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合帝国·万岐郡·水苏城」
水苏作为一郡首府,其面积并不算大,在淳合帝国中更是个不甚起眼的小地方。
但是此处常年人口稠密,街上行人摩肩接踵。
他们多数是来这里求医问药的,因为万岐是良药善材的出产地,水苏城中更是遍及医户。
熙熙攘攘的悬壶街上今天闯进来一头“巨兽”。
它周身覆盖着灰白色的短卷绒毛,腹部共长着三对粗短的圆足,而这圆足之下的肉掌中又伸出四只深褐色的利爪。
但是这份利爪带来的威严被它的脸破坏殆尽,毛绒绒的大圆脸上两丛青须左右打开,粉嫩上翻的鼻子下一张八字小口,巨大而漆黑主眼水汪汪得像噙着泪,而两边小小的副眼则紧闭着假寐。
额上是一个白色的倒三角形斑纹,两边各有一只挺立的小巧尖耳。
这身长近一丈半,宽近一丈的巨兽竟生得一副猫相。其身后的东摇西摆的绒毛尾巴更是让人忘了它的利爪而忍不住摸上一把。
原本就狭窄的街上因为闯进来这么个大家伙而变得更加拥挤。
不过倒并没有造成什么恐慌,周围的人都是匆匆从它身边走过去连一眼都懒得看。
久居淳合的人都知道,这是来自西北凶星漠的“貘貊”,它们虽然行动缓慢,但是体型庞大、性情温良是那边商人用来驼运货物的首选,久而久之那些大陆上做生意的凶星漠商人都被称为“貘貊客”。
因而这种巨兽在淳合的各城各镇并不少见,普罗大众也早已习以为常。
在貘貊的前肩处盘腿坐着两个凶星漠打扮的青年。
其中一个双手抱胸,头部微垂把整个脸都隐藏在兜帽之中,身后背着一支用白桦皮裹好的牛角长弓,黑袍覆盖的身躯透露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而在他旁边的另一位青年则完全不同,不光摘掉了兜帽,甚至连身上的黑袍都解下来一半,堆叠在腰间,露出内里的一身淳合样式的红衣,还一脸好奇地左顾右盼。
“啊……哦呀”这个随意的青年打了个哈欠,顺势向后一躺,在貘貊柔软的皮毛上伸了个巨大的懒腰。
他在那里左翻右滚了好一阵,眼看旁边的“木头”连头都没回一下,不免有些无聊。
“我说,大苦瓜,大苦瓜?大苦瓜!叫你呢!”他用不知道从哪里折来的树枝,捅了捅端坐在一旁的同伴。
“嗯?”
看到“大苦瓜”微微一侧身总算有了反应,青年高兴起来:“我以为你睡着了,这貘貊走得跟蜗牛似的,要我说就咱们两个自己出来,何必骑着这么个玩意儿?”
“咚!”貘貊很不满意地打了个响鼻,左前足狠狠踏了一下地,震得躺着的青年向“大苦瓜”撞了过去。
只见那个被叫做“大苦瓜”的兜帽青年略一侧身,右手轻轻一撑,原本盘坐的双腿在电光火石中横飞出一脚,直接将撞过来的“红色物体”踢回了原位。
倒飞回去的红衣青年一声哀嚎:“哎呦,我去你个娃娃鱼儿!老子的腰啊!你们这一人一兽合起伙来故意欺负我一个忠善纯良。怎么?慢还不让人说了!金枝玉叶吗?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
“巧合而已。”兜帽青年声音透露出与年龄不相称的低沉。
“放你鱼屁,那你说它颠我干嘛?”红衣青年捂着腰部质问道。
“路上有坑。”冷冷的语气依旧。
“有……有个娃娃鱼儿!你当我瞎呀,路上那坑是它刚现踩出来的。行!它是个畜生我不追究,你倒是给我讲讲你干嘛踹我?”
“腿坐麻了。”嗓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我……你……哎,我今天弄死你得了。”重拳锤在了棉花上的红衣青年,脸憋得通红,他坐直身子伸直双手,作势要扑过去。
这时前方忽然起了一阵嘈杂,匆忙的脚步中隐隐夹带着兵器碰撞的声音。
兜帽青年擒住正要扑过来的手臂,低喝一句:“当心!”
红衣青年顿时压低了身子不再打闹。
街口的布告牌周围来了一群身着吏服的差人,他们把旧有的布告撕了下来,又贴上了新的文书。
其中有新颁布的当地条例、其他郡县的要闻等,最受百姓关注的自然是黄纸勾描的逃犯画像。
“哎呀!胡大姐,这阴山郡龙城猎场逃出几个凶犯,你说会不会来我们万岐为非作歹?”
一个背着娃娃的中年大娘看到画上的几个胡子拉碴的凶恶面庞,心中颇紧张地问旁边的人。
“老妹妹呦,你也太胆小了。这阴山离着我们万岐十万八千里远,哪能说来就来?你放宽心吧。”这位姓胡的大娘到是一副雷厉风行的利落样子。
“哦,那在奈瑶窃玉的那几个玉工会不会来呢?奈瑶倒是离万岐很近的。”
“呐,你也说人家是偷卖玉器的,像这种大盗不会为了我们这边的些破烂草药就杀人放火的。”
“也对。但是听闻那号称‘红尘白刃’的塞外双凶在四处寻找药材,会不会到我们这里来啊?”
