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男人带马立在山坡上，眺望着北边，在他周围是雪皑皑的一片。战马低低地打着响鼻，前蹄不断地在地上翻找着，想要在齐蹄升的雪地里刨出埋在地下的草根。在南方的汉人忙着秋收的时候，北方就已经经历过第一场雪了，这场雪来的太早，早的有些让人措不及防。
在山坡的下面是一条大河，从东往西，横分南北。男人所在的山坡在河的南边，而河北不远的地方是一处军寨，男人眺望的就是那处军寨。
”对面是谁领兵，阵势布的倒是挺不错的。“男人裹紧了身上的大髦，大髦的里面是银光闪闪的重铠。
”扎哈木。“
”扎哈木，羌贤部的老将军。“男人低声笑着，”草原上的人都知道，十七年前扎哈木打了败仗，是跪在姑衍的马下求饶才捡回一条性命。呵，为了活命什么都愿意做，草原上男人的骨气被他忘得一干二净，这样怕死的人羌贤部居然还能让他领兵？酋图的脑子里想的到底是些什么啊。“
”哥哥，扎哈木已经老了，不如我们今晚就动手，让弟弟带一帐人马去把他的头割下来献给哥哥，让酋图看看挑衅我们蒙剌部的下场！“男人身后一个光头的汉子带马上前瓮声瓮气地说着，他穿着轻式的皮甲，两只健硕的胳膊暴露在冰天雪地里，像是感觉不到寒冷一般。他是蒙剌部主君那图番最小的弟弟，虽然岁数小但他却很勇猛，十一岁的时候就敢赤手搏狼，老主君还在的时候曾经说过他以后会是蒙剌部的最勇猛的勇士。现在看来，老主君看人的眼光真是丝毫不差。
那图番扭头看着弟弟，微微笑着却不言语。
”不行。酋图让扎哈木领兵不是想看到他亲自上战场，老将军虽然老了，可是领兵的经验是不缺的。“一个蓄着短须的男人挥手指向河对岸，”你们看看那边，再看看那边，到处都是扎哈木的斥候，这还是仓忙布下的，如果时间足够的话我觉得他都能把斥候布到我们军寨门口！擒故凡，你想趁着今晚动手，可能你刚出发人家就知道了，到时候趁着你渡河掩杀过来，你该怎么办？“
”这是我们蒙剌部的主场，他们再能打也只有三千人，他要是敢在河那边埋伏我，到时候两个哥哥就领兵截断他的退路，让他逃也逃不了！我可不是姑衍，老将军老了老了，就应该让他死在战场上！“
”羌贤部摆在明面上的只有这三千人，可是你知道他们藏在河对岸的有多少人？我们来的比他们晚，斥候也一直撒不出去，我觉得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我不跟你说，我听大哥的！“擒故凡看向那图番，皱着眉头很不耐烦。他是直来直往的性子，而二哥哈赤儿偏偏又是那种做什么事都要考虑好前因后果的人，所以三个哥哥里他最不喜欢的就是二哥哈赤儿。
主君那图番带动战马，又向前走了几步，低声呢喃着：”不能动手！最起码不能提前动手......“
正在说话间，身后传来了骏马奔驰踩在雪地里的声音，”咯吱咯吱“的声音令人牙酸。那图番和两个弟弟一齐看向身后，远处的一骑在雪地里纵驰的速度飞快，很快就到了他们身前。骏马和主人一样喘着粗气，鼻间喷出的热气很快就消散在空气里，骑在马上的骑士翻身下马，单膝跪在雪地中：”主君，匈回部来人了。现在三王和察木野大汗王正在帐篷里招待使者。“
那图番看了看两个弟弟，笑着说：“看看，匈回部派人来劝我们罢兵了。”
......
灯火通明的银帐内，披着洁白长纱的少女们款款起舞，在帐篷的角落，乐师们敲打着小鼓奏着笛子，年轻的女奴跪坐在客人的桌前，为他斟上蒙剌部的美酒，银帐内一片欢腾热闹的景象。来自匈回部的使者和三王并排坐在主座上，贵族们向他敬酒，他也不拒绝。不过举杯回礼之间目光却还一直在三王和察木野大汗王身上来回游荡，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三王，主君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使者终于耐不住性子了，他低声询问着。
蒙剌部的三王阿莫提瞟了他一眼，手中的酒杯不轻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怎么，是不是我们蒙剌部的舞没匈回部的好看，还是我们的美酒不如匈回部的烈？来使是客人，别的事情先放一边。既然来了我们蒙剌部就要好好享受一番，我们蒙剌部一向是欢迎客人的，来，喝酒！”
坐在一旁的察木野大汗王微微笑着：“三王说的不错，既然来了就是我们蒙剌部的客人。不过我还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事不能和我们说，非要等主君来了才能说？难道使者是觉得我和三王在主君的帐篷说的话不够份量吗？”
察木野大汗王是蒙剌部帕布尔家的家主，匈回部和蒙剌部一样，除了卓尔图家的家主姑衍以外，其余三家的家主都是大汗王。不过蒙剌部只有察木野一个大汗王，因为蒙剌部只有帕布尔和扎木布尔两家。而身为帕布尔家家主的察木野在蒙剌部的地位举足轻重，他在银帐里虽然说的话不多，但是每一句话那图番都不敢忽视。
使者摇头：”三王和察木野大汗王在草原上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不管到哪里说的话都像是在打雷，我又怎么敢轻视两位的地位呢？不过这次的事真的很重要，大君说了要以最快的速度通知给四个部落的主君，现在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了......”
