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她们坐在长椅上，各自缄默的维持内心的动荡。
苏晨半阖着眼睛，背倚在椅子上，视线停留在周边参落不齐的红砖房上，缭缭的白烟从烟囱里萦萦的升入湛蓝的天空，直至与天共为一色。她眯了眯眼，浑身似失了力气般倦怠。
大君坐在椅子的边沿，她怀里抱着孩子，手心抚着孩子的发，目光闪过千般情绪，右手恍惚机械的轻拍着孩子。小男孩躲在她的怀里，明亮清澈的眼睛咕碌碌的转，神情透着好奇，却很懂事的不吵不闹。
终是开了口……“你……”一个单音停顿，“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很生疏很客套很外交很官方的开场白，苏晨无声黯然的自嘲。
有些东西失去了真的再也找不回来了。
那些晦涩清晰的过往横断在她们中间，那不仅仅是千山万水的距离。
苏晨轻应了一声，简简单单的回道：“还好。”随即又问，“你呢？”
大君低了低头，“恩，还可以。”
“你……”苏晨看了看她怀里的孩子，声音斟酌着缓慢的问出口，“你毕业后一直和……孙文谦在一起吗？”
“是。”大君手臂紧了紧，她的双手交握在一起，手指局促的绕着圈，目光从孩子脸上划过有一瞬间的温柔，许是下了很大的决定，她勇敢的抬起头看着苏晨，呼吸沉重，“晨晨，这几年……我始终欠你和洛洛一句对不起，当年要不是我……”那些话在舌尖打转，却再也说不下去，并不是屈服，只是觉得难堪和自我厌恶。
苏晨止住她的话，很努力的真挚热络微笑：“好了，不要再说了。我懂的。”
如果有些伤害已经铸成，那就不要再将伤口撕开，除了让它再一次的鲜血淋漓，得不到任何抚慰。
“那些事情我都忘了，你还提它干什么。最重要的是现在我们都很幸福不是吗？”
也许这三言两语并不能完全解开沉积这么多年的心结，但最起码能有个好的开始。
宽恕和感恩真的是每个人最应该学的课程。
最艰难的开场已经告一段落，就像把那厚重的隔阂打开了一个缺口，她们依旧是简单的问答，大多都是双方这几年的生活，但旧时的默契还在，虽然还是有点不自在，但不会太冷场。
这几年发生了太多事，苏晨也没法一一讲清，只是把最重要的部分提了几句。听见苏晨和林扬在一起，大君虽早已有预料，手指还是轻颤了一下，脸上谈不上是失落还是轻松。但听到洛洛目前生活美满的时候，眼睛里的惊喜是真正的毫无掩饰。
“那梓言呢？她现在怎么样？”大君的印象只停留在顾梓言和季风涵暧昧不明的阶段。
苏晨唇角一僵，沉默的低着头，漆黑浓长的眼睫轻颤。
气氛突然沉寂……一件白色外衣盖在了苏晨的肩头，巨大的阴影覆盖着她，鼻尖全是令她安心的味道。
大君根本没有料到林扬会突然出现，霎时手足无措，只是愣愣的看他把苏晨抱在怀里软声安慰。
而怀里的小男孩也在同一时间高声大喊：“爸爸！”
瞬间大君转过头，正对上孙文谦复杂不明的目光。
回到大君他们的住房，孙文谦把孩子哄睡着后从卧室里走出来，细心的把房门带上，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三个人，也走到大君旁边坐下。
大君没有预料这几年竟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当年她和孙文谦一起回到了偏远的家乡，这么多年一直安居于此，如果不是这次偶遇，她大概一生也不会与他们相见，事实上也做好了这个准备，所以从来没有试图联系过苏晨他们，也没有打探他们的消息。
心底的震动让她无法平静下来，孙文谦坚定的握住她的手，从一开始他都没有开口，对于苏晨和林扬的到来没有多大的欣喜和抗拒，只剩平淡。
也许这么多年，每个人都改变太多太多了。
而现在，他不闪不躲的直视林扬，“你的意思是顾梓言可能出现在这里？”
林扬疏冷的点点头，“我们查了号码归属地，的确是这里。”
孙文谦沉吟，内敛沉稳的气息从内而外，他慢慢的说：“其实区号属于这里并不能代表什么，县里也有很多人在外贩卖电话卡。更何况，X县这里里外外的人我们大多都熟悉，没道理来了外乡人我们不了解。”最主要X县离W市不是一般的远，也不出名，顾梓言又怎么会认识这个地方呢。若说随兴而至，未免太过牵强。
其实之前林扬和苏晨也应经找了三天，X县方圆不过十几里，对于孙文谦说的情况他们也都大致了解些。虽然对于这次之行苏晨没有抱有太大希望，但当真相真的来到面前时，她的心还是沉了沉。
与此同时，兜里的电话恰时响了。
看了来电显示，苏晨迟疑的说：“是洛洛……”
即使心神不宁间，大君还是察觉到孙文谦握着她手的右手微微一顿。
苏晨还是接起了电话，“喂，洛洛。”
还是以前欢快明丽的声音，几乎让人遗忘了这六年分离的错觉，大君的手有些颤抖，此时的她甚至不敢看任何人。
洛洛只是告诉苏晨季风涵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顺便问问他们这边怎么样，同时也抱怨自己这几天呆在家里被逼着吃补品胖了几斤云云。
苏晨安静微笑听她讲着生活琐事，偶尔附和几句。空旷的客厅只剩下她柔和安然的声音。
林扬眼角的余光不露痕迹的扫了一眼孙文谦，不期然看见他失神却依然保持镇定的样子，心下倒是暗赞。
杂七杂八的事情说了半天，末了洛洛才关心的问，“晨，你们现在是在酒店里吗？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苏晨下意识看了一眼大君，良久似决定的开口，“洛洛，我今天在这碰见了一个人……”
“谁？我认识吗？”洛洛漫不经心中带着浅淡的好奇。
“是……是大君。”
话筒那端洛洛没有说话，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喂，洛洛……”
“……恩，我在。”
“你和她说话吗？”
大约停了几秒，洛洛才闷声“恩”了一声。
苏晨把手机递过来时，大君缓了一会才接过电话。
两个人的声音都很低，模糊间只听到“对不起”，“笨蛋”几个简单音节。
挂断电话时，大君眼眶早已全是泪。
几个人又聊了一会，苏晨和林扬便打算离开，他们要搭乘明天的航班回W市。今天的相遇都出了所有人的意料，他们需要时间和空间收拾各自的心情。
这一次X县之行，终是无疾而终。
靠在林扬肩上的苏晨疲惫的闭上眼睛。
韶华时形影不离的四人行，如今只差顾梓言了。
她虔诚的双手合什，希望在不久的某一天她们能卸下彼此的心结，再一次的相伴而行。
那些呼啸而过仓促崩析的青春还是如期的落下帷幕。
恍然间，苏晨似看见繁华缤纷，年轻的她们扬起白棉裙的衣袂翩跹的向她走来，在女子如花的笑靥后，艳丽的蔷薇花层次分明的绽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