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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断魂灼骨

雪覆盖了无人问津的野径,无舟可渡的渡口,一座残桥孤零零的立在水面上,落满了雪一副不堪重负的样子。溪水已浅,疏疏一钩冷月倒映水底,随着浅浅的纹几不可见的动着。野径之侧,黄色的腊梅却依然执着的开得骄傲。

盘虬的梅枝上一个少年横卧着,瘦劲的的身子映衬着那张清寒的脸,格外齐楚。一枝着花的梅桠探到他脸的上方,梅桠上挂着一窜冰做的风铃,冰蚕丝系着,垂悬至他脸上一寸处,被他不经意的一吹,发出叮铃的脆响。

桥中却站着一个女子,火红的孤裘大衣如雪地上燃起的一把火,重重衣衫依然掩饰不住她身姿楚楚纤细。她静立在桥上,怀抱玉石琵琶,目光辽远的看着树桠上那窜冰风铃。身后跟着一匹四蹄踏雪,通体乌黑的骏马。

起初她并没有注意到那风铃,只听叮铃的声响,那声响并非溪水中的冰击,不仅有节奏,还有旋律。那旋律是她极熟悉的《独酌》。

便是这旋律,又一次打开了她竭力想要尘封的记忆!

此情此景,恍如当年,他背着她,翻越苏府高墙,来到这个断桥,他一时疏狂,纵剑长吟:独酌江畔寒侧骨,剑断红尘雪纷飞。

那种豪情激起她心头的自肆,一抛矜持,琵琶一横跟着他的节奏,且弹且舞。

茫茫雪野,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在鹅黄的梅下树徘徊起舞,身姿凝成一个个华美的画面,女子柔和恬静,眉目间不失少女的勃发英气,男子疏狂桀傲,顾盼间又带着少年特有的妩媚。

那是他们惟一一次合舞,也是那时发现,他们心意如此相通,只一个眼神,便明白对方下一个舞步要踏向何处!惊叹间得遇知音。

而此后经年累月,每每回想起来,那种灵犀相通,不谋而合的感觉都令他们心尖颤抖。

她寻着那声音望去,便见到那串冰风铃。

如果不是天上月光的折射,如果不是地上雪光的映衬,如果不是还有他那漆黑如墨的瞳孔凝视,她不可能看到那串风铃。

它晶莹的,就像梅花瓣上融化的雪凝成的细碎冰屑。

那时,他们舞累了,便这么休息着,他躺在梅树桠上,她坐在梅树下,他叫她时也不开口,身子一晃,结了冰的梅花就一个个落下,带着沁冷的香意落到她脖子里,她一个激灵,抬头,便看到这么一串冰做的风铃。

惊喜的捧起时,才借着月光看见那冰凌里竟还包裹着一瓣瓣鹅黄的梅花。也冻得几乎透明,却更突显了那片薄彩。

她爱不释手的时候,他又晃了下梅枝,她抬头,一朵结冰的梅花正好打在她眉心,他笑了声说,“这可是我送你的第一件东西哦,你要记得珍藏好。”

“可天一热它就化了。”她怜惜的撇嘴,少女的心总是细腻易感伤的,他正想说化了就算了,他会再做给她,她眼睛忽然一亮,“对了!我可以结个印将气温封住,这样就不怕它融化了!”

将手合十,默念咒语,许久之后才疲惫又兴高采烈的笑了,“好了。”那是她第一次结印,师父说这种法术极其耗神,不能轻易使用,否则会受反噬,可她不管,因为这东西是他送的。

他将冰风铃挂在梅桠上,薄唇一吹便发出一阵叮铃的声音,他忽然心血来潮,炫耀道:“我可以把刚才那曲子用风铃声奏出来!”

“真的?”她又好奇又不信。那一曲是她随兴而弹,用了一柱半香的时间,纵他有过目不忘之能,还需熟识音律,用口吹风铃更要把握好气劲,并且要气蕴充沛徐缓,绵延不断,她虽不懂武,也知道非内家高手绝不能完成。

她怀疑更激起少年的自负,横卧在梅桠上便开始吹。

听着他将一曲一个音符不错的吹出来,她惊愕地出不了声,他这才翻身而下,得意的看着她,“这回相信了吧!”

