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星漠·森骨流城·地面行营」
清晨的战奴营地一片嘈杂,叫骂声、搏斗声、玩笑声、起哄声不绝于耳。
帐篷之间来往穿梭的人,尽是些赤身漏体、肌肉虬劲的大汉。
其中还有几个明显是来自草原的战士,他们头上绑着三根粗长的辫子,正趁着清晨的洗漱时一并解下来仔细梳洗。
这在一堆不拘小节、脏臭熏人的战奴眼中实在太过娘气,不过那些人虽然在私底下嘀嘀咕咕,却没人敢上前去直接找那群人的麻烦。
因为相传在这群忽达的汉子刚被抓来的时候,不懂战奴营的规矩,一天到晚总是计划着逃出去。
结果营主派了两个手下,把他们一并被抓过来的妻儿,押到这群汉子的面前,并当着他们的面用利斧劈开了其中一个小孩的头颅。
当时喷涌的鲜血抛洒在脏臭的营地内,那些不愿被驯服的草原之鹰,在沦为人质的妻儿悲恐的双眼中,低下了高傲的头。
而后数天整个营地都风平浪静,只有夜幕苍月之下从那几个汉子的帐篷里,隐隐传出悲切至极的呜嗥。
就在所有人都快忘了这件事情的时候,那天杀人的两个营主手下忽然从营地中失踪了,等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成了几块浮在粪池里的残肢。
这两个人死的无声无息,死状又极其惨烈。查来查去毫无结果,但凶手是谁大家都心照不宣。
从那以后再无法无天的恶徒,也不敢去招惹那群目光死灰的忽达汉子。
“波赫!这咋回事?”
敏科达一声怒吼震得整个帐篷都摇摇晃晃起来,一旁本就不结实的木架直接从接口断开,几件皮甲滚在地上砸起一片尘埃。
敏科达看起来四十五岁上下,挺着个油腻腻的大肚子。一脸的横肉配上粗短的脖子,头发、眉毛、胡子,脸上那些从未打理的毛发简直连成一片。
红肿的眼皮下一双无精打采的眼睛,只有在“收藏”被破坏的时候,才能看到那因愤怒而圆睁的灰色瞳孔。
而他的“珍贵”收藏就是角落的那些陶瓶瓦罐,今天一起床就看见自己辛苦收集的精品成了一滩碎片,敏科达的起床气伴随着愤怒直接到达了顶峰。
“呃?不是我干的!”波赫一边辩解,一边嫌弃地擦去脸上的被敏科达喷上的口水。
“不是你是谁?是星摩吗?还是夏夫尔?他们刚起床出去了。难道是我自己梦游踢碎的?你别说是下不来床的那白干的。”
敏科达一脸激动的环视四周,愤怒的嘴大张着像是要把一旁的波赫给吞下去。
而波赫则躲着他喷溅的口水,试图让敏科达相信一切都是因为一只飞进帐篷的老鼠。
羽陵原本正在运真炁修养疗伤,但是朦朦胧胧中听到旁边有人在大吵大嚷,他只能撑着身子坐起来,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等他慢慢能够集中注意力的时候,发现两人对话使用的都是凶星漠的土话,不过自己倒是能够大致听懂。
这让他对自己的身份有了新的猜测。
“莫非我是一个走南闯北的生意人?要不然怎么莫名其妙的会这种土话?”
正在羽陵心中暗自悱恻之时,敏科达扫视到了坐起身子的他。
“嗯?那白你醒了?身子好些了吧?”敏科达凑过来充满关切的问,他的通用语显然没有波赫说得好,带着很重的口音,不过这并不妨碍羽陵理解。
“好多了,多谢。”羽陵没想到战奴营的人互相之间竟如此关心,一时间有些不太适应。
“嗳?你会说话!我还以为你是个焦喉!”敏科达震惊地叫道,肚子上的肉都激动得颤抖了一下。
羽陵心中有些无奈,自己只不过是三四天没开口,怎么所有人都把自己当哑巴。
波赫看羽陵醒了心中大喜,灵动的黑眼珠转一转,立即凑过来。
“那白、那白,你告诉大叔,是不是我醒来的时候,那堆破……破、颇……颇为珍贵的宝贝就已经成那样了。”
波赫急于摘清楚自己,以至于话没经过脑子就差点脱口而出。
大叔瞪了他一眼没有过多计较,而是把头转向羽陵。
“不错,是我踢破的。”羽陵略一迟疑,说明了事实,不过因为某些原因没有提老鼠的事。
“大叔,你看!说了不是我了。这……”
波赫看自己总算洗脱了冤屈,神情一松,但是忽然意识到羽陵自己揽下了过错,以为他是为了帮自己解围才承担下来,心中不免有些感动。
羽陵自然不知道波赫心中天大的误会,只是看着面前有些呆滞的敏科达,接着说:
“以后想办法赔给你。”
“哎,这……你说这……哎……”挺着大肚子的大叔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坐回自己的床上,整个脸都皱成一团,原本就纠结在一起各种毛发,变得更加纠缠蓬乱。
他捧着几个碎陶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脸来。
“那你记着赔哦。”
大叔一副委屈的样子,灰色的眸子下甚至还挂着一丝泪痕,那模样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羽陵没心思笑,心里反而升起更多的不安。
这战奴营里大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凶徒,为何周围的陌生人对自己如此迁就?照顾自己的伤势不说,甚至收藏的宝贝被破坏都能不加追究。
“我肯定对他们来说另有大用!”
