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国初年,朝廷为维护治安、保持稳定,实施了宵禁。《城卫令》规定:每天晚上衙门的漏刻“昼刻”已尽,就擂响六百下“闭门鼓”;每天早上五更三点后,就擂响四百下“开门鼓”。凡是在“闭门鼓”后、“开门鼓”前在城里大街上无故行走的,就触犯“犯夜”罪名,要笞打二十下。
可近年来,随着天下局势的稳固、贸易越发的繁荣,全国各地都是一副欣欣向荣的局面,于是朝廷下令将宵禁时间后移,这夜间的生活也变得越来越丰富多彩。
入夜的安都较至白天愈发显得热闹。五彩的灯笼挂满迎街的店铺,以往只有在上元节才能看见的场景,如今夜夜可见;街道挤满了各种小商小贩,各种吃食零嘴、饰品杂物应有尽有;街上游人如织,有男有女,民风开化下也不需有何避讳,三五成群,结伴同游。
人群中,大贵骑在刀仲脖子上,左手拿着糖葫芦,右手握着甑糕,嘴巴塞得满满的,糖渍糊了满手满脸,只恨此时自己没有多张一张嘴。
刀仲把着大贵的双腿仰头问道:“好吃么?”
大贵嘴里塞满,没法说话,只是快乐地扭来扭去,表达自己十分的满意。
话说刀仲一行人顺利的住进客栈后,王大富神神秘秘地把刀仲叫过来,央他帮个忙,带着大贵到城里转转,半个时辰之内千万不要回来,还格外大方地给了刀仲三十文钱。
刀仲掂了掂手中的铜钱,捉狭地瞅着满脸堆笑的王大富道:“你半个时辰就够了么?”
王大富闻言面色大变,堂堂男儿怎能受此大辱!咬牙思索片刻,王大富又掏出三十文塞到刀仲手里,狠狠道:“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内千万别领大贵回来!”
想着自己带着大贵出门时王大富眼里的欣慰和期待,刀仲微笑着摇了摇头,心中颇为感慨:这为人父母,真的是天底下最难最难的事情啊!
正当刀仲带着大贵漫无目的的乱转时,一帮子人乌央乌央从刀仲身边跑过,就像是急着要去赶集一样。刀仲好奇,伸手拽住一个路人问道:“兄弟这是干嘛去?有什么好热闹凑么?”
“嗨!外地来的吧?我跟你说你这次可是来着啦!杨三郎在前面搭台献艺,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快点走吧,去晚了就只能看见人头啦!”说完,路人火急火燎地就跑了。
“杨三郎?献艺?感情这是个卖艺的?”刀仲心中大为好奇,“这卖艺的有什么了不起?一路走来,这耍把式练跤的摊子不下十个,不知道这位杨三郎玩的的什么活?怎么就有这么大的魅力?”
心中起了见识一下的念头,刀仲扛着大贵迈开长腿,顺着人流的方向就往前赶。骑在刀仲脖子上的大贵感觉耳朵边呼呼生风,高兴地大喊:“大马跑起来喽!”
跑了不一会,刀仲就见一幢挺阔的酒楼门前搭着一个五丈见方,三尺来高的台子。台子周围满满全是人,人影攒动、声如鼎沸,把台子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还不时有人赶来。刀仲一看这么热闹心中更是期待,忙挤进人群,扥长了脖子往里瞧。
只见那台子覆着红毯,空空荡荡,只有在正中摆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相貌俊秀的年轻人,一身大红的袍子绣着金丝,披着同色的鹿皮披风,手里端着茶杯,不时抿上一口。这年轻人气质极为不凡,周围这么多人看着他,他却神态自然、举止优雅,时不时还和周围的观众点头致意,就如同在自己家里一般。
“嚯!”刀仲见此由衷赞道:“当真是好气度!”
旁边一个老大爷听见了刀仲的话,一脸嫌弃地瞅着刀仲道:“你这不是废话么,台上那可是杨三郎本人,那气度能差喽?”
“哦?大爷,这杨三郎到底是干嘛地,怎么这么受人欢迎?”
“杨三郎你都不知道?这可是全安都,不,是全天下最厉害的百戏大师!身兼数艺还能融会贯通,无论杂耍还是幻术,都是顶尖儿!是侯门相府的常客,传说还给皇上表演过呐!”
“这么厉害!”刀仲听的也是暗暗称奇,“那我可得好好见识见识!”
说话间,台上的杨三郎缓缓起身拍了拍手,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各位!”杨三郎略一拱手,朗声道:“今天是咱们庆丰楼开张,东家特地邀我登台献艺,一为给咱们庆丰楼聚个人气,二为答谢各位乡亲父老的厚爱,三郎不才,在儿献丑了!”说完,杨三郎对着台下躬身致意。
“好!”台下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这杨三郎仅仅只是做了个开场,还没演呢,就已经有人往台上仍铜钱了。
“这桌椅已经没用,留着碍事,不如撤去。”说着,杨三郎一抖披风将桌椅盖住,再撤下去的时候,台上已是空空如也。
“哎呦!”刀仲眼睛瞪的溜圆,“有点意思哎!”
