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歆瑜见萧燚分毫没有要走的意思,那边来人离得也不远了,心里又慌又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后,转手将石桌上的灯光给灭了。
“陈公子,你千万别出声,待会儿寻个好时机,快快离去吧,我必不会将你供出。”她又是一福身,转身便迎着人群而去。
萧燚手中的书还翻着,他凝望着她的背影,陷入了沉思,这便是被人护着的感觉吗?
慕歆瑜与人群在回廊上相遇,露露从中间走出,在看清相遇的人是慕歆瑜时,瞪大了双眼,惊呼出声:“怎么是你!”
慕歆瑜环视一圈,认出人群之中多是棠梨宫的宫人。
“姐姐。”她轻轻唤了一声,以示尊重。始终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男的是谁!”不等露露说话,旁边的一太监大声嚷嚷,好不威风。
“这里就我一人,哪还有什么男的,公公莫要乱说,白白辱了我的清白。”
“咱家怎就乱说了,我们可都看见了的。”被慕歆瑜当众反驳,说话的太监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许是公公眼花了。”
“可还认得此物?”太监一把将露露手中的纸条夺了过来,粗鲁地扔向慕歆瑜。
火苗忽明忽暗的闪烁在风中。众人高举火把将慕歆瑜团团围住,屏息凝神,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想要看出丝许端倪。
一时间回廊之中只听得见衣袂飘动与火苗燃烧的声音。
早些时候,露露跟随淑妃娘娘从御花园回到棠梨宫,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便有宫人匆匆来报,说是在后院门口拾得一张纸条,纸条上的问题有些严重,所以特来上报。
不过一张纸条而已,露露最初并未在意,直到宫人将纸条摊开递到她眼前时,她才惊了。这纸条若是宫中太监所遗,便是有犯宵禁之罪;若是宫中宫女所掉,便是有偷情嫌疑。可当中最大的问题则是落款‘陈燚’二字。
当今圣上名为萧燚,他人岂能与圣上同名,这是对圣上的大不敬!
露露当即便将纸条交于自家娘娘手中。娘娘认为既是在棠梨宫后院拾得,那极大可能是自家所掉,便令宫里总管夜里带人前往,必要抓个现行。临行时,露露有些不放心,便跟了来。
此刻眼前所站之人却是瑶华宫的慕歆瑜,这倒是令露露有些惊讶。可转念一想,她与秀娟交好,今日又寻过秀娟,去过后院也是说得过去的。不过露露私心里还是想帮一些她。
“这是何物?”翠儿从小教导慕歆瑜要为人诚实,如今进宫不过短短数月,她便能张口就来谎话,“我自是不认得的。”说罢便将纸条退还给了露露。
“子时早已过了熄灯时间,歆瑜你为何会在这里?”一直未说话的露露,温柔拉过慕歆瑜双手,神情里有些担忧。“你快些解释清楚。”
“我只是睡不着,又想起这清湖的荷花,所以......”慕歆瑜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就好像她真的只是恰巧路过而已。
“恰巧子时?恰巧清湖?”最开始说话的太监满脸鄙夷,他自是不相信慕歆瑜的。
“喜总管现在还未确定,你这番语气有些不合适吧。”露露转头看向自家院里的总管神情有些不悦。可能是她了解秀娟的为人,所以潜意识里也将慕歆瑜归到了本分这一类了吧。
“哼。”露露虽是大宫女,掌管棠梨宫中大小事务,但他喜子,喜总管也不是打杂的,大家平级,为何他要听她的。“谁对谁错,咱们去前面的欣亭便能知晓。”
也不管露露作何反应,喜总管一挥手领着众人朝欣亭前行。
这下换慕歆瑜佯装不下去了,她的心砰砰直跳就似要跳出来一般,赶忙跑到最前,伸手拦住他们:“你们不能过去!”
