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在王婉若的催促下庄瑞回了一次家，易忠贺出差了，易婧也因为学校有事没有回来，所以家里只有母子二人。
从进门开始，王婉若的目光就没从庄瑞身上移开过“你说说你，也不知道回来看看妈妈。”
庄瑞从王婉若手里接过要洗的菜“这不是回来了吗？”
王婉若说“我要是不打电话给你，你会回来吗？”
庄瑞将打开水龙头，冲洗着菜“对不起，妈，以后我会经常回来陪你的。”
王婉若笑了笑“这可是你说的，有时间就回家，知不知道。”
“嗯。”
“妈知道你现在一有时间肯定都去陪杏儿了，但你老妈也是需要你花时间来陪的，知道吗？”
庄瑞低着头，认真地洗着菜，王婉若没有注意到，自己说到杏儿两个字的时候，他的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两秒。
王婉若做的都是庄瑞小时候爱吃的菜，红烧鱼、番茄鸡蛋、糖醋排骨、苦菜汤。
看着王婉若忙前忙后的身影，不再似年轻时的身姿轻盈，她做什么都显得又慢又重，庄瑞才意识到，自己的确很长时间没有好好陪她了，这么多年，她大概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待在这豪华的笼子里，盼望着能有人回来陪她说说话，就这么点小小的愿望，却又知道自己盼望着的人，要么工作忙，要么学业忙，人家的陪伴，成了奢侈。
王婉若将盛好的饭递给庄瑞“快吃吧。”
“好。”
这么多年，王婉若一直觉得愧对庄瑞，因为自己的意愿，让他被迫过上了自己不想要的生活。
庄瑞又愧疚自己没有好好陪伴母亲，所以，这母子俩就这样互相觉得愧疚对方。
吃着吃着，王婉若说“对了，下次有时间，你把杏儿也带来，妈特别喜欢那孩子，人长得又漂亮，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真是好看。”
庄瑞放下了筷子，沉思了一会，觉得还是告诉王婉若吧“妈，我和杏儿分手了。”
“什么？”王婉若拿着筷子的手颤抖了一下“不是，儿子，什么情况，你们怎么就分手了？上次来不是还好好的吗？”
庄瑞苦笑了一下，说实话，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现在想来，当初说要和他在一起的是她，现在给了一个不明不白的理由分手的人也是她。
王婉若说“你们在一起了这么多年，这么说分手就分手了。”她几乎要流出眼泪，庄瑞的性情她再清楚不过，他能陪一个人走过那么多年，就足以证明他有多喜欢和在乎那个人，这一点，或许连司寇杏都不知道。
庄瑞见王婉若这模样，也急了，忙安慰道“我没事的，妈，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王婉若说“对，没事的，儿子，妈相信你一定会找到更好的。”
庄瑞对着王婉若笑了笑“会的，好了，妈，吃饭吧。”
他重新拿起筷子，给王婉若的碗里夹了块鱼肉“快吃吧。”
王婉若顿时觉得食之无味，但她还是平静地吃着，就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偶尔看庄瑞一眼，他低着头，模样依然安静又儒雅，可细看，他的脸色却有几分苍白，这几天，大概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吧？
前些天，张涵兴高采烈地把司寇杏与傅轼的绯闻给张嬬看了“大晚上的一起从会所出来，还搂搂抱抱的，说没有一腿谁信啊。”
张嬬盯着那张看起来像是亲在一起的模糊不清的照片，推了推眼镜“你说，他们会分手吗？”
张涵说“我要是庄老师，我肯定忍不了。”
庄瑞出现在办公室时，几个年轻的同事看着他的目光有着意味不明的同情。或许他们中有人会带着嘲笑，没事去交个娱乐圈的女朋友，现在好了吧，绿帽子全世界都看着呢，也有人是真的同情，庄老师这么好的人，这么就找了那么个女朋友，当然，也有像张嬬一样暗自高兴的，这么优质的男人，恢复单身了？
对于那些意味不明的眼神，庄瑞视而不见，他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打开电脑，批改学生们交上来的作业。
下午，办公室里的人都陆续走了，张涵在走之前拍了拍张嬬的肩“加油。”
待办公室安静下来后，张嬬放下了手里的书，提着包，走到庄瑞的办公桌前“庄老师还不走吗？”
庄瑞抬头看了她一眼，张嬬的目光也锁定在他脸上，他脸色比前几天还要苍白几分，平日里略红的唇毫无血色，反应也有几分迟钝“什么？”
张嬬说“庄老师，你没事吧。”
庄瑞摇摇头“没事。”
张嬬说“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没有休息好。”
庄瑞说“嗯，我最近有点失眠。”他笑了笑“没事的，过了这一阵也许就好了。”
张嬬皱着眉“那怎么行，你还是去医生吧，我一个同学开了个心理咨询所，要不我帮你联系一下。”
庄瑞沉思了几秒钟“也好，那张老师，麻烦你帮我联系一下，我明天下午正好没有课，就明天下午那段时间吧。”
