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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她真正的名字

镜子,镜子,镜子,整个世界全是镜子。

一个镜中的世界,前后左右,路和通道,全是银色一片。只见到她们自己倒影的倒影。

在这之间:成千上万的梅勒和尤妮帕。

“好像回到从前。”梅勒说。

尤妮帕没放开她的手,像带小孩般,带她穿过这个陌生的环境:“你是什么意思?”

“亚钦波多把我们送到镜子中抓镜魔,是多久前的事?”

“我不知道,我觉得好像……”

“好像过了几年似的,对不对?”

“好久好久。”

“我说的就是这样”,梅勒说,“如果我们能回到威尼斯,而我们总有一天可以回去,对不对?当我们回到威尼斯,那里或许已有许多改变,我敢肯定。但这里,这里毫无变化,只有镜子,镜子和镜子。”

尤妮帕慢慢点着头:“但没有镜魔。”

“没有镜魔。”梅勒证实道。

“至少不在这里。”

“镜子世界是不是真的自有天地?”梅勒问。

“应该是其他世界之间的一个地点,或更像是个包覆着许多世界的壳,就像宇宙包覆着星球一样。必须要穿过这个壳,才能进入下一个世界。亚钦波多对我解释过,但他也说要花上好多年才能明白其中的一小部分,要花上一辈子,甚至要好几辈子。而波乔认为这里大得超出人类的理解能力。他说过,‘真的太微不足道了。’”

“真的太微不足道,”水后在梅勒的脑海里重复道。她也这样认为?还是她有不同的看法?像往常一样,她在最后关头都保持缄默。

梅勒想着被她留在镜子那一边的维米特拉克斯。黑曜岩狮一定非常担心她们。我们应该知会它的,她心想。应该告诉它我们的打算。但该怎么做,才不会让赛特和沙皇间谍得知呢?

可怜的维米特拉克斯。

“它了解你,”水后说,“它知道你总是会突破困境的。你最好担心自己,而不是它。”

梅勒想反驳,但水后继续补充道:“别顾虑它了。如果你们出了事,维米特拉克斯一辈子都会自责的。”

这真卑鄙,她恼火地想着。而且很不公平。

但水后又打死不发一言了。

梅勒和尤妮帕继续走在这个镜子迷宫中,交错纵横,弯弯曲曲,上路越久,尤妮帕就越容光焕发。每每梅勒认为有路的地方,却只是一面新的玻璃墙,而左右都是镜子,但尤妮帕仍可以在其中找到条狭窄缝隙,在这个闪烁耀眼的无止无尽中,找到一个缺口,一个针孔。

“狮身人面一定到过这里。”梅勒说。

“你真的这么以为?”

“你自己看看。铁眼是个复制品,到处都是反射的镜子,只见到自己的倒影。铁眼不过在模仿这里,一个所谓镜子世界的镜像。只不过非常清楚,非常……理智。这里的一切似乎是随意安置出来的。如果我往右走,那我真的是往右走吗?

而左边真的就是左边?前后上下到底在哪儿?”当她以为见到前面有条死路时,想停下来,但尤妮帕继续拉着她,通过了那个地方,没碰上任何障碍。对尤妮帕来说,走这条路理所当然,仿佛她的镜子眼睛能捕捉到猎物的气味似的。在梅勒看来,那跟奇迹一模一样。

她从旁打量着她的朋友,目光游移在她柔和的身影和她乳白色的皮肤上,然后停在她眼中的镜子上。

“你看到什么?”她问,“我是说在这里……你如何认出正确的路?”

尤妮帕微笑着:“我就是看得到。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解释,就好像我曾来过这里一样。你走在威尼斯,你也会认识路,不需要找特定的点、路标或这类东西。你就走着,总会走到,一点也不费力。在我看来,这里也是一样。”

“但你从未到过这里。”

“我没有,但我的眼睛或许有。”

她们沉默了好一会儿,梅勒才又找到话:“你会生亚钦波多的气吗?”

“生气?”尤妮帕大笑着,听来坦率,“我怎么可能生他的气?我是盲人,而他让我重见光明。”

“但他是听光爵的吩咐才这么做的。”

“是,也不是。光爵,波乔……他下令亚钦波多把我们领出孤儿院,安置眼睛也是他的主意。但亚钦波多不只因为这样才做,他想帮助我,帮助我们。”

“没有他,我们也不会在这里。”

“没有他,水后会成为埃及人的俘虏或一命呜呼,就像威尼斯的其他人一样。你有没有从别的角度观察过这件事?”