羽陵冷静下来,黑色的眼眸中闪过些深邃幽暗的异彩。
“那白,你叫什么名字?”调整好情绪的敏科达盘腿坐在床板上,巨大的嗓门配上肚脐凸起的大肚,就像是随处可见的热心大叔。
羽陵摇了摇头,右手下意识地去摩挲裹着白色布条的左肩。
看他这样,一旁站着的波赫抢话说:“那白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以后我们就叫他那白就行。”
大叔瞪了一眼抢话的波赫,转而宽慰羽陵说:“没事,来了这战奴营都是苦命的人,什么过去不过去的,忘了也好,晚上也能睡个好觉。”
羽陵还是摇了摇头,他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却总有一种使命压在心头的沉闷感。而这种沉闷就迫使着他必须找到之前的自己。
这种无力感觉让羽陵不自觉捏紧了双手,左肩立即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而这刺痛也提醒羽陵想起,那条总是在梦中与自己争斗不休的双头巨蟒。
“这附近可有蛇?”羽陵开口询问。
“蛇?什么蛇?深漠边各种蛇多的很,花花绿绿的。”波赫总是不甘寂寞。
“闭嘴!”大叔吼了他一句,转而皱着眉头问羽陵:“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羽陵点点头,说道:“嗯,我在昏睡中总是梦见一条双首巨蟒。”
“双首巨蟒?怎么个双首法?两个头一前一后?还是一左一右?”敏科达明显像是知道些什么,身子前倾着追问羽陵。
羽陵一看像是真能问出点什么,就更加仔细的描绘了双首巨蟒的样子。
波赫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觉得这双首巨蟒太过可怕,要是总出现在自己梦里,非得天天尿裤子不可。
而大叔则眉头皱得更深了,隐藏在一众毛发里的小灰眼睛闪动着审视的光芒。
“如果我没猜错,你说的应该是传说中的阴阳虺(音同“毁”)。这种凶兽身长过丈,披附硬鳞,生有双首,毒性剧烈。其左首为阳,能断人未来,一被咬中必死无疑。其右首为阴,能断人过去,一被咬中记忆尽失。”
敏科达瞬间没了之前的大嗓门,而是语气沉着笃定,像是背颂古书上的一段文字,甚至连口音都消失了,变成了玄妙莫测的上古奥音。
羽陵听后并未太过惊讶,其实当他听到阴阳虺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明白了,自己肯定是被阴首咬伤才导致记忆尽失,昏迷后被人捡走卖到了战奴营。
他更诧异的是,面前的这位挺着油腻肚子的大叔,竟然了解久已失传的上古奥音,而且还可能看过以上古奥文所写成的古书。
“大叔你说什么啊?咕咕囔囔的听不清楚。”一旁的波赫像是头痛似的按揉着自己的脑袋,羽陵知道这是没有经过训练的人,初听上古奥音的后果。
“呃!”
敏科达像是忽然惊醒一般,从刚才忘乎所以的状态回过神来。他小心地用眼睛扫视了一下羽陵和波赫两人,发现他们好像都没有什么察觉就放下心来。
“嘿,毕竟是上古奥音,哪能轻易被随便什么人听见呢。”他心中颇为自负的想。
羽陵看大叔脸上不自觉浮现出的一股洋洋得意,心里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在没有威胁到自身的时候,羽陵并不打算直接拆穿他。
正在波赫浑浑噩噩,另外两人各怀鬼胎的时候,帐篷的帘子被一挑而开。
走进来一高一矮两个人,较高的那个看起来面黄肌瘦,塌眉三角眼透漏出一种精于算计的气质。而较矮的那个则剃着个光头,窄肩细脖上面一副圆圆的娃娃脸,五官倒是生的精致得很,一双大眼睛却没有这个年纪应有的光彩,长长的睫毛给眼眸投下一片阴翳。
“来、来、来,刚好你们回来了。”盘坐着的大叔双手一撑就跳下床来,招呼着走进帐篷的两人。
“这是星摩。”敏科达先指着那个光头小子,接着又指向旁边的那个。
“这位是夏夫尔。”一旁那个“三角眼”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而星摩则没有任何表示地回到自己的床板坐下。
“波赫你见过了,我叫敏科达,你也和他们一样叫我大叔就行。”
说罢,大叔站在整个帐篷的中间张开双臂,像是把大家聚拢在一起似的。
“各位,这就是我们的新成员‘那白’!”
敏科达高涨的语气没能调动起大家的情绪,他尴尬地清了清喉咙,用更高昂的情绪说:
“从今天开始,我们终于凑够健健康康能够战斗的五个人啦!”
除了羽陵外,原本兴致了了的三人都因为这句话变得稍微激动起来。
甚至连一脸冷漠相的星摩都向羽陵投来某种意义不明的火热眼神。
面对众多诡异的目光,羽陵表面没有动作,暗中已经将体内真炁运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