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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密谋:破盟约(1)

应国在这次比试中不但大获全胜,而且皇帝在比试场上大展神威更是让应京百姓津津乐道。他们不厌其烦地传着萧凤溟如何有如天龙降世,手中的五支羽箭如何拖着火龙射向靶心…

百姓的传言向来言过其实,甘露殿中,萧凤溟听着一位能说会道的内侍绘声绘色地把京城中的听来的传言一一转述,坐在御座上含笑不语。聂无双坐在他身侧,抿着嘴听着那名机灵的内侍说完,命宫人重重打赏。内侍千恩万谢地拜谢,这才恭谨退下。

聂无双看着萧凤溟俊颜上清淡的神情,笑道:“皇上这一次大展神威,恐怕三国中很快就会传遍了。”

彼时殿中宫人俱已退下,殿中无人,只听得铜漏中的水滴滴答作响。这是个难得清闲的午后。

萧凤溟站起身来,摇头笑道:“传言向来不实,朕身为皇帝一言一行更容易被人夸大。”他回头,眼中掠过意味不明的神色:“不过这一次比试,双儿觉得谁是最大的输家?”

“是秦国吗?”聂无双问道。

“不,是顾清鸿。他不但在这一场比试中输了,更输了自己的心。”萧凤溟淡淡地回答。聂无双红唇边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萧凤溟走到她身边,握了她的手,面上神色明暗不明:“双儿,你告诉朕,你是不是故意使计让顾清鸿分心?”

他的手一如往昔温暖干燥,她冰凉的手在他修洁的掌中微微一颤,飞快抽出。聂无双抬起黑白分明的美眸,直视他的眼睛。她就知道这一切根本瞒不了他的眼睛,遂低了头淡淡地道:“是。”

萧凤溟看了她一会,那总是蕴含温柔笑意的眼眸渐渐流露怜惜与一丝她看不明白的受伤。

是受伤吗?聂无双心中一悸,想要再看分明,他已别开了眼:“以后不可再这样做。仇恨会蒙蔽你的眼睛,让你再也看不到别人的真心。”

真心?什么真心?聂无双想要追问,他已挥了挥手:“跪安吧。”

聂无双看着他挺立的身影,欲言又止,但终究什么也不问,缓缓躬身退下。

一连整个应京,整个应国都沉浸在热烈的气氛中,射箭比试赢了,三国的战事眼看着就要消失于无形中,远征的良人就要回来,这怎么不令人庆幸?只是在后宫中,热烈的气氛中又含着一种说不出的古怪中。但究竟哪里怪却又说不上。

直到敏感的宫人终于嗅到了那古怪在哪里。经常踏足永华殿的皇帝一连几日都未曾踏入一步。难道说盛宠中的贤妃聂无双莫名得罪了皇帝,就要从此失宠了吗?

顿时才短短两天,后宫中的各种猜测纷纷冒出。永华殿中的宫人们听得流言纷纷,再看看自家娘娘的脸色淡淡,一时间也不知是真是假,伺候上越发小心翼翼。

静夜流转,聂无双躺在床上却是睡不踏实。梦中有很多声音,远地近地听不清楚,也看不清浓雾中说话的人。她茫然地走着心中空荡荡地。

忽地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轻喃:“你难道也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灭你们聂家满门了吗?”

“你难道不想吗?…”

她猛的转身,看见萧凤青眸色冰冷,唇红似血,站在她身后笑得格外诡异。

“不…我不想…”她捂着自己耳惶惶后退。

“难道你不想知道,他姓谢,他就是淮南谢家…”

“不!我不想!我不想知道!”她尖叫一声,扭头就跑。

眼前猛的出现一望无垠的草地,长长的草没过了她头,她分开草向前狂奔,可是哪里才是她应该逃离的方向。

身后的声音紧追不放,一遍遍问她“你难道不想知道吗?…”

她慌不折路,终于一个踉跄扑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她猛的抬起头来,对上一双含笑温柔的眼睛,她终于松了一口气,软软依在他的怀中,叹息道:“皇上…”

他的温暖似水把她包围,耳边忽地响起他的声音:“仇恨会蒙蔽你的眼睛,让你分辨不了别人的真心…”

真心?她猛的抬头,想要看他的神色,却见他早就拉开她,冷冷转身离开。

“皇上!…”她大声地喊,却看着他一步步离开。

“娘娘!娘娘!…”耳边有人在喊着她,聂无双猛的惊醒,她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喘息。夏兰连忙打起帐子,茗秋扶了她坐起,手摸上她的胳膊,忽地惊叫:“娘娘您怎么那么烫?”

