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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桃花成骨

楚赋眼中戏谑尽失,眼再度眯起,她分明在对他说,你敢玩试试!

皖青于一旁却看出两次眯眼的不同,第一次是浪子发现了艳物,而这一次绝对是猎人发现了猎物!

可约一用力匕首插于门上,她摔手而去。楚赋侧倚在门槛上,垂敛着眼眸看着她的纤细背影,嘴角始终勾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房里一片靡烂的甜美之气,温柔而有情调的装饰使无数男人醉生梦死于此处。

戏已落幕,却出乎他意料的精彩,楚赋悠闲踏入,折扇有一下无一下的敲打着掌心,然他一脸趣味的笑在看到床上的情形时僵住!

舒词盘坐在床上运气,内力凝成白色的雾气从肌肤里渗出,而他光裸的胸膛赫然有一个伤口,虽被封住穴位却仍然止不住渗出血来!而他嘴角不断地咯出血沫!

任谁都知道此刻他的性命悬于一线!

楚赋璀璨的桃花眼再度危险眯起。她竟然能伤了舒词,功夫好过他?可方才那一刻他感觉到她并不会功夫,一个不会功夫的女子竟然能伤舒词如此之深,更不容人小觑!

匕首还刺棱棱的插在门扉上,寒冬的风吹来,靡粒的颓废中也带着寒意,是那个倔强沉稳女子的挑衅!楚赋眼里又浮出还有几分骄傲自负,甚至带着邪气恶劣的笑意。

这场戏,貌似比想象中要有趣的多呢!

许久他的身子都要僵硬的时候舒词终于收了真气,咳出肺中血沫!皖青早已拿来金创药纱布,欲给他包扎,舒词颇不自在的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子,重伤之下语气依然温和如初,“不必劳烦姑娘。血脏,我自己来。”

皖青见他伤的如此重心下不忍,正要开口,楚赋袖手于一旁,摇着扇子闲闲的道:“青儿,你不知道么,舒公子从来不近女色呢。”

皖青一时尴尬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楚赋挥扇让她出去。

舒词神情一阵恍惚,不近女色,那昨晚……他怎么对那个女子做出那样的事来?

楚赋见他神思恍惚,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坐于床侧,一勾眉梢,眼里是颠倒众生的笑,也带着分明的嘲讽,“怎么了?在感叹春宵苦短?”

舒词对他的嘲讽无动于衷,拿起皖青放于一边的纱布,自己包裹着伤口。他不回答楚赋继续追问:“你莫不是爱上她了?”他以为舒词醒来见自己与人同床共枕会生气,没想到他依然一副温宁的样子,他竟然可以对任何事都不急不燥?这样的定力令他又羡又惊。

舒词低着头,所以他没有看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怔忡,那个女子,那个与他缠绵悱恻又毫不犹豫刺他一刀的女子,那样魅惑,就像楚赋!

舒词穿上衣服,对楚赋的行为丝毫不见恼火,语气一贯淡漠,“究竟如何,你最清楚才是。”骗他来青楼的是他,把他灌醉的是他,将他送到别人床上也是他,怎么现在反倒他欠了他个说法似的。

楚赋沉吟不语,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他看不懂,那便是舒词。从小到大,他似乎没有看过他发火,他是真的没有脾气,对什么事都无动于衷?还是天赋异禀,从小便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他除了知道他功夫奇好,喜欢写词之外,对这个十数年的表兄弟竟然一无所知!

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对他一无所知,是他最大的不利!

正思索着他对苏可约的态度,忽然听到一声惊叫:“不好了,苏可约自杀了!”

这一声无疑石破天惊,二人齐齐一愣,接着便是舒词一步冲出房外,楚赋看着他急急的背影,嘴角再次勾起,苏可约,你倒是为我提供了一个好的机会。舒词,我便不相信你就那么完美,没有任何缺点么?就算真的十全十美,我也要为你制造出一个软肋来!

房门半掩着,舒词顾不得许多冲进去,房里弥漫着缈白的雾气在雪色的纱缦里飘摇,偌大的圆木桶里犹自散着温热的花香,却掩不住其中的血腥之气!