张嬬点点头“好，那我先走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被庄瑞看着，她心里生出了莫名的紧张，像是逃跑一样，她匆匆忙忙地走出办公室。
庄瑞看着张嬬匆忙走出办公室的背影，是有什么急事吗？
第二天下了课，张嬬将咨询所的地址发给了庄瑞，发完后，她反复在对话框里输入又删除这句话，需不需要她陪，最后，她删除了，看心理医生而已，她去干嘛？
咨询所在离市区不远的郊区，整片郊区着落的高低不同的房子，树木郁郁葱葱。庄瑞按张嬬给的地址找到了咨询所，单独一间房子，不是特别大，给人一种宁静致远的归属感。
走进去，正对着门的前台接待问“您是张女士预约的吗？”
庄瑞说“是。”
前台说“请跟我来吧。”
咨询室在最里面，接待敲开了门“赵医生，张老师的朋友到了。”
穿着白色大褂的年轻女子说“请进。”
庄瑞礼貌地对接待说了声“谢谢。”
接待微笑着点了一下头，下去了。
庄瑞走进去，关了门，在年轻女子的对面坐下，他们之间隔着一张办公桌。
赵医生说“你就是庄瑞吧。”
庄瑞说“是。”
“听啊嬬提起过你。”
“是吗？”庄瑞礼貌地笑道。
赵医生看了看庄瑞的脸色，又看了看他的神态，除了脸色苍白外，没有什么不正常的，这样的状态她一眼就看得出，他在隐藏和压抑自己的某种情绪。
“啊嬬说，你最近总是失眠，能不能和我说说你怎么了吗？是工作压力太大，还是情感上出现了问题。”
“我其实就是失恋了，我总想着过了这一段时间就好了，但失眠的情况好像却越来越严重。”
“你放不下她?”
“嗯，我们在一起八年了，没那么容易就放下。”
“你不想让亲人担心，不想让身边的朋友担心?”
庄瑞想了一下，是吧，他不想让易婧担心，更不想让王婉若担心。
“你害怕别人看见你失落的情绪?”
庄瑞不说话，紧绷着的神经逐渐放松，脸上失落的情绪慢慢出来，眼眶也跟着红了。
“其实你没有必要假装自己没事，失恋是很正常的事情，失恋后想哭想发泄也是很正常的事。你不能隐藏自己的情绪，它需要释放。”
庄瑞的眼泪流了出来，他依旧不出一点声。咨询室温和的灯光下，他眼睛里波光点点。
赵医生接着说“我给你开个单子，治失眠的，如果还是睡不着就睡前吃一次，能少用就尽量少用。但药不是关键，你得自己从失恋里走出来，最重要的，不能压抑自己的情绪，发泄和倾诉出来，你会好受一些的。”
庄瑞这才抬眼看了赵医生一眼“谢谢。”
庄瑞走后，赵医生给张嬬打了电话“你那个同事刚走。”
张嬬担心地问“怎么样?”
“没什么，就是失恋了，又过于把这件事压在心里，等他走出来了，也就好了。”
张嬬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走出来。”
“或许，有了新的恋情吧”赵医生这句话是专门调戏张嬬的，张嬬之前因为庄瑞甚至觉得自己心理不正常，赵医生特地给她做过心理咨询，最后总结下来，她不过就是喜欢上庄瑞了，但因为他有女朋友年纪又比自己小，张嬬心里一直有一道坎，一度否认却又深陷其中，最后，到了不得已的地步才让赵医生给自己做了心理辅导。
“不过话说回来，我今天见到本人才知道，难怪我们的张老师对人家日思夜想，原来是这样摘仙般的人啊。”
电话那边，张嬬的脸不自然地红了“好了，不说了，我还要备课。”
“行，你忙去吧。”
庄瑞坐在房间里，想着赵医生说的话，他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情绪，一直告诉身边的人自己没事，可真的没事吗？他快崩溃了。
从分手到现在，他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司寇杏，好像不去想她，自己就真的会没事一般。
他所有的思绪都喷涌而出，她笑的样子，她同他闹的样子，她舍不得他而哭的样子，她拥抱他时的样子，她亲吻他时的样子，在他的脑海里一帧一幕浮现。
当初说除了他谁都不会喜欢的那个女孩，还带着笑容鲜活地站在他眼前。她这么能就这么不要他。
他眼眶里汇聚的泪汹涌地流了出来，她真的和那个与他有一面之缘的男人在一起了？那个男人对她好吗？是不是比他好，所以她才会毫不犹豫地放下他，选择和那个男人在一起。
对了，和她在一起这么多年，他现在才想起来，他似乎还没有对她说过一句，我喜欢你。
我一定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会答应和你在一起。
眼泪从他的鼻梁上划过，从他的嘴角划过，甚至浸湿了他的衬衫，哭到最后，他放出声，以一种自己从未听过的声音低声抽泣着。
他太久没有这样哭过了，上一次，还是父亲去世时，那时候他的声音还很稚嫩，声线也很单薄。
哭累了，庄瑞便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他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眼睫下白皙的皮肤衬得睫毛纤长又浓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