阿莫提微微一惊，杯中的烈酒撒了一桌子：“四个部落都要通知到？使者这次来不是劝我们罢兵停战的吗？”
使者摇头，一言不发。
银帐的门布猛地被人掀起，一股寒气也流了进来，正在起舞的少女们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帐篷里的温度也迅速的冷了下来。察木野轻轻的抬手，招待使者的少女们和乐师一齐退出了帐篷，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帐篷瞬间安静了下来。
”坐着吧，不用站起来了。“那图番快步走入银帐，他随手接下披在身上的大髦，递给了身后的擒故凡。
来自匈回部的使者站起身，欠身行礼：”主君，我们大君让我向主君汇报一个消息，主君您看？“
”不用看了，你说吧。这里是我几个弟弟还有我蒙剌部的大汗王，没有外人。“
”那好吧。“使者点点头，”我们大君请主君立即携部南下，举部迁移至曳落河。“
”立即？大君没有说原因吗？“那图番惊疑不定，蒙剌部加上周围附庸的小部落有不下二十余万人，动起来不是一件小事。
使者摇摇头，一言不发。
”既然大君没有说原因的话，那请你回去告诉大君，那图番不能遵命了。“那图番看向别处，低声说着。
使者抬头，笑了笑：”主君，我来蒙剌部之前就已经去过清颜部和厥真部了，那两位主君得了消息后立马收拢了人马，通知了附庸的部落，就连周围的马草都拔干净了。我们大君虽然没说原因，但他说了，这次是整个草原的大事，他不希望草原五部有任何一部缺席。“
那图番扭头对上了使者的眼睛，他淡淡的笑着：”真的不能说是什么原因吗？“
”主君，消息已经送到了，小的还要北上去通知羌贤部，先告退了......“使者欠身行了个礼，阔步走出了银帐。
在他走后，银帐内也没了声音，每个人都低下头在心里盘算着，只有擒故凡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看了看这个又去看了看那个。
”大汗王，这件事你怎么看？“那图番瘫坐在坐榻上，询问着坐在一旁的察木野。
”这么重要的大事，察木野实在没有胆量替主君拿主意啊，主君自己看着办吧。“察木野低头啜饮着杯中的马奶酒，连眉梢都没抬一下。
那图番怔怔地盯着银帐顶上装饰的绸缎，叹了口气：“那我几个弟弟有什么想法呢？”
三王阿莫提猛地一砸桌案，站了起来：”去什么去？不用去！他姑衍一句话就可以调动草原上五个部落，连个原因都不给，真以为自己是草原上的主人了，来这耍威风！“
”弟弟觉得是要去的，不管为什么，清颜部和厥真部既然已经动了，那我们也不能落后。“蓄着小胡子的哈赤儿看了眼阿莫提，”有些人在北方的牛羊土地多了，自然不愿意走，主君可不能被这些人给骗了。“
”你说谁呢？“阿莫提看向哈赤儿，死死地盯着他。阿莫提也不甘示弱，以凌厉的目光回敬。那图番和擒故凡是老主君的大阏氏所生，而二王子和三王子分别是两个侧阏氏生的，两人不和是部落里人尽皆知的事，每次银帐议事的时候最多的就是这两人针锋相对。
那图番闭上眼睛按住眉梢，低低地吼了一声：”都闭嘴！“
”察木野大汗王没有意见，二王主张南下，三王觉得不应该理睬，那你呢？擒故凡，你觉得应该怎么办？“那图番睁开眼睛，看向擒故凡。
被那图番看着的擒故凡手足无措，每次帐篷议事的时候他都是说不上话的，但既然这次大哥问了，那他也只能说了：”我......我听哥哥的，哥哥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听大哥的。“
”那好，听我的那就南下！“那图番站起身环视众人，”哈赤儿你派人连夜去通知周围的几个部落，督促他们尽快收拢人马。阿莫提派人收拢周边土地的牧民和牛羊，能带走的都带走。擒故凡，你去拐子河前线，把那五千人收回来，记住不要滋事，但是也要注意他们反扑！”
那图番给几个弟弟下达完命令，最后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察木野：”那部落里的事情就请大汗王多上心了。”
察木野大汗王看着手中的酒杯，点了点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