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荷弃了摊子,一路小跑跟着李太阿进了药铺。在郎中为吕暮秋检查伤势时,许荷关切地候在一旁,左右手心手掌绞在一起,兴许是害怕打搅了郎中,这个兰心蕙质的女子不敢胡乱踱步,只能焦急得碎碎跺脚。
郎中去时开了剂汤药,李太阿放心不下,硬是要亲自去煎药,伏在吕暮秋耳边叮嘱了三两句无关痛痒的言语,待到吕暮秋脸颊上泛起淡淡酡红,李太阿这才起身离开。
随手关门之际,李太阿对着杵在屋子中央的许荷笑道:“姑娘怎的这般跟来了,那放满了剑穗的摊子摆在外头,当心被贼人给顺了去,到时候得不偿失可没地儿说理去。”
许荷摇摇头,神色腼腆道:“挨着小女子摆摊的,皆是些熟人,今儿小女子匆忙离了摊子,自会有人帮衬着收拾,来日他人若是碰上紧急之事,小女子也能搭把手。都是些穷苦百姓,似那老太般不讲理的,平常时候可见不得。”
已经走出了屋子的李太阿透过门缝好心劝说道:“姑娘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许荷走到床边坐下,拉着吕暮秋握有剑穗的手,轻声说道:“瞧面相应当是我年长些,如若姑娘不嫌弃,我便唤你一声妹妹,如何?”
吕暮秋轻轻点头,引得许荷一阵欣喜,握着吕暮秋的手又暖了几分。
许荷望着被李太阿关上的小门,如同拉家常般不紧不慢道:“姐姐就是一市井常人,今儿有幸得二位良人相助,已经是如同做梦一般,方才那公子两次念叨着我那登不上台面的营生,属实让姐姐心暖,姐姐不认得字,却也知道‘知恩图报’这么个理儿,姐姐没本事,只能替公子照看着妹妹一时半刻,即便只是如此,却也能让姐姐多点心安。”
——
李太阿来到药铺后院的屋檐底下,手里拎着厚厚一摞捆扎好的草药包。
廊道里每隔几步就搁置有一个火炉,火炉上架着灰扑扑的陶瓦罐,扑面而来的是汤药的苦味,守在药罐旁的人大多将口鼻捂得严严实实。
常年靠着采药维持生计的李太阿闻惯了草药味,面不改色地走到廊道尽头的小屋子前,轻轻叩响了窄小的木门。
门内有着数位煎药的童子,手里捧着滚热的药罐,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李太阿将手中药材放在桌子上,解开捆扎着草药包的绳子,取出一包拿在手中。
还未等李太阿把桌上剩余药材收拾好,一白衣童子就捧了个陶瓦罐走了来。
“兄长要煎药?”白衣童子仰头问道。
李太阿轻轻颔首,将取出的一包药材放在陶瓦罐中,温和笑道:“劳烦小兄弟了。”
白衣童子带着药材,引着李太阿走入廊道,寻了一处无人的火炉,童子屈身蹲下,忙活起来。
李太阿闲来无事,嘱咐了童子两句注意火候的言语后,拎着手里剩余的药材溜进了宽敞的后院。
院子里放着不少木架,不少丰腴妇人穿梭在一排排架子中,头裹巾,腰系裙,翻晒着一筐筐药材。
药汤一时半会煎不好,洗泡煮煎,约莫也要半个时辰。
李太阿忽然想起许荷搁置的摊子,心中不由得细细盘算起来: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趁着这个空当,挪个地方,也能将那摊子给收拾了。
心中打定了主意,李太阿也不再拖沓,走回至廊道,将手中扎好的药包交予童子后,两步并作一步直奔许荷的摊子。
意料之外,却也不在情理之中,许荷的摊子并未有人收拾,但摆满了摊子的剑穗皆是原模原样地躺在那里。
屠夫依旧被钉在地上,周围除了看热闹的百姓外,还多了个年轻的郎中。
郎中一副江湖术士的模样,身上穿着宽松的道袍,旁边立着黄旗,上头写着“悬壶济世”四个大字,随身带了个打水木桶大小的箱子,若是手中再多拎着个拂尘,摇身一变也能自封个游方道士。
李太阿来时的动静不大,再者人们纷纷都在凑热闹,倒没人注意到将木剑插入屠夫胸口的罪魁祸首已然来到此处。
道士模样的郎中聚精会神地盯着扎在屠夫身上的木剑,时而面露沉思,时而摇头叹息。
老太见状,一脸惊恐扑在屠夫身旁的空地上,向着年轻郎中颤声问道:“先生可有法子?”