梅勒认为她只从可能的角度观察了其他人的事。她们当然因为亚钦波多收留了她们,而获得自由。但这种自由的代价是什么呢?基本上,她们和其他人一样都是俘虏,甚至更糟,是命运的俘虏。除了这条路之外,她们没有其他的选择,责任全在她们身上。

她怀疑亚钦波多是否已预先知道了,是否因为如此,才和光爵做了这个交易。

“我们快到了。”尤妮帕说。

“这么快?”

“你不该用我们的标准来衡量这里的路,这里每一条都是快捷方式。这是镜子世界的本质:迅速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

梅勒点点头,突然感觉到尤妮帕对她所说的一切,并非遥不可及。一路上所碰到的事越神奇,她就越不感到惊讶。她不由自主问着,这情形有多久了?她的旧世界何时被拆解成一块块,然后变成了新的东西?不是在水后附上她的身后,却是在那一晚:当她第一次对原来的梅勒告别,为新的梅勒开了一扇门时;当她和赛拉封离开了庆典,整个人卷入这个意外时刻时;当她稍稍想到自己即将长大成人时。

“好了,”尤妮帕说,“就在面前。”

梅勒眨着眼,起先只在镜中看到自己,挖苦想着,这可是她苦思冥想的最佳画面:一直是她自己,她自己,她自己。

“你的自哀自怜有时候真的让人受不了,”水后说,跟着停了一会儿她又问道,“对此难道没有一个烂答案?”

“你说得对。”

尤妮帕紧抓着她的手,指着那片银色无限中的一个点:“门在那里。”

“是吗?”

“你是不是看不见?”

“有人忘了装上门把。”

尤妮帕微微一笑:“相信我吧。”

“我一直都相信你。”

尤妮帕停下来,面对着她:“梅勒?”

“嗯?”

“我很高兴你在这里,我们能一起面对这些事。”

梅勒微笑着:“你现在听来和之前在铁眼时完全不同,更像……你自己。”

“在镜子间,我察觉不到石光,”尤妮帕说:“就好像我有个正常的心。我能比你,或许比其他人,看得更清楚。我想我属于这里。”

也许这是事实,有可能亚钦波多真的是用镜子世界的玻璃造出她的眼睛。娜娜贝雅说过,尤妮帕是个领路人。而领路人通常不都是当地人吗?这个想法让梅勒背脊发凉。

“好好抓紧我的手。”尤妮帕说,镇静地低声说出那个玻璃字,然后她们一起踏出了关键的一步。

离开镜子世界和进入之际一样,没什么特别之处。她们穿过玻璃,就像穿过一阵微风一般,而在另一头,她们见到了――“镜子?”梅勒问道,发现这里并不是她们离开的那个地方。

“镜子?”水后也问着。

“波乔的镜厅,”尤妮帕说,“没错,和你母亲说的一样。”

她们身后,有人轻咳出声:“我曾希望你们能找到路。”

梅勒急忙转身,比尤妮帕还快。

波乔教授,光爵,她的祖父――三种完全不同的身份。他走向她们,但在她们之前几步远停了下来,似乎不愿让她们感到不安。

“别怕,”他说,“在这里,我只是我自己。在镜厅里,石光无法影响我。”他的声音听来比在地狱时老迈许多,而他看来也如此:现在的他驼背而行,显得虚弱。

“在这个地方,我不是光爵,”他带着一抹悲伤的微笑说着,“只是波乔,一个老笨蛋。”

她们走出来的那面镜子,不过是排成一个大圆圈中的一面。大多数的镜子还镶在胶合住的木框中,是亚钦波多送货时,用来固定魔镜的。

亚钦波多卖给光爵的所有镜子都排在墙边,大约有一两百面。有一些也搁在地上,像一摊水银,其他的挂在天花板下。

“它们阻断了石光,”波乔解释。他穿着一件和梅勒第一次见面时类似的小礼服,头发乱七八糟,显得不修边幅,好像之前那种整洁的外表只是个假象,是石光造成的。在这里,一切都失去光泽。他的眼袋沉重,眼睛深陷眼眶中。深色的血管浮现在他羊皮纸般的手背上,老人斑像昆虫的影子一样覆盖住皮肤。

“这里就只有我们三人。”他注意到梅勒打量着周遭,面露疑惧,怕波乔的手下丽灵会出现。他似乎说的是实话。

“我的母亲要我来这里。”突然间,说出这几个字,再也不难,听来几乎理所当然:我的母亲。

波乔吃惊地抬起眉毛:“娜娜贝雅?当时我多恨她,毫无疑问,她也恨我。而现在竟然是她要你来这里?”