他疾步过去,圆桶边舒展开的花瓣撒了一地的绯红,可约便躺在那瓣瓣残红之上,撕破的纱帐裹着她的身子却裹不住她的曼妙,白玉般的腿上水光点点,几片花瓣温情的附在上面,显然她刚沐浴罢。

“水清如镜,偷得佳人一个影,反覆回旋,飞舞盘中体欲仙。

几何着色,妙在娇憨元气力,红沾罗衫,一树挑花露半含。

兰汤初整,未识檀郎可睡醒,为怕偷看,不敢轻将裙带宽。……”

此情此景,浪子浅吟出声,舒词却没他那好兴致,一把捏住她的手臂,楚赋这才看见她白皙的手臂上却赫然有一道伤口,血淋淋的浸出,遗落一边的白瓷碎片上点点血珠殷红如宝石……

那一种痛苦的诗意,温润而凄迷。楚赋的眼再度眯起,这样的死未免太美丽,美丽的几近魅惑。苦肉计加美人计,这个女子,竟比他意料中的更会魅惑人呢。有些叹服,她不会一点功夫,却比任何一个绝世高手都具有杀伤力!单就这一场魅惑人心的死法!

舒词封住她腕上的穴位止血,探了探鼻息,还有气!忙抱她放在床上,便有大夫匆匆赶来,他们被请出房外,楚赋若有所思的看着舒词眼底深处的焦急与痛悔。

他还从未见过舒词为什么事焦急痛悔过。只一觉一刀,她便走进他的心里么?未免太过简单!当年姐姐楚菁那样追他,三十六计用尽,依然未见他有丝毫动心的迹象。而与姐姐相比苏可约只能算中人之姿,他不相信舒词会舍弃倾国倾城的姐姐,而对苏可约动心!

可他这种神情绝不是装出来的!昨晚他们之间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

两盏茶的功夫大夫出来了,“怎么样?”虽极力保持镇定,楚赋还是察觉到了他心底的急不可耐。

“好在发现的早,瓷器又不锋利,性命终无大碍!但她身子虚弱,还需要好好的调理才是。”这坠梦楼里自杀的人多的是,他已见怪不怪了。

舒词点了点头,紧绷的眉头松开,整个过程楚赋似乎看到了一场乌云聚散。难得他如此心神不宁,这个女子就如此轻松的成了他的软肋?

可约醒来便听见一声讽刺兼赞赏,“美人计,苦肉计,欲擒故纵计,你用的很不错。”她看了看端坐一边悠闲饮茶的桃衣男子,了然一笑,“在楚二公子面前这些都是班门弄斧。”

楚赋并不诧异她会认出自己,尘瀛谁不知楚二公子貌比潘安,魅惑众生,那一身桃色衣衫便是他的标志。

“我也不过是将计就计而已。”可约披衣起身,颇有几分挑衅的在楚赋身边坐下。因屋里有炭火她又卧床故而穿得颇为清减,一身天蓝夹衣,下系月白绫子裙,斜斜地倚在湘妃竹编制的椅子上,椅子上铺着新柳绿的坐垫,她委婉倚靠,肩头腰间曲线流泻倒有一种楚楚风致。

失血过多她的脸色虚白,素衣净颜,更衬得眼眸黑白分明,灵澈逼人。行走时步履飘忽,似一朵梨花在风雨中摇摆,但凋零也凋零的骄傲绝艳!

楚赋心头一动,不由得便多看了几眼。似禁不住碳火的醺烤她继续咳嗽起来,楚赋想起曾听人说她受过风寒终年缠绵病榻,浪子怜香惜玉之心顿生便要扶她回床休息,身形欲动意念突转,玩弄着修长的手指,笑得媚眼如丝,“你就是用这种方法迷惑舒词么?”听不出是是嘲讽,还是疑惑,语气轻柔的如吹落梨花的春风。

舒词走后他令人再次仔细的调查了苏可约的身世。

苏可约,太傅苏序的独生女,二八年华,能歌善舞,博古通今,十二岁被先皇宣帝赐名“歌卿”,与诗垠从小订有婚约。一年前其父苏序主张变法,触怒太后,抄家灭门,别朔帝惜其才华以同门之谊免其死罪,但被卖身青楼为妓……

这些尘瀛人都知道,要紧的是她从小师从北月,精于蛊术,熟读兵法,且见识非凡,便是其父苏序也时常与她讨论朝政,让她出谋划策,倾轧了无数权贵,更有人称当年变法的主张便是由她提出,所以她虽未直接参与朝政,但却是一个风云人物。大臣们背地里给她取一个外号:蛇蝎美人!

