不禁恼火,“你既不愿与我有所牵连,当初在乱坟岗上何不像诗垠一样一走了之,由我死活?算子楼也好,毕一刀也罢,你都可以袖手旁观,却为何执意出剑?你既为我惹上了算子楼,我如今怎能舍你不顾?我苏可约虽是一介女流,可也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说着转身背对着他暗暗抹泪。

舒词看着她柔弱却骄傲的样子,又是心痛又是爱怜,拉住她的手,柔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可约……我只是……只是心疼你……”

一句话说的可约柔肠百转,轻轻倚在他怀中,任泪洒在他胸襟之上,舒词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感觉心里从未有过的踏实满足,“可约,我是男子,可以承受再多的痛苦,可你那么柔弱,我不忍心你再受一点伤害。”

可约将头埋在他怀中,享受他怀抱的温暖,低声羞怯的道:“如今母蛊在你身上,从此后你好好待我……”

言下之意却是将终生托付,舒词不激动是假。迷茫了那么久的心终于看到了光明!她的心里终于有他一席之地!从此他不必再为见不见她矛盾,不必再羡慕诗垠左右她的喜怒哀乐,从此他要给她幸福快乐!

杏儿依然每天煎药,不同的是以前煎给可约喝,现在要煎给舒词喝。楚赋人虽没来,补药还是按时送来。舒词在大碗大碗补药滋补和可约息心的照料下恢复的很快,四五天便可以下床走动了,半个月新痂已开始脱落。

这日可约给舒词查看伤口,痂已落尽,腰间留下一道绯嫩的伤疤,可约看着看着忍俊不禁,舒词好奇,“一个伤疤有那么好笑吗?”

她笑意加深,“我是想起楼里的姐妹们私下里谈论你。”

“谈论我?”被青楼里女子谈论舒词有些脸红,却忍不住好奇问:“谈论什么?”

可约就是喜欢他羞涩矜持的样子,坏心一起忍不住调戏他,手指暧昧的从他腰间划过,“说你玉面朱唇,文雅俊俏,尤其是这水蛇般的细腰,不知迷倒了多少美人。可惜你一向不踏足青楼,不然她们宁舍了楚赋倒追你。”

成功的看见舒词耳根都红了,不自然的别开脸,“你……你别听……她们瞎说。”

她靠近一步,幽怨低吟,“哪里是瞎说,你没看见她们整日守在我门前呢!只要你一出我这门,她们马上拉你入房。”

舒词汗颜。可约幽然自伤的叹息,“她们说的没错,我没有倾国倾城的貌,还拖着多愁多病的身,怎么就得到你的眷顾呢?”

“不是!”他握住她肩头,认真的看入她眼里,“在我眼里,你最美。”

没想到他竟如此当真,可约忍不住便笑起来,连笑带嗔,“都怪你!”

“怪我什么?”舒词不明所以。

他疑惑的眼神竟孩子般纯真无邪,可约心一动,张口咬了下他英挺的鼻子,舒词一愣,却听她在他耳边低吟,“怪你长着这么好看的眼睛,这么英挺的鼻子,这么清俊的脸……”手臂如蛇般缠过他细却柔韧的腰,“还有,这么诱人的腰……”

舒词半天出不了声,许久勉强吞吞吐吐道:“可约……我的伤已好……”

可约看见他幽深灼亮的眸子,突然便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脸一红离开他灼热的怀抱,“该吃药了!”急急的出房。

舒词见她慌乱的出门,又是好气又是懊恼,自己吓到她了。

端药进来,见舒词背对妆奁前站着,手别在背后,看着她笑笑得一脸甜蜜,像得到糖果的小孩。她忍不住也笑起来,“笑什么?”

舒词依然看着她但笑不语。可约疑惑,“你手里拿的什么?”

“没。”手依然孩子气的别在背后,欲盖弥彰。可约觉得这样的舒词有种让人敲着脑袋宠溺的感觉。放下药走到他面前,扯他别在身后的手,“拿的什么?给我看看。”

“没有。真的没有。”舒词左右躲着就是不给她看。

“我都看到了还说没有!”越是不给她看,她越是想看看是什么让他笑得如此甜蜜。舒词不再躲任她将他别在背后的手扯过来。手里拿着的竟是一件新做的青衫。布料普通,识货的人才看的出那是烟罗锦。衣襟绣着流云暗纹,绣工精致,一针一线极尽用心。她知道他不爱显耀,所以用这一种低调的奢华。

可约见他拿的竟是青衫无语,别扭的转过头,舒词拉着她的手问:“你什么时候给我量的尺寸?我怎么不知道?”

可约别了他一眼,扯过青衫扔到一边,“谁说是给你的?”