“她说您可以对我解释这一切,关于我和我父母的事,关于娜娜贝雅……和史蒂芬。”

波乔在她们抵达时,站在大厅中间,好像在等她们到来。

“这是因为镜子,”水后说,“如果镜子真能保护他,那他站在中央,所有镜子的焦点,应该是最安全了。”亚钦波多曾对她说过类似的话:“看一面镜子,它也会回看你。镜子可以看东西!”

“波乔把地狱之城命名为地心,世界的轴心,”水后继续说,“并不是意外。这象征着地狱的中心,就像这里是他存在的轴心,他自己的中心,一个他能一直保持自我的地方,不受石光影响。”迟疑了一会儿,她继续说,“多数人一生都在找寻自己的中心,找寻自己世界的轴心,但只有少数人能发觉。”

波乔又朝她们走上两步,他的举动没有任何威胁意味。

他是我的轴心吗?梅勒在脑海中问着。我的中心?

水后轻笑着:“他?喔,不。但中心往往是我们一直在找寻的那个东西。你找着你的父母,或许差点就找到他们。你的家或许是你的中心,梅勒。而波乔不管如何,也是其中一部分。但总有一天,你或许会去寻找其他的东西。”

那这中心就像大家不断寻找,却从未发觉到的幸福一样?

“这可能是幸福,也可能是你的灭亡。有些人一辈子只在找死。”

至少他们肯定总有一天能找到,梅勒心想。

“你别开玩笑了。看看波乔!石光几十年来维持着他的生命。你不以为他准备去寻死吗?如果他能在某个地方找到,那就是这里,石光不能控制住他的地方,至少还没控制住。”

还没?

“石光会知道我们在场,不管怎样,它不会继续袖手旁观。”

那我们必须快点。

“好主意。”

梅勒转向波乔:“我要知道事实。娜娜贝雅说这很重要。”

“对她,还是对你?”这老人似乎觉得有趣,同时又无比伤心。

“您会对我说吧?”

他的目光扫过那一圈无边的镜子。亚钦波多的遗物。“你对娜娜贝雅大概知道得不多,”他说,“只知道她是狮身人面,对不对?”

梅勒点点头。

“娜娜贝雅体内也有一块石光,梅勒。你也是,因为你是她的孩子。这点我马上会解释。先说事情的开端,对不对?

总是要先说开始的事……很久以前,狮身人面娜娜贝雅接下了保护一座坟墓的任务。要先明白,不是随随便便一座墓,而是所有狮身人面的祖先之墓。是他们的祖先,而不是有些人以为是他们的神――虽然祖先可以是神,只要他古老的力量重新苏醒。他们称他为母亲之子。几千年前他死后,狮身人面这一部族把他埋在后来成为威尼斯礁岛的地方。当时那里一无所有,只有渺无人迹的阴沉沼泽。他们安排了许多的守卫守灵,最后一位就是娜娜贝雅。在娜娜贝雅看守的期间,人类开始居住在礁岛上,起先只盖些简单的茅屋,然后是房子,最后,一座城市出现了。”

“威尼斯。”

“没错。狮身人面习惯避开人类。是的,他们真是憎恨人类,但娜娜贝雅和她的部族不同,她决定任由人类发展下去。

她佩服他们将潮湿的荒地化为新家园的坚强意志和决心。”

一个轴心,梅勒突然间明白。她那个可悲的人类小世界的一个中心。水后说:“正是如此。”

“几百年来,礁岛发展成了今天所看到的样貌,这些日子以来,娜娜贝雅坚守在那里。最后,她住进康那雷乔区的一间宫殿,而我儿子史蒂芬在那里遇见她。”

“谁是史蒂芬的母亲?”

“一个丽灵。当然不是你认识的那些,不是那些粗笨的野兽,也不是愚蠢的变身怪。她是个在上面世界被称为女魔的东西,她很漂亮,这点你可以相信我。史蒂芬继承了父母的特征,我的和她的。”

想到这点,梅勒头晕目眩。她的母亲是狮身人面,她的父亲是半人半丽灵。那她自己是什么?