——是痛恨,更是倾慕!

女子有才不是坏事,但是太有才便是一件坏事了!而且还精于蛊术,这样一个“蛇蝎美人”,想要让她成为舒词的软肋,容易的很,也困难的很!

可约却款款优雅的一笑,“魅惑舒词我完全不用费这样心思。”豆蔻般的手指撩起他一缕长发,“我要魅惑的——是你。”

楚赋端茶唇边欲饮,被她一语愕得半天没动,忽而笑起来,竟似说不出的欣喜与认真,“是吗?要魅惑我?”眼睛忽然危险的眯起,“从来只有被本公子魅惑的,倒还未听说魅惑本公子的。除非你是狐妖转世,而或仙子下凡?”

却被可约猝不及防的拖住了下颌,四目相对她冷彻的眸如星子闪耀,楚赋突然便哽在那里,半晌作不得声。从来只有他勾女人下颌,竟不想这次被这女子调戏个正着,她一口香气吹在他脸上,声音如醉了酒般香醇,“不是妖,也是不仙,我是蛇蝎。你没听说过么?用指甲剥开你们胸膛,蚕噬心脏的蛇蝎美人……”

她伤未恢复,身子娇娇弱弱半撑半倚在他怀中,发际衣间幽香细细,楚赋只觉骨头似已被蚀尽,半点使不上力。她轻启朱唇,贝齿若有若无的咬着他的耳坠,宛转低呤:“可记住了?我要吃——你的心。”她一身天蓝色夹衣,眼里是抹不开的妖娆魅惑,脸色却那般素净如莲,只让人恍恍惚惚媚惑万端。

本该是他魅惑她的,怎地一不小心让她占了上风?楚赋心中巨骇,他突然明白舒词为什么会甘心受那一刀,别说没和女人多接触的舒词,便是在风月场中打滚这么多年的自己,也在她面前失了先机!

心中一冷,他定下心来,斜睨着眼自负邪气的笑着,“我的心也不知道给了多少人,你要吃可要记得提醒我把他们收回来才行呢。”

浪子楚赋,情人遍布天下,他的心又真正属于过谁了?如果那么容易便动情,他又有什么能耐流连花丛?

她指腹轻轻的摩擦着他的下颌,眼神极为轻佻,也极为自负,“我哪有心提醒你呢,我只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他想魅惑她,她便先一步魅惑着他,明眸皓齿,豆蔻手指,还有那一身天蓝色的衣衫,以及她身上暗暗的幽香,每一种都是魅惑。

如淬了毒的针,深深的刺入人的心里,一刺致命!

——蛇蝎一般的女子,不碰,是一种诱惑;碰了,是一种罪过!

可是有谁经得住诱惑?

自负如楚赋忽然便升起一阵愤怒的挫败,却还要强压着怒火保持从容镇定。这是一场心理与自制力的较量,谁先愤怒,便注定会输得一败涂地!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世那也最好。不错,我是来复仇的,向你们楚舒两家索仇,多谢你将舒词送到我的床上。”她看见楚赋的脸上笑意敛去,温柔的手指轻佻地呵护上他如工笔描绘的俊脸上,难怪会倾城倾国,“你也知道,光是一个花名一个软肋并不足以让他不参与选为驸马。但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我便帮你让舒词不当驸马。”

这个女人竟然看出他想让她当舒词的软肋?果真不简单!似乎体力不继,她软软的跌在他怀中,趴在他肩上断续咳嗽,如春柳婀娜,娇软无力。

他体贴的揽着她,温柔抚摸着她的项背为她理顺气,垂首在她耳边似叹息却是警告的道:“唉,你看看,女人太聪明了会不长命呢!”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是热恋的情侣亲昵,却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在较量,以魅惑作赌,心为赌注,谁先动心,便是满盘皆输!