那时她在想,师父说错了,三百年才出现的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不是她,而是他!

回忆之时,他已吹完《独酌》,不冷不热的问:“你来做什么?”目光落到她身上,忽然便是一愕。

冷月如钩,她的脸皎如冷月;星子璀璨,她的眼明若星子;夜雪洁白,她的肤白胜夜雪;寒梅暗香,她的骨傲似寒梅。红装裹身,裹不住她万千风华。

他一向自负骄傲,以为过去了,便算过去了,可此时,却再也禁不住过往的诱惑,回忆便那么扑砸而来!

曾几何时,他将她冰冷的手握于掌心,她踩着他走过的脚印,一步一步走在野径之上。雪夜里呼吸凝成白汽,却减少不了彼此的温度。他一回首,她止不住脚撞上来,于是满怀温香……

琵琶弹雪暗梅香,此夜寻思踏月光。绣楼女儿回眸羞,寸寸缕缕绕柔肠。

那时她不喜欢穿大红的衣服,她说那种颜色应该留给某日。他知道她说的某日是与他成亲之日,含笑不语,心甜的如打翻了蜜罐子。

如今她这一身大红衣装却是为谁披?

那一****去看她,想要给她一个惊喜便轻手轻脚的去了她房间,她正在专心做女红,却心有灵犀似的一抬眼,一下便看到他,连忙将女红藏起来。他好奇的要看,她藏着掖着就是不给他看,他心越发痒痒,用力一扯装女红的篮筐掉地,大红的衣料散开,原来她正在做嫁衣!

两人一时便尴尬的红了脸!她转身便跑,却被线绊住了脚,身子一扑便倒下去。他是习武之人反应超过思维,信手便将她捞入怀中。

那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离得如此近,她红红的唇就在他唇边,长长的睫扑闪扑闪的打着他的睫毛……他绝不是故意要欺负她的,但那次他真的欺负她了。

——他吃了她的唇。比樱桃还甜美,比棉花糖还柔软。

父亲一向教导他男女授受不亲,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但做错事也是如此的美妙,他开始越来越渴盼着与她成亲,那样以后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吃她的唇,名正言顺的紧紧抱着她。

可他却绝没想到他没有等到名正言顺之时!

野径断桥仍依旧,竹马青梅风吹黄。诀别诗书两三行,千古情愁酒一觞。

今夜他们不约而同的来到这里,此景依旧,此情不复,他们已不再有婚约,青梅竹马的约定也随风而去!

分手时她的话依然绝决在耳。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她一撕红装扬长而去,从此将他格出局外!

别后情思别后梦,聚散由来两苍茫。

可无论她如何说如何唱,这样的夜色,她来此是不是还有一分余情在?他知道他在她最美的时候错过了她,可此生若再不能欣赏她的美,那该又是怎样一种深重罪过?

“来看一个结果。”她声音一下便冷醒起来。不能再想,尤其是当着这个人的面,不是已经给自己下了最后的通谍么?

那晚她为冰风铃结印之后突然想起师父给她的一个蛊,有很好听的名字,叫“红鸾引”。

师父说它是祈祷和预测姻缘的,而结果只有两种:若非大吉,便是大凶!

红鸾引有两个蛊,以男女双方的血喂食,然后埋于地下,三年之后打开,若盒中只剩一个蛊,便是两个蛊已融为一体,说明这两个人便是有缘人,必可执手偕老。若盒中空无一物,便是两个蛊相互吞食而死,则两个人必然会因爱生恨,自相残杀而死!

当时他们年少,好奇心强,不顾师父再三嘱咐此蛊还带有诅咒的,两蛊若相吞噬而死,那血便化成诅咒的力量,克施咒者,所以轻易不能下。两人以血喂幼蛊,埋于这棵梅树下,如今正好三年。

“你还是不甘心?”心是高兴的,那样无情的伤害她,只是因为怕她忘记自己。

他的高兴在她眼里却成了嘲讽,她的骄傲不允许让他知道自己还想着他,那是耻辱!“不!只是为了更死心!”