“当史蒂芬还小时,我常常带他来这里,”波乔说,“我对他说了石光,还有它对我们做了什么,把我们变成什么的事。在那时,他还是个孩子时,就已抗拒着这个想法。当他大一些时,他离开了。他没对任何人说,包括我。他经由一条来到礁岛的秘密通道,感觉到石光对他的影响减弱了。他一定以为自己可以当个正常人类。”波乔降低声音,“我自己早已不再做这个梦了。在我还能逃离时,我并不想逃,而今天我没办法逃。

石光不会容许的。相反地,它不在乎史蒂芬,也许还高兴他离开。这要假定它像我们人类一样思索,但我有些怀疑。

史蒂芬去了威尼斯,留在那里。他遇见了娜娜贝雅,可能是巧合,虽然我宁可相信她知道他来自何处。他和她一样,在这个城里都是外人,在他们的部族里也一样。他们生活在一起一段时间。”

“为什么他们没在一起?”

“发生了两人认为不可能的事。娜娜贝雅怀孕了,生下了你,梅勒。史蒂芬……则离开了。”

“但为什么?”

“你得认识他,才能理解这些。他受不了被人留在某个地方,受不了别人给他一定……一定的压力。我不知道我该如何表达。那就和在地狱一样。他恨石光,因为它宰制我们大家,只容许一点个别想法。而娜娜贝雅和孩子又再次让他感到束缚,又不再自由。我想这是他离开的原因。”

梅勒的下唇颤抖着:“懦夫!”

波乔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是的,他或许是,一个懦夫或一个叛逆的家伙或两者的致命结晶。但他也是我的儿子,你的父亲,我们不该贸然断定他。”

梅勒另有其他想法,但并不出声,好让波乔说完:“娜娜贝雅感到绝望,从那时起,她也厌恶我。史蒂芬对她说了一切,说了石光和我在丽灵世界的角色。娜娜贝雅把史蒂芬的弃她而去,怪罪到我身上。她愤怒伤心,不想再和史蒂芬有任何纠葛,也不想理会她那有史蒂芬血缘的孩子。”

尤妮帕抓住梅勒的手。

“因此她遗弃了我?”

波乔点点头:“我想她很后悔,但她不敢向她的女儿表白。

她仍然是母亲之子的守护者。”

梅勒想到那面水镜,想到多次伸手进去,碰触到另一头的手指。永远温柔,永远温暖亲切。波乔说错了:娜娜贝雅向她表白了,虽然透过狮身人面那种谜样的方式。

“娜娜贝雅一定知道你生活在孤儿院,说不定还观察着你的一举一动,”波乔继续说,“而我费尽千辛万苦,花了好多年,终于亚钦波多在我的吩咐下找到了你,并收留你。”他的目光找着尤妮帕,发现她半藏在梅勒身后,“和你一样,尤妮帕,虽然出于其他的原因。”

尤妮帕变了脸:“您把我当成奴隶,让我帮石光查探其他的世界。”

“是的,”他难过地说着,“也包括这点,那是一个原因,但并不是我想要的,而是石光的。我要的是其他的。”

当她明白时,梅勒的声音变得冰冷:“他在利用你,尤妮帕。

不是为他,而是为我。他希望你带我到这里。这是那个原因,对不对,教授?您让她安上眼睛,让她能帮我指出到镜厅的路。”

波乔又点头,显然吃了一惊:“我不能让丽灵带你到这里,这会让石光注意到你。当你最后自愿和狮子来地狱时,你是到了石光的国度。而你也见到,当丽灵抓住你时,我的力量是多么微不足道。我想让你避开这一切。尤妮帕应该带你穿越镜子,就像今天这样,到这大厅来,不会受到石光的影响。”他犹豫了一会儿,转身面对尤妮帕:“关于你的心……原本没这样计划。不是我,而是石光安排的。我无法阻止,因为在那时候,我自己也受它控制。当我把梅勒带离心房时,可是全力在抵抗它。”他悲伤地摇着头,看着地面,“要不是它有求于我,我便会被它杀了。它让我成为地狱的主宰,丽灵既尊敬我,又怕我。很难找到别人接替我的位置。它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把我塑造成今天的样子。”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苦涩的微笑,“魔鬼的命运从来就是这样,不是吗?他不能像个将军一样辞职或像国王一样退位。他就是他,永远不变。”