舒词赔着笑脸拿起衣服,“我试试就知道是不是给我的。”兴冲冲的拿着衣服去里间换,可约笑着摇摇头,将药滤好。舒词换好衣服得意的出来炫耀,“看,穿着多合身!”可约抬眼,穿上新衣的他恍如一棵修竹,清俊温雅。

见她看来更加得意,“还说不是给我的,瞧这腰身,也只有我穿得下。”

瞧他得意那样可约忍不住打击他,“嗯嗯,瞧这尺八腰,改天给你梳个女人髻走在街上肯定引得一群男人回眸。”

舒词讪讪,却认真的说,“男人看我没关系,但你只能给我一个男人看。”

可约没想到温雅的舒词也有如此霸道的时候,回眸一笑,调侃道:“那你也建一座金屋将我藏起来啊!”他们一起谈笑时曾讲过华夏汉武帝金屋藏娇的故事,故有此说。将药端给他,“我呢也不喜欢什么金屋,只要一个竹屋,然后我在它的左边种满桃花,右边种满梨花,还要有梅林、芭蕉、石榴、湘妃竹……前面最好有个池塘,春天梨花院落融融月;夏天听芭蕉叶上三更雨;秋天留得残荷听雨声;冬天煮酒燃红叶,踏雪醉梅花。……还要有许多书,还要有琴,有琵琶……那时,我们携手躺在桃花殿下,一任桃花落满衣襟,只到苍颜白发,只到白骨成霜,以桃花为嫁,以桃花为冢,含笑而瞑。——桃花殿下好梦乡……”

她似已陶醉在自己的幻想中,舒词亦醉心的看着她,眼前仿佛已出现了万顷桃林,而她在万千桃花中嫣然一笑,使万丈红尘黯然失色!

她忽然低首失望叹惜,“哪有那么美的地方?幻想罢了。”一叹打破他的幻想,可约端起要递给他,“趁热喝吧。”

她的失望令他如此不忍,他看着她的脸暗自发誓——他一定要为她建一方桃花殿,将她藏在里面,从此桃花殿下好梦乡!

伤已好,算算来这里已半个月,和她在一起日子过得分外快,还有许多事不得不去处理,心不由得黯然,“可约,明日我要离开。”

可约知道他不会长久留在坠梦楼,一笑赶走失落,“我为你收拾一下行李。”

他拉住她的手,目光灼灼认真的道:“可约,你知道我最想带走的是什么。”他一向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浮云般去留无意,便是家里也没有往过半个月之多,却因她在最讨厌的青楼里住了这么许久,她还不明白他对她的眷恋吗?

可约摇了摇头,“你有这个心我便知足了。可你知道我的身份,莫说圣旨不可违,便是你父亲那里怕也说不过去。”当日皇上为保住她的性命让她买身青楼,没有皇上的旨意她怎么能轻意赎身?也好在他那一道旨,让她没有病死青楼。

舒词沉默,他可以不顾皇帝的旨意,可父亲却不得不顾及,他一向清正会接受可约么?且不说可约是青楼女子,便是父辈之间的恩怨,他们又放得下吗?

一时无语,可约默默的为他打点行装,半个多月她为他新做的鞋子、袜子、里衣……甚至连束发的巾带都打点妥贴。舒词看着又是幸福,又是辛酸,抱住她弯腰收拾的背影,“可约,等我。”

可约笑了笑,背对着舒词他没有看见她眼里的讥诮。多少男子离开青楼时让女子等他,可这等要多久?有没有尽头?

他是舒词,一诺可值千金,却忽略了舒简的说一不二,皇帝的金口玉言,还有她稍纵既逝的韶华光阴。

外面却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笙歌乍停,外面已是一片混乱,两人正在好奇杏儿进来,“姐姐,皖青跳楼了!”

“跳楼?”她记得坠梦楼花魁尤胜自己的容貌,她在楚赋的庇护下过得挺好为何跳楼?

“被人强迫喝皮杯,她不肯便一跃从窗户跳下去了!”她没怎么也想不到平日看起来温柔似水的女子竟如此烈性!

“什么是皮杯?”舒词不解。杏儿解释,就是嘴对嘴喝酒,舒词看向可约,脸便是一红。

“她在青楼混也有一年多了吧,竟为这点小事跳楼?”可约疑惑。

杏儿看了看舒词,小心翼翼地说:“她一进青楼便被楚公子包起来了,虽没有娶进门尘瀛谁不知道皖青姑娘是楚公子的人,可自从百年盛典之后楚公子再也没有去过她那里,便有人开始垂涎她的美貌,想是实在忍受不了了。”可约已明白了始末,那日在楼头瞧皖青悲切的神色想必对楚赋情根深重,跳楼主要原因只怕是对楚赋心灰意冷。

她不明白那个浪子有什么好令人喜欢的,明知拴不住他的心何必淌那趟浑水?红尘爱憎,踏之何苦?

“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她?”杏儿问。只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现在楚赋和舒词一心迷恋小姐说不定那一天也会和皖青一样被抛弃,要她记住这个教训才好。

可约挥挥手,“我倦了。”便离开舒词怀抱回去。

舒词愣看着她的背影,有着一种兔死狐悲的倦怠自伤。他想给她一句安慰,却发现那些话在那样的背影下是那么苍白无力、空虚可笑。

离开时可约并没有来送行,舒词心有戚戚,经过她房间,门关着里面没有声音,显然她还没有起来,他在她门前徘徊数遍终于没有敲门。天色渐明,楼里的姑娘就要起来了,到时再走就困难,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房门,转身离开。

“他走了。”可约半支着身子素手卷帘,神情怏怏。杏儿回首,只见晨妆未上的女子瞳黑如墨,色如梨花,有弱柳扶风的娇美。

“姐姐怎么不开门呢?”这样的她也别是一番动人风姿,舒词看了只怕更舍不得走了。

可约放下纱帐,睡梦未醒般低语,“你知雾里看花为何分外美?因为若隐若现。……人也是一样,若有若无的亲昵才不会生厌……”

——她相信,舒词很快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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