“你就那么希望我们俩相互嘶咬而死?”脸倏地冷了下来!

“难道不是你所希望?”灼骨凝血的痛尤未散去,他却如此理直气壮的责问她?可约只觉好怒又好笑,竟也真的笑出声来,“都说人贱好养活,如今我是青楼的贱女,你这等金枝玉叶的公子哥可要小心了,莫等那一日,你没杀成我,反被我克死!那损失可就大了!”

诗垠这回却没有生气,反倒无所谓似的道:“听说有些女人命硬克亲人或是克夫,我自不是你的亲人,你若要克也无所谓。”

她没想到诗垠竟会正经八百的说着不正经的话,一时竟摸不清他是在嘲讽还是有心化解他们之间的僵硬,这不确定让她心头一惶,何时起,他们之间的灵犀变成了猜忌?她已不再懂他!“看来红秀给你调教的不错,不苟言笑的你竟然也会开玩笑了。”

诗垠这次却向故意要和她争吵般,针尖对麦芒的反讥,“你气量也见长,竟然能平和的提起她了。”

她无所谓的一挥袖,“一个男人而已,没了便没了,天下男人如此多,再找一个又何妨?”

饶是诗垠打定主意不再与她生气,这下也控制不住脾气,“你倒是好肚量。天下男子着实多,少了我诗垠,还有个舒词,没了舒词还有个楚赋,楚赋这浪子也瞧不上的话,高堂之上还有个九五之尊的皇帝师兄等着。苏可约,你桃花运真是旺极了,原也不在乎我一个,是不是?”

他罗列这些人,真把她当成一个水性杨花的放荡女子了?她一颗痴心他竟如此贬侮,可约只觉寒透了心,“和他们相比,你也不算什么人物!”

诗垠愤怒之下抬手掌,可约只道他要打自己,凛然仰面,无畏地盯着他,却见他掌心向下,五指一弓,梅树下的雪便如受重力,接着冰封的土地竟如水面一样一波一波的涌动起来!好雄厚的内力!没想到这一年他功夫进步如此神速,与当日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可约忽然惊觉:他在蜕变,而她却在堕落!这可不行!

见他五指忽一收,一物便破土而出向他掌心吸去!

隔空取物!他已练会了!

却见那东西还未到他手心时,他手一送,竟半天调转方向向她飞来!可约接住物品,一眼便认出是当年装红鸾引的那个木匣子,眼角一阵刺痛。

“打开。”他语气咄咄逼人!

可约一时便犹豫了,若非大吉,便是大凶!如果是一个蛊,她该怎么面对诗垠?又真的能破镜重圆,执手偕老么?如果是空盒子,她与诗垠此生便注定要相互撕咬而死?

师父说的不错,下蛊时的心情和开蛊时的心情是不一样的。三年前,他们都酌定且有足够的勇气承受大吉大凶,三年后,无能大吉大凶,都如此矛盾,不确信。

决断如她一时竟失了勇气。惊觉一阵掌风袭来,她侧身,掌风如影随行而至,一掌便将她手中木匣击为齑粉,而她握着木匣的手却丝毫没有受力般!

“你?”可约惊疑的看向诗垠,他卧躺梅枝,眉日冷诮,“既然不敢打开何必逞强!”

可约勃然大怒,却无法反讥,怒火难平,忽解开包裹琵琶的湖蓝缎子,于断桥残雪之上拨弦弄曲。

只听那琵琶声低沉喑哑,忽而悠远追忆,忽而宛转苍凉,忽而铿铿绝决绝,有份男子也无可比拟的执著坚持。野径雪夜,听者只觉那歌宛如天籁,唱得他们心也跟着空空凄凄,如花之落,雪之融,无限惋惜留恋。

那琵琶声似乎有股魔力,让人不由得便陷入其中,所有的悲伤都随之涌上心头,随着歌声无限止的扩散、扩散,只到满脑满心都是止不住的悲伤痛悔,然后绝望……

可约忽仰首一啸,指尖发力,琵琶弦铮的一声,凄伤悲怆,沉溺在歌声中的人只觉耳膜一刺,恍有利刃穿心刺肺而入,耳膜一下便出暴血来,漆黑的树林接二连三的有人从树上震下!