梅勒看着他,思绪却越转越快。她突然发觉正试着模塑出她父亲的脸庞,一个年轻的波乔,没有皱纹、灰发和眼中的疲惫。

“我得感谢这个我还是我自己的时刻,但时间会越来越少,不久后,我就只是石光的傀儡。那时光爵之名,我就当之无愧了。”他自我挖苦道。

他真的期望她会同情他吗?梅勒就是摸不透他。她想找出他对她、尤妮帕,或许还有她父亲所做的一切,而在她心中留下的恨意和轻视,却办不到。

“我想见你,梅勒,”波乔说,“在你还是个小孩子时就想了,而我也很希望情况会不一样。你应该先见到我,而不是光爵,但天不从人愿。我不敢期望你会原谅我。”

梅勒听着他的话,懂得其中的含意,但他说什么都无所谓。

对她而言,他是个陌生人,就像她父亲一样。

“史蒂芬怎么了?”她问。

“他从镜子离开了。”

“自己一个人?”

波乔看着地面:“是的。”

“但没有领路人,他在那里会……”

“变成镜魔,我知道。我也不清楚,他是不是也知道。但我从未放弃过希望。如果真能瞧见其他的世界,或许还能找到他。”

尤妮帕的镜子眼睛瞪着他:“这是您想要的吗?要我去找他?”

他垂下目光,不再说话。

梅勒慢慢点着头。她明白了,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尤妮帕的镜子眼睛,她在亚钦波多师傅的镜子作坊中学习:从她离开孤儿院后,波乔就已安排好她的路。

“但提议保护威尼斯抵抗埃及,又是怎么一回事?”她问。

“我想保护的是你,还有亚钦波多,因为我需要他的镜子。”

“那要每个威尼斯人一滴血只不过是――”

不是他,而是尤妮帕打断她的话:“他要保全面子和维持人类对地狱的印象。他可还是光爵,他有……”她说得十分客观,“义务。”

“这是真的?”梅勒问他。

波乔深呼吸着,然后点点头:“你们不会明白的。我和石光的搏斗,它的强大力量……强迫别人接受它的想法,改变一个人的各种企图。没人可以了解。”

“梅勒。”水后打破了她长久的沉默,轻柔说着,却急迫有力,“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他说石光力量强大,是真的。而有些事必须去解决。”

梅勒想了一下,想到还有其他事,又转身面对波乔:“在金字塔,我们逃离您时……您曾说您知道一个名字,我不懂您是指什么。谁的名字?”

波乔靠得更近,现在可以碰到她,但他并不敢:“她的名字,梅勒,水后的名字。”

这是真的吗?她在脑海里问着。

水后没回答。

“如果我知道她的名字,会有什么不同?”

“不只是她的名字,”他说,“而是关于她到底是谁。”

梅勒犀利地看着他。如果这是个阴谋,她可不懂他目的何在。她试着要水后解释,但她似乎在等候着。

“赛克美,”他说,“她的名字是赛克美。”

梅勒搜索着自己的记忆,但没什么印象。

“赛克美?”

波乔微笑着:“古埃及的狮神。”

是这样吗?

水后犹豫地说道:“是的。”

“在古老的神庙遗址和法老的陵寝中,她是只母狮子。你自己问她,梅勒!问她是不是一只石狮子。”

“不只如此。我是个神,没错,我的身体是只母狮……在当时,大多数的神?还有自己的身体,并像其他的生物一样在世界到处漫游。但谁能说我们不是真的神。我们反正不好说自己是神,但这个想法倒是不错,我们开始相信人类的流言蜚语。”她继续解释,“最后,连我们也相信自己无所不能。那个时候,正是人类开始利用我们之际,对人来说,神的意象比神本身更容易被滥用。图像没有意志,没有期望。雕像只为统治者的需要而设。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神的话语事实上一直只是竖立起神像者的话语。”

梅勒和尤妮帕交换了个目光。尤妮帕听不到水后说话。

梅勒在她的镜子眼睛中看到自己疲惫的脸,吓了一跳。

这是多久前的事?她在脑海中问着水后。

“很久了,早在埃及人出现之前。其他人也祭拜过我,一些名字早被遗忘的民族。”

“她正在对你解释这个传说吗?”波乔问,“如果不是,我来说。强大、睿智、无所不知的赛克美被一道月光受孕,生下了第一个狮身人面,也就是狮身人面的祖先。”

母亲之子!梅勒脑子里一闪。你为什么没对我说?

