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仲用黄玉郎灵位做护身符的举动触及狂生的底线,他彻底被刀仲激怒,长鲸吸水般深吸一口气,狂生的胸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了起来。
“呼!”
屏气吐息,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流从狂生嘴里呼出,这股气流仿佛有着莫大的力量,将四周的迷雾吹的剧烈翻滚,仿佛水入油锅,原本平静的浓雾竟是突然狂暴起来,不住地翻滚、旋转,就像蕴涵着暴风雨的巨大积雨云,有一种无声的威势。
这种变化迅速地扩散到拜月山庄的每一个角落,身处其中的刀仲敏锐的察觉到了迷雾的变化。滚滚雾气翻腾奔涌,仿佛汹涌的海浪,发出阵阵无声的咆哮。汹涌的海浪中还藏着缕缕灵巧的烟雾,就像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有规律地围着刀仲快速的流动,在纯白的画布上画出道道晦涩难明的轨迹。
说来也奇怪,那些流动的雾气也是乳白色的,无论他流动的多快,照理说也应该和周围浑然一体,刀仲本不应该看清那些流动的轨迹,可这些轨迹偏偏就清晰地映在刀仲眼底。
虽然雾气诡异的变化让刀仲心中十分警惕,可雾终究是雾,流的再快也撞不死人,除了看起来吓人一些,对雾中的人也产生不了多大的影响,于是刀仲静静在原地观察了片刻后也就不再理会,继续在雾中搜寻。
可刚往前走了没两步,刀仲脸色倏地一变,愣在了原地,竟是久久不能往前再迈一步,因为他发现,自己呼吸的频率改变了。
对普通人来说,呼吸频率改变这种事情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仅仅快走几步,呼吸就会稍微变得急促,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可刀仲不同,他是一个武者
武者相较于普通人而言,从表面上看无外乎是力量更大,速度更快,抗打击能力更强,对身体的把控力更好,而这些身体素质的优化,全部是有内在的原因的。除了单调枯燥的体能训练,每一个武者都有自己独特的发力方法、换气方式,而这些,就是每一个武者所修习功法的内容。通过经年累月的训练,武者们将这些逐渐化作自己的本能,无论吃饭喝水、坐卧行走,每一次不同部位肌肉的发力,都会有相应的呼吸行气频率,用以为这些肌肉的运转提供最大限度的支持。
就在刚才,刀仲发现早已刻在自己骨子里的呼吸频率毫无征兆地改变了,若不是行走间肌肉传来轻微地凝滞感,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变化!
这实在太可怕了,自从踏入江湖以来,刀仲一直是靠自己解决问题。可眼下自己本身都出了问题,刀仲该怎么办?这种无声的危险远远比锋利地刀剑更为致命!
凝神定气,刀仲试着调整自己的呼吸。可不调整还好,一调整,刀仲全身的气息彻底失去了控制,狼奔豸突般在自己的身体里乱窜!
刀仲闷哼一声倒在地上。这种气息紊乱的痛苦,比运功岔气还要强烈百倍!
“是轨迹!是那些突然出现的迷雾轨迹!”
看似杂乱地气息,竟是同刀仲身周流动的雾气暗暗呼应,这种感觉就像是被鱼钩扯住了脏腑,而鱼线就牢牢握在那缕缕流动的雾气手中!随着对方每一次地加速、翻滚、旋转,刀仲体内的气息就会以相同地轨迹冲击自己的身体!
这浓浓的迷雾终于在这一刻露出了自己锋利的獠牙,之前看似凶险的石柱仅仅是牛刀小试,而眼下这些看似无害的流雾,才是真正的杀招!
发现罪魁祸首的刀仲紧紧地闭上双眼。既然那些轨迹能在无形之中牵引自己的气息,那么只要自己不去看它,就算它扭出花来,也绝对影响不到自己!
可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虽然刀仲从视觉上屏蔽了轨迹带给自己的干扰,可信息传递的途径远不止视觉而已。道道流雾牵扯起的微风,不停地吹在刀仲的皮肤上,那些致命地轨迹通过这种近乎玄妙的方式清晰地勾勒在刀仲的脑海中,体内奔腾的气息越发的紊乱。
痛苦的刀仲浑身汗如雨下,在崩溃的边缘苦苦挣扎。
另一端,身处迷阵中心的狂生露出满意的微笑,虽然并未亲眼所见,可那些迷雾仿佛他的触角,将雾中的一切清晰地反馈给他。他知道,这个年轻人已经撑不了太久了。
狂生本不是一个弑杀的人,可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改变了他的性情。
“玉郎!爹已经踏出了为你复仇的第一步!你在天上好好看着,爹是如何为你向这个不公道的世界讨一个公道!”
痛苦还在持续着,刀仲已经彻底丧失了自己对身体的控制权,瘫在地上浑身颤抖。体内的异变持续地进行着,拖着刀仲向死亡的深渊越走越深。
很快,刀仲体内的血液也开始加速流动,这是长时间气息紊乱引起的必然结果。
加速的血液在血管中暴走,这让刀仲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胀痛感。心脏仿佛拧紧发条的机器疯狂地跳动,剧烈地声响从胸膛直传耳底,犹如阵阵紧密的闷雷,将刀仲的脑海轰的一片空白!