她边说边急急转身,手臂上猛的一紧,她转头,这才发现聂无双紧紧抓着她的手,美眸幽冷,似在思虑着什么。

聂无双看着这空荡虚无的黑暗,冷声道:“去!去请皇上,说本宫高热,满口胡言乱语,看皇上来不来。”

“是…”夏兰见她脸上神色奇怪,不敢再说,连忙退下。过了许久,夏兰脸色不好地回来,跪下结结巴巴地道:“娘娘…今夜…皇上来不了了。”

“为什么?”聂无双冷冷问道。

“因为…因为皇上今夜传了梅婕妤侍寝…”夏兰终于把一句话完整地说清楚。

聂无双猛地看着她惊慌的脸,久久不吭声。夏兰被她脸上的神情吓坏,连忙膝行到她的跟前,劝慰道:“娘娘不要伤心,因为奴婢不能进甘露殿,所以皇上不知道娘娘生病,娘娘…皇上要是知道一定会过来的。”

聂无双推开她的手,脸上恢复平静,烛火下,她的容色清冷如幽冷的潭水,看不出底下的暗涌波动。

“那就去宣太医吧。”她躺下身,平静地吩咐。

夏兰见她应允,匆匆退下去找太医。

聂无双的高热发得莫名其妙,却也退得奇怪,第二日早上起来就好了,只是精神些微不济,脸色苍白外,看不出昨夜她烧的厉害。皇后派了人来慰问,又赐了不少补品。

前来的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秋蒙,秋蒙见聂无双神色恹恹,上前轻声道:“娘娘今日没去皇后那边瞧,如今梅婕妤受了皇上的抬举,不知有多得意嚣张呢。连皇后娘娘也觉她太过了。她还说什么衣服新不如旧的,更是让一干娘娘们都气坏了。”

聂无双听了美眸扫了她面上一眼。秋蒙本还想要再添油加醋,可看到她眼中刺骨的冷意,不由心中害怕,连忙闭了嘴不敢再说。聂无双不冷不热地与她随意说了几句,便吩咐宫人赏了她这才让她回去。

夏兰在一旁听得心中气愤:“娘娘,这梅婕妤不过是受了皇上一次恩宠竟这般嚣张!”

聂无双冷冷一笑:“你听不出来么?这分明就是挑拨离间!傻子才相信梅婕妤能这般张扬。你瞧着那林婉瑶可是那样的女人不成?”

夏兰醒悟过来,惭愧道:“奴婢真傻。”

聂无双看着窗外炎炎烈日,薄色的唇一撇:“是啊,谁能不傻呢,总以为恩宠是天长地久,永远不变,可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变的呢…”

五日的期限到了,应国这边已经准备好接受秦国的缔结盟约,从此休兵割地,不再侵犯应国与齐国。所以这一次的行猎更像是一种庆功活动。所以格外热烈隆重。地点也由京郊改为皇家草场。京中世家子弟与王孙贵族们也都纷纷参加。宫妃们也兴致勃勃地前去。聂无双病刚初愈,也勉强整理行装前去。

杨直劝道:“娘娘若是身体不适可以不必参加。”

聂无双对着铜镜瞧了瞧自己,这才短短几日,她竟瘦了许多,身子单薄如纸,风一吹便要倒了似的。

她笑:“本宫不去的话,那些人不就有把柄笑话本宫真的失宠了吗?本宫就算只剩一口气,总是要去的。”

杨直看着她面上的神色,心中黯然,不敢再劝,只能黯然退下。

到了那一天行猎,聂无双随着大队的人马前去皇家草场行营,过了大半天,终于来到行营帐前,她站在帐外,远远看着一抹明黄缓缓走来,她心中微微一动,刚想上前,脚步却生生顿住。