她揽着他的脖颈,娇巧眨眼,“那么,在我还有命的时候,楚公子可否抱我上床呢?”收起媚眼,纯真如水。这样的女子,善变如狐,怕真是狐妖转世!

他亦收起眼底的魅惑,笑得温柔可亲,“抱妹妹上床哥哥自然乐意。”将她打横抱起,惊讶于她如此轻,一阵风都能吹走。将她放在床上,温柔周到的给她掖好被角,临了轻轻的摸了摸她的额头,拨开脸边头发,“好好睡,我改日再来看你。”

可约微笑着任他无微不至的呵护。作为不相伯仲的对手,她当然知道,要魅惑人有千万种方法,而温柔是最好用,也是最有用的一种!

楚赋,你说的不错,我是用美人计、苦肉计、欲擒故纵计,但要魅惑的不只是舒词,还有你。

江湖传闻楚二公子流连花丛,阅人无数。我若如一般女子一样又怎么能入你的眼?所以惟有这样血腥的凄美、残破的骄傲能令你惊艳,勾住你的心神。

她摸了摸手腕,而这一伤终没有白伤。她在楚赋眼里看到了挫败!能够挫败他的女子,必是能入他目的女子,她坚信这点!

她不惜自伤设此计只为下一计——离间计!

可是要如何能让浮云心性的舒词将自己放在心上?

已跨出门槛的楚赋忽而回首,莫测一笑,“对了,忘了告诉你,那晚,就你与舒词春宵一度的那晚,诗垠在窗外站了一夜。”

可约一愣,诗垠……

天蓝如明镜,云白如棉花,难得冬天还有如此明爽的天空,可约倚着竹榻看向窗外,难得这一刻的闲适,却有一只信鸽飞落窗前。她眉头微皱终还是懒懒得抬起手,那信鸽便落在她手臂之上,取下里面的信,寥寥八字:

连盟皇后,玉成驸马。

第三封信了,依然是一样的字。

可约笑了笑,这字迹,是诗舜的——诗垠的父亲,差一点成为自己公公的人写的。

看来他很急切的与皇后结盟,让诗垠当驸马呢。

她记得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时,他在一旁乐呵呵的表情,然后对父亲说,看他们俩是多好的一对啊,两小无猜,给他们订婚真的没有错。她记得诗垠犯错之时他是如何严厉的责罚他。她也记得她沦入青楼时他如何怜惜的眼神。

但现在他一封一封的密信要她帮助自己的儿子娶公主。

他难道忘了这门亲事是他自己亲口定下的?

不过她一点都不怪。她只想笑,诗垠在窗外站了一夜想必便是为此吧。可是他不知道,她早已知道他在。

不过这一切还有何说?她没有忘,这一门亲事是她亲口解除的。

她将信纸换一种叠法又是另一番意思,放回竹管,信鸽振翅而飞。

他嘴角凝起一抹自嘲的冷笑。

我会帮助他娶公主,怎么不帮?

“女儿啊,你醒了。”程妈妈笑逐颜开的过来。

“明人不说暗话,事已至此我们便不必装糊涂了。坠梦楼是皇后的地方,而妈妈你本是皇后身边的宫女,深得皇后信任所以掌管坠梦楼,对吗?”可约开门见山道,她来也快一年了,一直缠绵病榻,有皇上御旨,程妈妈虽不短她衣食,却也从未搭理过她,此来想必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程妈妈收起一脸风尘笑意,警惕的看着可约,“你想说什么?”

“我知道如今皇上独宠华贵妃,皇后在宫中势力远不如从前,是不是?”她虽在青楼,可对朝廷的势力可谓了如指掌。

华贵妃便是楚赋的姐姐楚菁,也是舒太后的外甥女。

舒氏一门一子两女。长女便是当朝舒太后,长子当朝丞相舒简,膝下一子舒词。三妹是富商楚洵之妻,膝下一儿一女,楚菁、楚赋。

“三年来皇上虽然继位,但是大权却仍在太后、以及舒简等一干老臣手中,皇上想掌握政权,想放手治理这个积贫积弱的国家便要改革,可因手中无实权而被迫杀我父苏序等一干忠臣。”改革政治,富民强国一直是父亲的心愿,他生前不能完成,他死之后,为人子女一定要替他完成。

父亲的信仰便是她的信仰!