“因为这样你就不会去做你做过的事。而这又会改变什么?原来的危险还是存在。还是你会为一位埃及女神去面对这些危险?我从未骗过你,梅勒。我是水后,是保护威尼斯不受埃及人侵略的那个角色。我之前是什么,并不重要。”

很重要,说不定是最重要的事。因为是你带我到来这里的,你知道狮身人面的企图,一定都知道。

“我们来这是为了要阻止他,母亲之子不该复活。如果他真的复活的话,那我是唯一能够面对他的。因为我是他的母亲和爱人,我和他繁衍出狮身人面一族。”

和你自己的儿子?

“他是月光的儿子,不一样。”

是吗?

波乔再一次出声:“赛克美也无能为力,”他帮着水后,倒是令人吃惊,虽然他只能猜出她对梅勒说了什么,“那个她认为是月光的东西……事实上是其他东西。那是石光坠落地球时发出的一道光芒。它是不是刻意如此?为什么正好选上赛克美?这我就没有答案了。或许石光预见到这次坠落会让它深埋在地底,会让它难以影响地表的生灵。因此她真正的名字――这只是我身为科学家的一个理论,没受他人影响――她真正的名字,因此,我相信石光是刻意让狮神受孕,并期望藉此奠定自己的种族,一个体内保有石光,却可能一无所知的部族。不管怎样,总有一天会被石光吞并的部族,在地表上执行它的命令,就像丽灵在地底一样。”他精疲力竭。他的声音最后听来越来越虚弱,越来越老迈和沙哑。

你听到他说的,梅勒对水后说。

“是的。”

然后呢?

水后似乎犹豫着,但梅勒又听到她脑海中的声音:“是我杀死母亲之子的。我发现它体内有石光时,已经太晚,狮身人面一族已经诞生。我只能阻止他自居为他们的主宰。但现在看来,我只不过延迟了一段时间。狮身人面还是成功了。”

然后你来到礁岛――“来看管他,就像娜娜贝雅和其他在她之前的守卫一样。

不过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狮身人面崇拜他,想要阻止别人亵渎他的坟墓,而我是要阻止他复活。娜娜贝雅是第一个注意到这个事实的狮身人面。她自然没有证据,但她察觉到了。后来她得知狮身人面隐身在埃及帝国后,把母亲之子复活一事视为他们的最高目标。”

梅勒明白了。这是她要找的关联所在,狮身人面和石光的关联。法老、霍拉斯祭司,全都是狮身人面的工具。

战争,征服全世界,事实上全都不那么重要?一直以来只和威尼斯及埋在其下的母亲之子有关?

“藉由统治世界,狮身人面让霍拉斯祭司和法老乖乖听命,但他们的最终目标一直是礁岛,而我是唯一能阻止他们的家伙。”有一会儿,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着,仿佛失去力量一般,接着又镇静地说道,“我失败了,但我来到狮身人面的碉堡来补救一切,和你一起,梅勒。”

你一开始就想去那里?

“不,开始时,我真的以为我们能在地狱找到救兵。我希望丽灵能和埃及一战。但我没想到石光已经彻底控制住了波乔,也因此失去了宝贵的时间。母亲之子已经在铁眼里,我能感觉到他。而娜娜贝雅也无法阻止,所以她也在那里。”

如果母亲之子复活了,会发生什么事?

“他会协助石光统治地表,就像波乔在下面这里一样――只不过更加残忍果断。没人能像他那样驾驭狮身人面的魔法。

他绝不会犹豫,也不会有任何镜厅让他摆脱石光的影响。石光会像水渗透海绵一样,渗透整个世界。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了。”

梅勒的目光找着一直好奇和担心地看着她的尤妮帕。如果母亲之子掌权,控制住埃及帝国,那尤妮帕又会再次落入石光手中。

波乔和尤妮帕知道梅勒在想什么。他们听不到她和水后的对话,但他们仔细观察着梅勒,她的脸部表情,她的每个举动。尤妮帕像之前一样紧紧抓着梅勒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支持她,帮助她理解并处理这一切事。

梅勒似乎无法承受这么多事,但她还是打起精神,专注在最重要的事情上:水后、尤妮帕和母亲之子。

而且还有在她看来凄惨无比的波乔,一个看来迫切需要一张椅子的老人,因为他几乎无法靠着他自己的力量站立着。

“你们必须离开,”他说,“当我退到这里来时,石光有时会容忍,但并不常见,更不会像今天这么久。”

梅勒迟疑地挣开了尤妮帕,果决地踏上前,第一次把手递给波乔。他抓着,眼泪出现在眼眶中。

“对您……对您?”她轻声问着,“石光会怎么做?”