“琵琶伤人!好狠毒!”树林里走出几十个黑衣人,目光迥迥凛然,一看便知不是等闲之辈!

可约冷笑:“哼!难道你没听说过‘蛇蝎美人’的名号?算子楼找上我时便该想到会有今天!”

“美人?我看是买身求助的婊子!”言辞粗鄙,目光猥琐。“上次勾搭了舒词,这次是诗垠,下次你还和谁睡觉?不如今晚跟了老子……”忽见空中冷光一闪,他突然便止住了。

可约只觉眼前一花,一眨之下诗垠已卧在梅枝上,双手枕在脑后,薄唇闲暇的吹着冰风铃,竟一个节奏也没有落下!

她冷然一笑,“看你有没有那个命了!”

算子楼人这才惊觉,盯着那黑衣人也没发现有异,他脸上仍带着猥琐的笑。好一会才见他缓缓地倒下,血从脖子前后两个孔里细细渗出!伤口极其细小,像是一根针从喉节刺穿脖子,然那脖子之上根本就没有针或是暗器!

算子楼人背后顿时炸出冷汗来,他在他们面前杀人,他们不仅没有看出他是如何出手,甚至连他用什么武器也不知道!

可约亦是疑惑,从来不知道诗垠会使用暗器!

“好大胆!连算子楼你也敢得罪!”这句话明显得色厉内荏。他们来暗算苏可约,没想到先被她暗算。如今领头已死,进不敢进,退不能退。

可约上前一步,冷然而笑,“算子楼当真不能得罪么?你们四护法又做什么去了?”诗垠于梅树上看到她这个动作,分明是在阻止自己不要插手她的事!

可她不让他与她一起面对困难,却能利用舒词破阵!在她心中舒词竟比他这个青梅竹马的人还要亲?他们如此心有灵犀,他才惊觉,他们的任性与骄傲在彼此之间挖起了怎样深的沟壑,再不是妥协退让便能越过的!

他忽仰首一呼,便欲出手,可约忽将琵琶一收,挡在他,“想活命快些滚,今日不想多作计较!”她的骄傲并不想让诗垠为她摆平算子楼的人。

那些人一听恨不得爹妈多生两条腿,狼狈逃窜。

心中悲愤莫名,他忽然一拍梅枝,劲瘦的身姿腾空而起,凌空一个翻转,只听“夺夺”得一阵声响从他掌间发出,人重又卧回梅枝上!那些人尚来不及抬脚便定住!许久一头栽在雪地里!

可约这次却看清了,杀人的并不是什么暗器,只是一片片冰凌!

那冰凌在他手中,竟在比铁制的暗器还具有杀伤力!

替她杀了敌人,她丝毫没有感谢的意思,反而冷然一哼,一横琵琶而去,分明在说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一扯她的手臂,迫使她面对着他。

“我的事不需要你插手!”讨厌他的强横,说她不知好歹也罢,他越是帮助她,她就越觉得那是对她的侮辱!她不要他的可怜!

“本公子手痒,想杀人,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爱杀谁杀谁,自然与我无关!可我痛恨与你有关的事物这也与你无关!你爱用剑杀人便用剑杀人,你爱用冰凌杀人便用冰凌杀人!”一把扯下挂在梅桠上的冰风铃,五指收紧,冰与梅瞬间融化,沁凉的水从她指缝划落,如泪冷然。“可你记住了,当你的剑刺入我身体后,那血,是带着诅咒的!”她既被称为蛇蝎,浑身都是带毒的!