“为何不能过去?”喜总管生得极高,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看着慕歆瑜。
“因为......因为皇上在前面。”慕歆瑜满脑子都是‘绝不能让陈燚被他们发现’的想法,完全不计后果,随口就编了一个更大的谎。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皆哈哈大笑,就好像听到了多大的笑话一般。喜总管也不再和她多言,一把将她推开,让人扣住她,自己则大步迈向欣亭。
欣亭中的灯火此刻重新燃起,慕歆瑜心中‘咯噔’一下,她终究还是连累了别人。
她被押着前行,可没多走几步,便停了下来。从走在最前面,已进入欣亭的喜总管开始,一行人接连‘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她与押解她的人被堵在外面皆不知里面情形,只得面面相觑,停在原地。
过了好些时候,露露才从欣亭之中挤了出来,满脸笑容地牵过她的手带她往里走去。押解的宫人小声低问怎么了,露露只言跪好便是。
欣亭之中,最先阔步进入的喜总管领着一群人伏拜在地,与先前的趾高气扬形成了鲜明对比。而‘陈燚’依旧如初见时,执一本书端坐于石桌前,好似亭中并无他人,聚精会神地翻看书中内容。
露露将慕歆瑜带到了前面后,也跪了下去,留慕歆瑜一人不知所措地站着。露露赶紧扯了扯她的衣裙,她这才跟着跪在了露露身旁,满脸不解地望着‘陈燚’。
“这般热闹,所谓何事?”萧燚一手执书,一手端起一旁早已凉透的茶水,轻泯一口,眼睛始终未离开过书本。
“回皇上,没什么事......”喜总管吞吞吐吐,不知该如何回答。
喜总管的话如一记石头掉入水中惊起万千水花般落在慕歆瑜的心头,一直以为的好色老头突然变为翩翩君子,她睁大双眼直直地望向坐着的男子,眼神之中有震惊,有欣喜,更多的是后怕,没想到自己随口扯的谎竟是真的。萧燚,陈燚,普天之下谁敢与皇帝同名,她早该想到他的身份不会只是左相之侄这般简单的。
“露露你说。”萧燚声音又如平日一般清冷,让人丝毫听不出他的喜怒。
“回皇上,全因这张纸条......”露露跪着前行将袖中纸条递到了萧燚面前。
萧燚这才从书本上收回了目光,将手中书本轻轻合上放置一旁,淡淡瞟了一眼桌上叠好的纸条,嘴角微微上扬,语气多了一抹玩味:“没想到朕夜行清湖也能惹得你们棠梨宫这般阵仗。”
“不是这样的,是她!”听到皇上怪罪上了整个棠梨宫,喜总管有些急了,原本就尖锐的声音此刻更是刺耳了。他换乱之中余光扫到了慕歆瑜,当即决定将她推出来担罪。“对,就是她,她犯了宵禁,奴才们是追着她而来的。还请皇上明鉴。”
听闻喜总管的指责,她下意识地看向了露露,露露眼神闪躲,不愿与她相对。她心里一阵哂笑,这件事总要有个人承担,看来棠梨宫是想要她来顶了这个罪。她又望向高高在上的萧燚,他的神情亦如他的声音清清冷冷,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淑妃虽不及皇贵妃受宠,但还是有些恩宠。棠梨宫,他自是不会责怪的。但她的行踪他也是知晓的。他会怪罪于她,还是会护她几分,此事作罢?
慕歆瑜正遐想于九天时,只见萧燚抿唇一笑:“是朕让她来的。”
喜总管没有料到皇上会替一个宫女说话,吃惊不已,嘴巴张了又张:“这纸条......”
“喜总管今夜的话有些多了。”露露赶紧出声打断了喜总管的话,皇上现在摆明了是要护着她,话还是少说为妙,“是奴婢们冲动扰了皇上您的清净,还望皇上恕罪。”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奴才胡闹,是主子失职,让她这十日就好生待在殿里反省。”说罢,萧燚便留下一亭跪着的人,独自拂袖而去。
竟是罚了棠梨宫,萧燚的这番决定让慕歆瑜很是诧异,此事作罢,不就皆大欢喜了吗?她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再次陷入了沉思,或许是那喜总管先前过于嚣张惹了圣怒吧。
墨雨在岸边等候多时,见萧燚神情怡然走来赶紧迎了上去。听见欣亭的吵闹时,她还有些担心皇上的安危,想要前去查看,可皇上临走时下了令不准他们靠近一步。所幸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