热!太热了!仿佛灵魂在燃烧,仿佛血液要被蒸干!大量地血液冲进了刀仲的眼珠,丝丝血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这让他的双眼几乎要爆开!
终于再也无法忍受,刀仲发出阵阵痛苦地呼嚎:
“啊!!”
呼嚎声传到了后院,老翁听到这困兽般地呼喊兴奋地对狂生说道:“这小子撑不住了!大事定矣,大事定矣!”
狂生默默点了点头,对老翁吩咐道:“再过片刻我就撤去阵法,你带着肉灵芝尽快开始着手炼药,月底之前定要有个结果!”
老翁笑着应下:“黄生放心,绝无差错!”
就在二人谋划下一步的时候,哀嚎声突然停止,四周又一次回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老翁偏头听了片刻,发现再也听不到一点动静,向狂生问道:“可是那小子死了?”
闭目控阵的狂生脸色数变,连连摇头道:“不对……不对,事情有变!”
话音未落,二人面前的雾气一阵翻滚,一把雪亮地长刀携着开山裂石的威势从雾中劈了下来!
“铛!”
一声清响,长刀被挡在二人身前,那雾气的边界似乎有一层无形地屏障,将二人护在里面。
雾气中,满脸鲜血的刀仲强忍身上的痛苦,瞪着血红的双眼,再次举起了手中的砌凤。
“铛!”
又是一声清响,砌凤再次狠狠地劈在屏障上。
屏障中,老翁吓得跌坐在地上,惊慌失措道:“这、这、怎会这样?”
狂生满脸难以置信的神色。他的类烟阵发动困难,限制颇多,可这些代价换来的就是不凡的威力,此阵一切机巧变换的基础便是这些遮人五感的迷雾,凭一个小小武夫,怎么可能在迷雾中找到自己这阵眼所在?
可不断劈下的长刀却无情地告诉狂生,这就是事实!
刀仲的心神因为巨大的痛苦一片混乱,可他赤红的双眼此刻却一片清明。眼前的一切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红光,而透过红光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如此的清晰。
透过红光,刀仲看清了流雾背后的牵扯,顺着那些牵扯,刀仲找到了藏身阵中的狂生,他不明白为何会有这种变化,而混乱的大脑也根本不允许他思考这种变化。此时,刀仲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劈死这个混蛋!
“给我开啊!”
随着一声愤怒的咆哮,那层无形的屏障终于支撑不住。在屏障碎开的一瞬间,一股巨大的气浪从中陡然爆发!
滚滚气浪将刀仲吹了出去,也将四周的迷雾一同吹散。阵眼中的狂生和老翁也收到了同样的波及,而狂生作为持阵之人,真破带给他巨大的反噬让他瞬间受到巨创,鼻口喷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雾散风平,皎洁的月光又再一次洒在拜月山庄的大地上,再无任何遮挡,将此间的一切映照的如此清晰。
被吹飞的刀仲躺在地上,望着天上仿佛许久不见的月亮长长呼出一口气。此时他体内异状全消,而之前突然出现在眼中的神妙红光,也随着体内渐渐平复的血液消失不见。
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鲜血,刀仲提刀而起,几步走到吓得手足无措的老翁和奄奄一息的狂生身前,眼中寒光四射。
“玩的挺溜啊,老子看看你没了脑袋是不是还能玩这么溜!”
“哎呦……”
不远处的地上,王大富从昏迷中幽幽转醒,晕乎乎地拍着自己发麻的脸。狂生放出白雾时有针对性的迷晕了王大富,直到刚才受到气浪的冲击,王大富才醒转过来。
不明就里的王大富一抬头,就见满脸鲜血的刀仲提刀走向狂生和老翁,就像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鬼,不由大惊失色道:“刀兄弟?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听到王大富的声音,刀仲没来由的一阵心烦,转头骂道:“闭嘴!都他妈赖你!”
老翁一见刀仲扭头,觉得有机可乘,曲指成爪,直戳刀仲心窝!
“唰!”
一道寒芒闪过,老翁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脖子跪倒在地,鲜血透过指缝如泉水般涌出。一只不知耗费几多年月才化成人身的妖狐,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结果了老翁,刀仲转身走向一旁的狂生。
自知必死的狂生心中涌起强烈的不甘,冲着刀仲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全家修身养性,学圣人言行,心怀善念,甚至从不吃肉,为什么就会落到这样一个下场!”
刀仲指着自己脸上的鲜血冷笑道:“这就是你的心怀善念?”
“我自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可我的儿子呢?他又做错了什么!被一个练气士随手砍死!就因为他是你们人类口中的妖孽?!”
缓缓将刀锋抵住狂生胸口,刀仲面无表情道:“我不知道你儿子该不该死,你也实在用不着这么不甘,在你决定要取我性命的时候,就应该做好接受眼下这种结果的准备……走好,不送!”
刀锋缓缓刺入狂生的胸膛。无论他有怎样的故事,现在都不重要了,所有的仇恨、愤怒、不甘都随着他的生命一同消散。人生岂不总是这样?死后元知万事空,可除非真的到了死亡那一刻,否则谁都无法体会这种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