“你爱诅咒便诅咒好了,我诗垠怕过谁了?你若还记恨当年那一剑,我砍了这只手便是了!”说着变掌为刀,一掌便向右肩砍去!迅捷凌厉,间不容发!只听“咔”得一声骨头断裂!他吃痛一咬牙,掌势竟尤未殆,只见他发力向后一压竟要卸下这条手臂来!“你可以为了我伤你自己,我就不可以伤我自己吗?咱们倒要比比谁比谁狠,谁比谁更痛!”

可约已从惊愕中醒来,顾不得三七二十一,竟一头向他左臂撞来,格住他往下的一掌,饶是如此左手已深嵌入肉里,血肉淋漓!

可约心头一惨,扬手一个耳光打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你到底想怎么样?诗垠,你到底想我怎么样?是不是只有死了你才不会折磨我?是不是只有死了你才肯放过我?你到底想怎么样啊?你到底要如何才甘心?”已然泪如长河!

他忽然一用力将她揽入怀中,满是血腥的怀抱,那样温柔残忍,爱恨难明,明知终将彼此伤害,不得善终,却不肯偷安!

“我只想告诉你答案。”他一身黑衣在雪夜里分外肃清,冷峻的脸如刀切斧斫,看向她时忽然变得突兀柔和。可约觉着他目光里有什么东西正一点一点的燃烧起来,他清冷的眸竟有些烫人!“如果是空盒,我不会与你嘶咬至死!如果是一个蛊,”勉强道:“你和……他的事……我不再介意……”

她惊愕地看着他,眼神却渐渐冷了下来,猛地一挥他的手,声音粗嘎,“你不介意我介意!你只道你有洁癖,别人便没有吗?我告诉你诗垠!我不许你用抱过别人的怀抱抱我,更不会用抱过别人的怀抱去抱你!”

“——一次不牵我的手,终生别想再牵我的手!”

“可我已经废了那只手!”他歇斯底里的吼着,“我已经废了那只手,还不行么?”疯狂已化成悲凄的乞求。他像一个孩子般竭力的想要找回丢失的东西!

可约心忽地一软,这个少年,那么骄傲疏狂的少年,那个她爱了十几年的少年,此刻如孩子般卑微着、疯狂着。

爱情到底是什么?他们的爱到底对还不是对?

她无声一叹,“把伤包扎一下吧!”血这样流下去他这条手臂真的要废掉的。诗垠一侧身,孩子般倔强地看着她。

“伤口是要慢慢愈合的。”彼此伤害那么深后,怎么能说合好就合好呢?

诗垠漆黑的眸里亮光一闪,乖觉的坐着。

“骨头断了,要接上。”用力一捏,咔得一声断骨接上,她撕开里衣襟,包扎上,脸色疲惫,倦倦地倚在梅树杆上,神情已平静如初。

两人相对而坐,一时寂静无声,扯断的冰风铃孤独的挂在树上,随着冷风不时的发出几声脆响,无人问津的断桥,惟有溪水时不时的奏出一两声来。

这样无言相对总会让人回想过往,不知何时诗垠束发一缎带竟滑落,风吹他头发扑打在脸上,他方拨开马上又被吹乱,可约苦笑着拨开他头发,诗垠受宠若惊转过身,任她细软的手指滑过他发间。

第一次她为他梳发是在他练完功之后,方才坐下休息她端过一碗清茶,“垠哥哥,喝点水吧。”她一手执绣花的纨扇为他扇着风,另一只手拿着细软柔滑的丝绢体贴的擦去他脸上的汗珠,他能闻到她衣襟鬓边幽香暗暗,刚平静的心跳又加快了。

“垠哥哥,你的头发乱了,我给你梳梳吧!”纨扇放在他膝上,她走到他背后,细软的手指一如现在般从他发间滑过,几缕发丝压在衣领下,她手指从他脖颈上滑过撩出发丝,既使是夏天她的手指也带着点点的凉意,触到皮肤他浑身不禁一颤,忙拿起膝间纨扇以分神。白底绣花的扇面,蛾黄的流苏素雅的如同她的人。

雪白的缎子上绣着一株盛开的兰花,两只蝴蝶嬉戏起舞,扇底雪白的缎面上还有一抹嫣红,似绣非绣,似画非画,他仔细一看竟是一抹脂胭,想是她拿着遮脸时不留神沾上的,耳廓便是一热。而她指尖恰从他耳边划过,触手温热不由问道:“垠哥哥,你很热吗?”