“莫非你是想投靠皇后?”闻弦而知雅意,她在皇后身边多年当然会察颜观色。

“楚舒两家权倾朝野,皇后娘娘若想夺回后宫中的权位,我们想要革新都不是易事,但若联起手来则更有胜算!”

“我会将你的意思禀告皇后娘娘,但是当前情况下你却要有所表示才是!”她与舒词楚赋之间的事她看在眼中,用美人计诱惑人对于青楼的女子来说并不是难事。但要让一个人死心踏地的爱上她却不容易。而她一招美人计诱惑舒词,又一招苦肉计引得楚赋侧目,这个女子当真不简单!

她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那一刀将舒词刺成重伤,也狠狠伤了她自己!

“当前便有一个绝好的机会!”可约笑得胸有成竹。

“你是说安阳公主选驸马一事?”

“安阳公主是太后最宠爱的公主,皇上的胞妹,太后一直有意在诗垠、舒词、楚赋三人之中选一个作为驸马,而如今恰是最好的时机!”

“你是想让皇后娘娘劝说招诗垠为驸马?”程妈妈皮笑肉不笑的道:“如果老身没记错他可是你的未婚夫啊?将那么好的儿郎拱手送人,女儿你不好好考虑一下?”

可约一挑眉,不顾她冷嘲,“是要皇后娘娘推波助澜,但却是请皇上选舒词为驸马。”

“华贵妃乃楚询之女,如今舒词再选为驸马那楚舒两家的势力岂不是更大,舒简在朝中岂不是更加一手遮天,挟天子以令诸侯了?不可!”这不是为他人作嫁嘛!

“这安阳肯嫁,舒词未必肯娶,便算舒词肯娶也未必娶得到!”

“此话怎么讲?”看来传言没错,这个女子眼光犀利,难怪会有人传言她为苏序出谋划策!

“他们三人无论才华和相貌都不相伯仲,无可挑选。但楚赋是有名的浪子,沾花惹草,风流成性,且已有四房小妾,公主必不肯嫁。诗垠性子冷漠,脾气古怪,公主金枝玉叶怎能受得了他那脾气?惟有舒词脾气温和,武艺超群,虽然难以拘束,但口碑极好,而且是舒太后的亲侄儿,小时由舒太后带大,所以他们三人中最有可能成为驸马的便是他。而且据说安阳公主也对舒词颇有好感,皇后如果成全此事与太后关系也和睦一些。”

她果然很会把握,这些虽都只是表象,但是太后亲选驸马他们又怎么敢放肆将最真实的自己展现?所以太后也只能跟据表象选驸马!

老鸨点了点头,可约接着道。“但成全并不代表成事。以舒词的性子怎么会那么轻意的被楚赋拉到坠梦楼来?而楚赋无端又为什么要拉舒词到这里来?这只能说明两点:一楚赋想用我引起诗垠与舒词的矛盾。”她与诗垠有婚约是尘瀛众所周知的事,虽已退了婚,但毕竟是青梅竹马,楚赋是在赌诗垠对她仍有情,可是他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另一些纠葛。

揉了揉眉头赶走心头微升的怅惘,“第二点:楚赋想当驸马,而舒词不想。”犹记得他那一双淡然无波的眼,和浮云虚影的身影,胸有成竹的可约突然便有些不确信了,但也正是这份不确信让她明白一切的原委,“而我虽不是很了解舒词,但以他浮云般的性子必不愿娶一个公主,从此困于高墙大院,所以才顺着楚赋的意思。”但是,他竟然是将计就计却为何又……与自己发生关系?

脸上升起一丝迷茫的红晕,她咳嗽了几声稍稍掩饰,接着道:“这愿娶的娶不到,不愿娶的偏要娶,那我们便坐收渔翁之利。”

她不知脸上一时显现的红晕很迷人,仿佛桃花落入清流,但程妈妈却收入眼中,很美,只有一个女子动情却还不自知有情的时候才会露出如此美的神色,而这种神色足以让许多男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只怕被楚赋拣了便宜。倘若舒词真的拒婚,诗垠与楚赋之间太后必会选楚赋。”那便是该这个情丝初动的小女儿显示本领的时候了。

“这我自有计较。”

程妈妈笑了笑,她最是欣赏的便是她这种坚定,义无反顾的神色,也难怪舒词会甘愿受其一刀,楚赋在床前守了一天!