这几年走南闯北,刀仲去过不少地方,对于这幻术也并不陌生,可若说像这位杨三郎这般举重若轻、不着痕迹的,刀仲还真是没见过。
刚才那一手只是个开头,杨三郎伸手从背后一摸,摸出一捆长长的麻绳,伸手往天上那么一撩,那麻绳就如同活的一般,“呲溜呲溜”几下就自己窜上了天。这还不完,杨三郎把手一松,绳子另一头也落到了台上。这绳头落地的一瞬间,那绳子竟“腾”的一下立的笔直,就像一根坚硬的棍子,一端稳稳地立在台子上,另一端高入云间,仰不可见。
“哎呦!”杨三郎手搭凉棚作向上观望状,“这绳子窜的这么高,怕不是戳进玉皇大帝的宝库了吧,待我上去看看,能不能偷下来什么宝贝!”
话音刚落,杨三郎拦住绳子,手脚并用,蹭蹭几下就窜上了天,动作优美又灵巧,简直比猴子还厉害!
杨三郎上天之后半天不见动静,所有人都像等着喂食的大鹅,抬起脑袋瞅着天上,可那绳子实在太高,人们伸长了脖子也看不见另一端到底是个怎样。
正当人们等的心焦的时候,之间一个东西轻飘飘从天上落了下来,跌在台子上。人们定睛一看,竟是杨三郎的披风!这下人群可炸了锅,一时间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刀仲身旁的大爷吓得面色惨白,连声叫糟。
“哎呀哎呦!这下完蛋了,三郎进了玉皇大帝的宝库,怕不是给人发现了吧!”
仿佛是为了验证大爷的话,原本立得稳稳当当的绳子,竟是突然恢复了柔软,摇摇晃晃从天上掉了下来,速度快极了,就好像被人拦腰剪断了一般。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呼,有的观众甚至开始往后撤,仿佛是害怕见到杨三郎摔成肉酱的凄惨画面。
绳子飞快地下落,一个人影攥着绳子从天上掉了下来,似乎马上就要惨死当场!说时迟那时快,已经在地上落了好长的绳子在离地一尺的地方忽又立的笔直,只见杨三郎一手撑着绳子头,另一只手握着不知从哪拿来的宝剑,双腿横展,稳稳地倒立在半空中。
还不等人们反应过来,杨三郎灵巧地一个翻身,脚尖轻踩绳子头站的笔直,手握长剑向前一拱,高声道:“幸不辱命,三郎将那玉皇大帝的宝剑给偷下来啦!”
原本呆若木鸡的观众发出阵阵欢呼,拼了命的鼓掌,将手拍红了还不自知。
台上的表演还在继续,杨三郎竟是立在拇指粗的绳头上舞起了剑,时而翻身,时而扭腰,剑光矫若游龙,身子柔若无骨,当真是精彩绝伦!
舞剑毕,杨三郎轻轻一跃落到台中,将宝剑一扔,捡起地上的披风回手一挥。那小小的披风仿佛突然变大了一般,将台上的宝剑、绳子尽数归拢。
“唰!”
杨三郎将披风优雅地系在身上缓缓鞠躬,再看台上,哪还有宝剑、绳子的影子?
人群瞬间仿佛沸腾了一般,排山倒海的欢呼一阵高过一阵,各种珠宝首饰、金银细软仿佛不要钱一样被扔上了台子,场间的气氛在这一刻达到了最高点。
如此精彩的表演,连成年人都看的上劲,更别说还是个孩子的大贵了。欢呼的人群中,大贵激动地“哇哇”乱叫,小胖手“啪啪”地拍在刀仲脸上,似在鼓掌,气的刀仲一巴掌拍在大贵腿上,这才让小胖子稍微老实一些。
台上的杨三郎抬手下压,示意安静。观众只当还有表演,纷纷屏息以待。
“接下来这个表演,需要一位看官的帮助,不知道哪位原意上台协助?”杨三郎微笑开口。
“我我我!选我!”台下的观众一听能上台参与,瞬间近乎疯狂,纷纷举手报名。
“那位小朋友似乎是这里年龄最小的,就让他来协助吧。”杨三郎微笑着缓缓伸手。
众人顺着杨三郎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时间场间目光全集中在了骑在刀仲脖子上的大贵身上。
见杨三郎竟是莫名其妙选中了大贵,刀仲心里有一丝犹豫,若孩子上台有什么闪失,自己怎么和他爹娘交代?可大贵完全不在乎这些,见自己被选中,高兴的大呼小叫,小胖手又不受控制般拍在刀仲脸上。
“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刀仲被拍的脸麻,又想这大庭广众之下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也就慢慢挤到台边,将大贵放在了台子上,自己守在台子旁,遥遥照看大贵。
上了台的大贵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溜烟跑到杨三郎身旁,脸上满是兴奋和期待。
杨三郎蹲下身子,笑眯眯地问道:“娃娃几岁了?”
“五岁!”
“哥哥的表演好看么?”
大贵用力地点了点头。
“真乖!”杨三郎揉了揉大贵头上的小辫,忽然扯起身后披风,一把将大贵挡住,再一放下来,已是不见了大贵的身影。
变化起的快如闪电,台下的刀仲见状大惊,扭身蹿上台子,闪身到杨三郎身旁,快的让底下的观众以为又是一个戏法。铁钳般的手牢牢攥住对方衣领,刀仲厉声喝问:“孩子呢!”
被如此粗鲁的对待,杨三郎也并不生气,似笑非笑地望着刀仲,轻轻抬了抬下巴道:“喏,那不是么?”
台下忽然一阵哄堂大笑,愕然的刀仲一回头,就见大贵满脸惊讶的站在台角,仿佛在奇怪自己为什么突然就跑到这里了。
“唐突了。”见大贵无恙,刀仲松开手,转身抱起孩子跳下了台子,头也不回地挤出了人群。
杨三郎轻轻拍了拍自己衣领,遥遥望着消失在人群中的刀仲,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