“没有!”他拿着扇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她用一根缎带将他头发束好,接过扇子要为他扇风,一不留神看到扇面上的脂胭,一时两人脸红成一片。

“那时你可还记得?”可约淡淡地问一句。

“我怎能忘!”他脱口而出,点点滴滴恍如昨日,深刻脑海!

她从怀中拿出一条缎带为他束好头发,冷月之下,缎带发出冰一样的光泽,她眼光锐利的盯了它片刻才道:“可知我母亲是谁?”她从未听父亲提起过母亲丝毫,无论她怎么追问。诗家一向与她家亲近,有没有听他父亲提过她母亲?

她原来是问这个,他微微失望,“不知道。我只听父亲说在一个大雪的夜,苏伯父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从雪地里蹒跚而来,便是你。那时我刚半岁,父亲从伯父手里接过你时,虽然用衣衫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可她小脸还是冻得红通通、凉冰冰的。你没有母亲,便由我母亲带着。”母亲把奶水给她吃了,从此他开始吃饭。

“那我母亲到底是谁?她怎么会一出生便离开我?……”可约只觉一阵迷茫!还是真如流言所说,我根本就是父亲拣来的?

诗垠见她神情悲伤劝慰,“或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

可约忍不住悲愤的吼道:“什么苦衷?别人的母亲可以为孩子而死,我的母亲却十六年来不肯见我一面,任我孤苦无依!……”她只想在这样的人生里还寻得一点依靠,不光为恨而生,她的生命还该有一些别样的义意!可她能依靠谁?与诗垠已成仇敌,舒词是她报复的工具,楚赋需时时堤防,冷行与她相互利用,皇帝师兄远在庙堂之上……

“你并非一个人!”不忍她悲伤他脱口而出,“只是你从来都不愿两个人!如果你觉得自己是孤单的,那天地都会孤单!可你为何看不见身后一直有人等着你相伴?”他不愿她再离开,也不愿再看到她孤单,乱坟岗那种悲伤他承受不起。所以,他要赎回她,要再次牵起她的手!“我们成亲,好吗?”

成亲?他曾多少次提过,却从没有用这种口气,那个疏狂的少年,可以为她卸去一身棱角么?可无论他提过多少次,她似乎永远也等不到那一天!她感觉自己就像飘舞的雪花,等待漫长飞舞的归宿,但她知道,这归宿不是诗垠!悲伤的仰起头。

他再次揽她入怀中,“这一次我绝不让你空候。”

那样熟悉的怀抱每一丝气息都还恍如昨日,也让她更清晰的知道,同样的一个夜晚,他也是如此怀抱着自己,柔情蜜意,可下一刻走得头也不回!

她没推开他,言语却已拒他千里之外,“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我想要依靠,绝不是你!”

诗垠心一刺将她更深的揽入怀中,“我有错,可你不能因此拒我于千里之外!”第二次他请求不要拒她于千里之外,可先拒她的明明是他!儿时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以及后来的淡漠疏离,负心而去,一直都是他左右着她的悲、她的喜,他何曾为她动一次容?她走之后他才知道珍惜,才知道挽留,可知这世上有些东西一旦错过便再也不会重来!

“你与我本就相隔千里!如今更是云泥之别!”她已委身舒词又怎么会与他重修旧好?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她所指,身子一颤,哑声吼着:“我说过了,我不在乎!”只要她还爱他,他不在乎她曾与谁欢好,与谁共寝。

她想说她在乎的,可那一声低吼只化作无数长泪流下!那是以天地为炉,造化为工,将人体投入其中灼灼煅烧之后的泪,那样的烈艳炽热,那样的灼骨销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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