说这一席话似乎耗费了可约太多的精力,咳嗽声断续不止,程妈妈假意关心的为她拍着背,“我的儿身子不好就要好好的躺着,穿得这么单薄再伤了身子如何是好?”

苏可约来坠梦楼已有数月,初时身体不好,没给楼里不能接客反而用了不少医药费,但因为皇上的师妹她只好养着,她毕竟是尘瀛人人称颂的奇女子,几个月来她留心观察也并未发现她有什么特别之处。

只到十天前她身体稍好开始在楼歌唱,只区区三曲歌几乎夺了花魁的头衔。而这几****的表现更是令她刮目相看。

“房里的丫头哪里去了?也没来伺候,这些小蹄子瞧我不打断他们的腿……”她唠叨着。可约笑着躺下,她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何时有丫头伺候过?

这时脚步声传来,随后清脆的声音唤道:“妈妈,翡翠阁订的镯子做好了,杏儿送来给您过过目。”门开了是一个着杏黄夹袄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杏儿?

程妈妈笑吟吟的取出一个戴在可约臂上,色如流朱,更衫得她皓腕如雪,“瞧戴着多俊俏!”可约道谢,目光若无其事的扫过笑立一旁的小丫头,断断续续的咳嗽。

“杏儿,你以后便在这里伺候苏姑娘,若有个三长两短小心你的皮!”

“妈妈放心,杏儿一定小心的服侍姑娘。”程妈妈端着那些珠宝满意的离开,可约沉吟片刻道:“将我案头的首饰盒拿来。”

杏儿端来。“打开它。”目光却盯着杏儿,见她略一犹豫打开饰盒。可约心里已有了计较,拿出一枚金簪,“看你衣着寒素,这个金簪送于你挽发。”说着便要插在她鬓上,却见杏儿退后一步,“多谢姑娘赏赐,只是如此贵重杏儿不敢要。”

“金银不过俗物而已,拿着!”杏儿坚决不受,可约心中已有计较道:“既然不喜金银想必你另有长物了?不知是木钗还是玉佩?”

杏儿端谨的神色终于有丝波动沉着道:“玉以为凭,木以防身。”

“这么说你果真是木四了?”虽是疑问语气却十分肯定。杏儿闻言躬身一礼,“你是如何知晓的?”她自信并未有破绽她为何一眼便认出了自己?

可约神色颇倦,怏怏揉眉,“杏儿可不是木四?”杏儿却不服,便凭名字她未免太大意。可约岂会不知她所想,傲然剔眉,“你道我这门是随便入的?门槛下有息蛊,便是你内力隐藏再好,只要入此门,我便知道你的功夫如何。”

杏儿微微动容,可约又道:“那首饰盒里下有圭蛊,从土里提炼而出,你却无动于衷。这金钗里下亦有赤金之蛊,你避之不及。金克木,木克土,由此推断你是木四可有错?”

很少人知道,朝野之外,江湖之中还有一个五行教,五行教主座下有金木水火土五位行者,五位行者手下各有四人,木四轻功了得。

木四略恭敬道:“姑娘明察秋毫。”

可约也不问她来何意,一挥手,“我倦了,你且去吧。”

一觉醒来,首先看到的竟是床前矮几上的一个白玉瓶,她拿过来闻了闻,是上好的伤药,不仅有止疗伤之效,还能生肌美肤,极是稀奇。

“这药哪来的?”见杏儿端水进来,她淡淡的问。

“什么药?”杏儿拧了手帕漫不经心的道:“只有妈妈送过药来,定是她送来的?”

可约冷嗤,“她怎会舍得给我如此好药?”目光严谨训诫,“你既来我这做事,就给我严谨认真点,我可不想白带一个饭桶!”