“哎,我说你可真糊涂啊,那两个人精通妖法,寻找的肯定是什么天材地宝,哪会看得上我们这里。”
“哦,哦,那就好。那浮梁郡的那个丧心病狂的吴祁会不会来呀?他可吓人了,听说因为和余阳镇当地的一户人家起了冲突,就投毒杀了那户上下一百多口。甚至连小孩子都不放过,用绳子给勒死了!”
说着中年大娘就不由自主得拍拍身后的孩子,好像在安慰他。
“这就更是没影儿的事了,都这么久过去了,这人没再出现过,再加上余阳那地儿现在都成了一片水泽,兴许当时杀了人躲进山里,突发山洪没能跑了,被大水给淹死了呢。”
正在两人七嘴八舌地谈论这件事的时候,貘貊刚好驮着两个青年走过这片区域。因为貘貊实在很慢,所以她们之间的一字一句都落到了青年们的耳朵里。
“毒杀百余口,勒毙刚会走。吴祁你可算得上是穷凶极恶了。”一直沉默寡言的兜帽青年转过头来对趴着的同伴揶揄道。
“放你……”那身着红衣的吴祁猛然挺身大叫一声,又把后面的厥词给吞了回去。
随后趴下把腰间的袍子兜帽重新穿戴好,压低了声音说:“放你的鱼屁!羽陵你还有脸说我?”
吴祁鬼鬼祟祟地趴在貘貊背上左右打量了一阵,忽然眼睛一亮,揪了一把貘貊的小尖耳:“来,去那边!”
貘貊摇头晃脑地不情不愿,吴祁又揪了它一把,它只得慢悠悠地拐进另一条街道。
刚一转进街道,身后的嘈杂声就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知道哪里传来的阵阵读书声。
“图谋大位、私结朋党、裕贼其人、可谓不忠!”
“欺瞒先帝、欲弑兄长、裕贼其人、可谓不孝!”
“不敬三巫、扰乱民昌、裕贼其人、可谓不仁!”
“昏聩鲜耻、妄称贤王、裕贼其人、可谓不义!”
“哈哈,怎么样羽陵,我再穷凶极恶也只不过口耳相传,哪有您直接被编入官塾教材这样风光体面呀!是不是?是不是?你说是不是呀无恶不作的裕王殿下?”
羽陵一低头把背上的弓箭摘了下来,吴祁一看立即服软:“哎呀,动口不动手,这怎么还带急眼的?开玩笑嘛,你一个无恶不作,我一个穷凶极恶很搭配呀。”
羽陵轻笑了一下把弓背了回去,好像毫不在意一般,揪了身下貘貊的尖耳,指引它向一家医馆走去。
等采购完成,已经到了正午时辰。两人把成堆的药材放在貘貊上,和原本就驮着的清州云锦拢成一座小山,紧接着吴祁就感到腹中空空,想着去哪里解决一下午膳的问题。
一到了正午时分,这水苏城里能吃饭的地方全都被塞得满满当当,吴祁和羽陵只得在街对面的茶馆里先对付一顿。
吴祁把茶馆里的糕点、饽饽叫了个遍,并急切地催促店家尽量做快一点。
羽陵等店家走后冷言提醒他:“省着点用,没了干粮,我和小白(貘貊)就只能吃你了。”
这话气得吴祁两眼一翻,正要开口反驳,就听见“啪”的一声,原本闹哄哄的茶馆顿时安静了下来。
吴祁撩起一点兜帽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在茶馆东墙的正中间摆着一张四尺见方的黄杨木高桌,桌后坐着一位鹤发白髯的说书匠。
他右手搭桌,中间三指还夹着紫檀醒木,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醒木拍案,咱们书归正传!”
老人虽然带着些万岐口音但不是很重,而且声如洪钟,坐在角落的外地人也能听得清楚明白。
不只是吴祁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就连羽陵都稍稍侧过身去。
“今天咱们这套《匪贼策》讲的不是旁人,乃是这当代的贼王——清州悍匪李闻!”
“噗!”吴祁刚喝的一口水,还没来得及下咽就尽数喷了出来。
“咳咳,对不起啊,不好意思,各位,不好意思。”
吴祁操着极其不正宗的凶星漠口音,给向他瞪视的所有人道歉。
说书匠收回了目光接着说:“说起这鼎鼎大名的李闻,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青面紫须四方阔口,蒜鼻血唇满口獠牙。其人力大无穷,善使一杆八十斤宣花重斧,凭一己之力手起斧落,劈开清州十万大山,啸聚群雄占山为王!世人骇其凶名,称之为‘一斧开山王’。这李闻截杀清州官吏,端地是恶贯满盈……”
趁着茶馆里掌声与喝彩声雷动之时,羽陵收拾好桌上的吃食,拉着吴祁赶快走了出来,因为再不离开吴祁已经快要笑得走不动道了。
“哈哈,我们真是三兄弟!我是穷凶极恶,你是无恶不作。争来争去结果还是大哥最厉害,做到了恶贯满盈!哈哈……”吴祁笑得在貘貊上打滚。
“聒噪。”羽陵盘腿坐下轻声吐出一个词,也不知道说的是一旁的吴祁,还是这吵嚷的世人。
若问这昭彰恶名从何而来,一切都得从两年前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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