在他身边,一袭粉红娇俏的身影扶着他的手,面容清丽,正是梅婕妤林婉瑶。萧凤溟正低头与她说什么,她扬起笑脸,明眸皓齿,看起来如草场上那一朵迎风的娇花。

聂无双冷笑一声,转身进了自己的帐中。

到了下午,外面响起众人欢呼的声音,还有擂鼓的声音,她知道,皇帝要宣布行猎开始了。可这一切热闹对她来说,似已是隔世的阑珊,离她竟这般遥远…

一连两日,聂无双都在自己的帐中看书,闭门不出,有人求见也一律不见。她吩咐护卫牢牢守着她营帐四周,不许有人靠近。杨直见她如此,不由劝道:“娘娘好歹出去走走,这般闷着不中暑也会闷楚病来。”

聂无双抬头,才两日,炎热与多日不见阳光已令她脸色十分苍白。她淡淡道:“出去做什么呢?总不过是丢人现眼。”

杨直还要再劝,忽地外面隐约听到争执的声音。聂无双听了一会,只觉得那争执的人声音有些耳熟。

杨直匆匆出去查看,过了一会才进来道:“娘娘,是御前的侍卫与那神箭圣手的后人欧阳宁在争执。”

聂无双皱了皱悠远的秀眉:“有什么好争执的?”她说着,总算从案几边站起身来。杨直见终于有事能分了她的心思,心中一喜,连忙上前扶着她的手慢慢走出帐外。不远处,有一位身材修长,面容普通的少年正与一位锦衣侍卫在争执着什么。聂无双由杨直扶着上前。那少年正是在射箭比试中大放异彩的欧阳宁。他正激烈的与侍卫争执着什么,也许是太过专注,他竟没有发现身后有人过来。

“我句句是实,那秦国狼子野心,根本不可以相信!”欧阳宁脸皮涨得通红。

“但是欧阳大侠,你根本没有真凭实据,万一破坏了这一次协议的缔结,到时候不要说你了,就是我们这些人都保不住性命!”侍卫显然是被他纠缠急了,怒叱道。

“可是…”欧阳宁想要反驳,但是终究是有心无力,他恨恨叹了一口气,转头就要走。但是在他一转头,却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位美貌之极的宫妃,她脸色极白,身上宫装却是极艳丽,越发衬得她脸上毫无血色。只有一双乌黑如深潭水一般的明眸格外大,而这一双眼睛正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的面上。欧阳宁脸一红,一时也忘了自己刚才在坚持争辩着的事,连忙转身就走。

“等等,欧阳大侠!”聂无双叫住他。欧阳宁一听,不由停住脚步,回头略微腼腆抱拳道:“这位夫人是…”

“这是贤妃娘娘。”杨直在一旁提醒。

欧阳宁一怔,不由仔细看了聂无双一眼,这才恍然回过神来。他连忙跪下:“草民不知是娘娘,恕罪!”

聂无双含笑看着他,慢慢道:“欧阳大侠有什么事要求见皇上呢?”

欧阳宁面色一整,肃然道:“这是当然。是事关秦国使节们,草民刚好偷听到一段话,觉得很可疑…”

他刚要说,聂无双忽地竖起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噤声:“欧阳大侠随本宫来吧。这事事关重大,不宜在外面说。”

聂无双转身向自己的营帐中走去,欧阳宁心中七上八下,但终究是觉得这事不得不找个有主意的人说,所以也就跟上前去。到了聂无双的营帐前,聂无双淡淡吩咐守候一旁的侍卫退下,这才示意他进帐中。欧阳宁略略踌躇,但亦是面上掠过坚毅,于是坦然走了进去。聂无双看着他虽年少,但是胸襟坦荡,有大智慧的样子,心中不由佩服。

两人在帐中坐定,聂无双淡淡地问道:“究竟是什么事,要让欧阳大侠亲自与御前侍卫争辩?”

欧阳宁看了她一眼,看到聂无双美眸虽神色冷淡,但是却忍不住令人心生信任。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欧阳宁长舒了一口气,把自己所见的一一道来。

“昨天草民正在郊外与几个师兄弟切磋,比试到了一半,草民就去捡自己的箭,本来一共是十支,最后一支怎么也找不到。后来草民看见不远处是一条小溪,心想也许箭掉入水中,随着水流飘走了,于是草民就抱着侥幸的心顺流而下寻找自己的箭。”

杨直在一旁插话:“为什么欧阳大侠要寻找自己的箭?”