眉头紧锁的郎中艰难点头,“救人的法子倒是有,不过……”
老太已然哽咽,不知如何言语。由于鲜血流失而面如金纸的屠夫低声问道:“先生但说无妨。”
郎中搓了搓手,面色为难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在下若是知道这木剑是如何插进去的,便可护住心脉,取出木剑。”
屠夫不知道李太阿已然来到附近,便又是问道:“若是不知这木剑刺入之法,可还有法子?”
李太阿看着郎中将手放在箱子上,装模作样说道:“亦有法子,不过却要你受些锥心般的皮肉之苦,再有我在外辅助,也能将木剑取出。不过,若是你受不得这疼痛,半途晕厥过去,往后就要棘手了。”
看清了郎中相貌后,李太阿神色古怪一笑,不管郎中与屠夫如何言语,动身去收拾摊子了。
摊子上尽是些小物件,收拾起来并不费劲,李太阿不去区分剑穗种类,拿了块布单子一股脑包了起来。
眼瞅着没落下什么,李太阿将方才抽出的板凳塞回到桌子底下,又找来了许荷盛放物件的竹篮子,将一包剑穗直接塞进了篮子。
并未带着篮子,李太阿嘴角噙着笑容,径直走向蹲在屠夫边上的郎中,不怀好意地伸手轻轻拍了下郎中的肩膀。
没由来被拍了下肩膀,郎中好奇地转过脑袋,就当郎中看清来人面容后,神色夸张地从地上窜了起来。
李太阿捏了捏鼻子,指着被自己钉在地上的屠夫,笑吟吟说道:“先救人。”
年轻道士龚宏武与江湖剑客李太阿一拍即合,两人皆是俯下身子,齐齐看向脸上不见一丝血色的屠夫。
即便李太阿并未取屠夫性命,可屠夫看着眼前的李太阿,心中还是有些发怵,更何况看这模样,这郎中显然跟李太阿关系匪浅。
李太阿面带笑意,皮笑肉不笑对屠夫说道:“你我恩怨已了,如今再见也是缘分,佛门那群秃子讲究因果,我李太阿也不信那一套,但这剑是我扎进去的,你也受了罪,也理当由我取出。”
屠夫不敢言语,只是轻微点了头,李太阿也不想多耽搁,向龚宏武要了刀子,将露在外边的剑柄削去,随后拍了拍手,对着身边的道士说道:“好歹也是齐云山那群牛鼻子的宝贝,还学人家外边那些狗屁不知还处处装神弄鬼的江湖术士,也不怕被你师父知道了,回去关你禁闭。”
虽说龚宏武比李太阿年长不少,此时却被李太阿说道得点头哈腰,这不正应了那句“三人行,必有我师。”的圣人言语。
看着龚宏武孤家寡人一个,李太阿不由问道:“司徒呢?”
龚宏武遥遥指向北冢山所在方向,解释道:“你那山脚下的屋子总得有人守着,我出来了,司徒可不就得看家了。”
李太阿倒也不好苛责龚宏武什么,毕竟自己也是撇下了司徒初,跑到兰陵这边“游山玩水”来了。
估摸着时候也不差了,李太阿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嘱咐道:“给这屠子治了伤,就在这候着,若是饿了,就知会这老太一声,约莫天黑时候,我便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