木四冷讥道:“名义上我是教主派来帮助你的,实则是监视你。我以为你会喜欢饭桶些,是吗苏姑娘?”

可约眉梢一剔,虽病态奄奄却难掩蛾眉之傲气,“你错了,我喜欢用快刀,虽然有割破手的危险!”

“——所以,你最好把你的锋刃给我磨利了,否则,我会将你扔到炼铁炉里,你信也不信?”

她目光骄傲狠厉,眉宇之间浮起一阵咄咄逼人的威仪,高古霸气,令木四又是胆寒又是敬畏,终于恭声道:“姑娘训诫的是,木四定然慎磨锋刃,这就去查清药是谁送来的!”

可约一摆手,“不用了。”木四不解。“我已经知道是谁送的了。”

那瓶药是两日剂量。

两日后,夜晚杏儿伺候可约睡下,熄了灯悄然出门,深更半夜,窗户几不可闻的响了声,半片之后,房里传来被褥扯动的声音。

门帘之处隐隐有一黑影欲动,这时帐帘一动,有女子声音软软传来,“既来之,则安之。舒公子何必如此急着走?”

黑影脚步一怔,暗夜里传来一阵细细的趿鞋声,接着便是灯光一亮,女子穿着素白中衣,手握红烛立于罗帐之外,看着门房旁边的男子,眼神清朗,分明未睡。

翻窗而入被人抓个正着,舒词窘迫的说不出话来,女子却一谢,“多谢舒公子前来赠药。”

舒词绝没想到她会出言解了自己的窘迫,倒是疑惑她上次如此狠厉极端,这回怎地如此善解人意了?

“舒公子定是在想我两次为何截然不同?”她将蜡烛一放,笑得尔雅韵和。

“舒词之错,冒犯姑娘实在罪该万死!”他一直想来看她,却又怕见到自己会令她更加恼羞,欲待让人送,又怕她知道了不肯用,于是只好在深夜里悄悄的将药送来便走,却没想到自己如此轻还是惊动了她。

“那事你一刀已偿还,苏可约不是只会揪着往事不放的人。”舒词闻她之言更觉羞赧,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且她又只穿中衣,脸上不觉又红了起来。

可约见着心里不由一伤,他这腼腆羞涩的样子真像一个人啊!

“舒公子不好奇我为何知道药是你送的吗?”她拿起桌上玉瓷的药瓶把玩,浅笑吟吟的问。

这也是舒词的疑问:“为何?”

可约拧开瓶盖闻了闻,“其中有味药,名曰鬼桃,是治皮肿起、愈合伤口的不二良药,此药生长在汇阴山岣嵝峰,一般之人万难采到,有幸用此药者只有帝王之家。试问当今天下能得皇家垂赐这等药物的,除了你们楚舒两家还有何人?”

原来她闻出里面有鬼桃?这……“姑娘何以知道是在下相送?”

“楚赋是个爱显摆的人,他若做什么事惟恐天下人不知道,又岂会暗暗送来?”舒词想到楚赋的张扬的性子不由莞尔一笑,他本生得温雅,这一笑只如暗夜里的一朵白莲静然绽开了花萼,一时夺尽明月光华,使得整个房间都明亮了起来!

可约只觉心头一颤,负手而起,连同上次那瓶药一起还于他,冷色道:“我乃卑贱之人,用此良药无异于暴殄天物,公子请收回!”

舒词一怔,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讷讷道:“生而为人,谈何高低贵贱?生命皆是等同的。”

他不收可约手一挥,两瓶药掷于桌几之上,负手临窗,冷嘲道:“谈何等同?倘若有人杀了如我这般卑贱之人,大不了一场牢狱之灾,而倘若杀了公子这般权贵,势必满门抄斩,甚至诛九族也未可知也,舒公子说,这可是等同?”

“故卑贱之躯不足以与汝千金之身相提并论,宜速离去,坏汝清誉苏可约万死难当!”

是有人来了,他早已听见。可他岂是怕坏了他的名誉?他知道两家的矛盾并非一时半会能够解开的,颇是伤感的看了她一眼,“纵天生龙子,百年之后不过白骨一堆,苏姑娘你……”他一向不擅言词,终是不知如何说,只道了声“保重”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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