“我是光爵,往后也会如此。它或许会毁掉这里的镜子,但没关系。我们已经见了面,我再也用不上它们了。我能说的都告诉了你……或至少是最重要的事。我的感觉和想法无关紧要,”他摇了摇头,又继续说,“我再也无法抗拒石光了,它会加强它的控制力。”眼泪流过他的脸颊,“如果还能再见面的话,愿上帝保佑你,梅勒……如果我们再见面的话,我会彻底成为你在地狱见到的那个家伙,那个同意换掉尤妮帕的心的男人,那个像暴君般统治着丽灵一族的人,那个自愿臣服在石光面前的人。”

梅勒的喉咙像被勒住一般:“你可以和我们一起走。”

“我太老了,”他摇摇头说,“没有石光的力量,我会死的。”

这就是你想要的,是不是?梅勒心想。但她没说出口。这个想法让她难受,就算她不愿承认。她不想他死,但她也不想他永远成为其他人类在他身上见到的形象:魔鬼、撒旦本人。

他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石光紧紧钳住我的灵魂。我太懦弱了,不敢自愿寻死。因此我忍了这么久,搏斗了这么久。

我可以求你,但那太残忍。”

“我做不到!”

“我知道。”他微笑着,看来却怪有智慧的样子,“或许这样最好。每个世界都需要自己的魔鬼,这里这个也不例外。它需要一个恶灵,好知道为什么保护良善这么重要。从某方面来说,我只在尽自己的义务……甚至石光也是。总有一天,大家又会惧怕地狱,就像过去几千年一样:一个幽灵,一个大家可能相信,却又不以为真的东西。传奇、神话、神化的流言,远离人类的日常生活。”

“但只在我们阻止了狮身人面的情况下。”尤妮帕说。

“那是前提条件。”波乔把梅勒拉过来拥抱着她。她让他抱着,“下面这里不干你的事,孩子。你是上面那里的主角。地狱中没有英雄,只有失败的人。光爵不是你的敌人,你的对手在上面――狮身人面,母亲之子。如果你真能阻止他们,那石光要再控制地表,就要等上好久。如果它在上面的随从被消灭,那它在你们那里的世界就算被击败了。而这里这个,你们最好忘了。等上个几百年或几千年。石光和我……我应该说光爵……要觊觎上面的世界,还得先好好打理地狱。”他松开拥抱,但他的目光还一直盯着她,“现在这完全是你们的任务。”

“丽灵不会攻击人类?”

“不会。它们从未像军队一般攻击过来征服你们的土地。

当然,会有个别的跑上去骚扰……但那只是野兽而已。上面和下面这里不会有战争。”

“但石光会继续活在地狱中!”

“在下面这里无比强大,但在上面却无能为力。没有那些狮身人面,它或许要花上几千年的时间,才敢再次出击。到那时候为止,一切就像教会传播的那样:诱惑者、邪恶化身、堕落的天使路西法。对你们来说,这一切基本上就像拖着铁链嘎啦作响的幽灵一样无害。如果这只是宗教的一部分,又再成为一个空洞的概念,那也就伤害不了任何人。”

“他说的没错,”水后激动地说着,“他说得对。”

“走吧,”波乔又再说,这次祈求着,“免得――”

“免得太迟?”梅勒挤出一个微笑,“这我不知道在哪里读过。”

这时波乔笑了起来,又再抱住她:“孩子,你看是不是?只是一个故事,根本是个故事而已。”

他亲着她的额头,甚至也亲着尤妮帕,然后退了开来。

女孩们最后一次在心里烙印下他的模样:查尔斯?波乔的样子,而不是光爵;一名老人的身影,而不是他很快又要变成的魔鬼。

梅勒和尤妮帕经由镜子离开了丽灵的地狱,回到了她们自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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