欧阳宁挠了挠头,从自己随身背的箭囊抽出一枝,递上来:“娘娘请看,就知道草民为什么要去寻找自己的箭了。”

聂无双接过一看,只见欧阳宁的羽箭样子精巧,上面箭头用乌金做的,拿在手中十分沉重,而且箭尾还雕了古篆的欧阳宁三个字,看起来这箭做工不但费时,而且还是欧阳宁的专属的箭。难怪他切磋到了一半就心心念念要找自己的箭。

“原来如此。”聂无双笑了笑,把羽箭还给欧阳宁,柔声说道:“不过欧阳大侠在本宫面前不必自称草民了。欧阳大侠拼着一死力挫齐国对手,这种精神本宫十分敬佩。”

欧阳宁低头尴尬一笑:“当时也是逞强,现在想想还是有些惭愧。哪里能担当起大侠的名号?娘娘若是不嫌弃,就叫我欧阳吧。”

聂无双见他不拘小节,心中十分喜欢笑道:“那本宫就叫你欧阳,欧阳请继续说。”

话题绕了回来,欧阳宁面上一整,继续说道:“当时我一路顺流而下,果然看见自己的箭飘到了一旁的对岸,正要去捡,忽然听见在溪边的篙草丛边有人在说话,本来我也不愿意搭理,可是其中有一个人忽地说道‘此事一成,应国皇帝就该知道我们的厉害了!’。”

他说道此处,聂无双与杨直不由对视一眼,他们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震惊。能如此说话的人,不但嚣张狂妄,而且明显有什么事是针对萧凤溟的!

欧阳宁脸色凝重:“我知道这事事关重大,于是就躲在篙草边偷听。那人说完,另外一人也笑了起来,他说,‘什么割地,当我们秦国人那么傻吗?耶律大人那个提议本来就是借口,怎么说,云川一十二州怎么可能给应国这些南蛮子!’

他们两人说完,又各自骂了一些应国人如何如何的话。“欧阳宁脸上怒气密布,想来当时他躲在篙草后面既想探得消息,又气愤难平,实在是憋得辛苦。

聂无双听他说着,问道:“他们后来又有说了什么吗?”

欧阳宁有些丧气:“后来他们又说了一堆什么银子还有什么女人,然后才隐隐约约好像说在五日后的行猎上,耶律大人一定不会缔结协议,会毁约!”

聂无双秀眉微颦,她又问:“还有什么吗?”

欧阳宁想了想,眼睛一亮:“他们还说什么部署了什么…接下来他们是用秦语说的,我也听不清楚,他们两人一会秦语,一会又说起中原话。后来我偷偷看去,其中一人好像是跟着秦国使节们来的大官,他的鞋子我在秦国使节团里面见过,就是那个式样的。绣了金丝银线,十分华贵。”

聂无双看了看一旁的杨直:“杨公公如何看?”

杨直亦是皱眉,犹豫不决:“这样说来,若是欧阳大侠真的听到了秦国人的秘议,那这一次皇上与秦国的缔结盟约一定会失败的。”

聂无双站起身来,在帐中来回走动,她苍白的面容上隐约有忧虑之色。欧阳宁屏息凝神,他见她久久未决断,连忙恳切地道:“娘娘,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人就在秦国使者团中,要是再让我看一眼,我一定能认出他来,到时候把他揪出来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聂无双停下脚步,看着他:“欧阳大侠手上没有真凭实据,就算你认出他来,他还能乖乖招认吗?万一他倒打你一耙,说是你诬陷,那皇上只会治你的罪,他根本没事。”

欧阳宁一听,顿时尴尬:“是我鲁莽了。”

聂无双见他面色惭愧,无奈笑叹道:“欧阳大侠光明磊落自然是不懂这人心邪恶。最算皇上相信你,你这样贸然说出来,只会打草惊蛇。最后什么事没有发生,皇上只会觉得你沉不住气不堪大用。”

欧阳宁听得一阵怔忪,他喃喃道:“不堪大用?”

“是啊,皇上让你这一次跟着行猎,不就是欣赏你的技艺吗?这样的人才皇上怎么会轻易放过?”聂无双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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