沫秋转眼扫过她的虚无苍白的小脸,本来只是想要单单看一眼,却发现那么一眼却不能从她脸上移开。心中即使积压着沉重,却还是不愿意打扰她静休。
只要她好就行了,其他无所谓吧。
他心自私。
绝色心一动,注意到沫秋的忧伤神色:“秋秋,你不要哭,我没事,我还要同你去放纸鹞,你还要给我做纸鹞。你答应了我很多事情,你那一声“妻主”都没有叫!”妖红的胭脂痣,剐入额前的泪滴,那么一瞬间就像极了血红的泪珠。
沫秋低下脸,仿佛用着很大的力气:“绝色,光华殿,我们回不去了。”
“嗯?”
“主上为了寻找毒害你的人,把光华殿封了。只要没有人出来认罪,他便杀光华殿的人。现在,现在……”沫秋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嗯?”
沫秋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是挑着轻的说。
“王八蛋啊,那个混蛋……他不是要灭光华殿,他是要灭了我!”绝色虽然听着的是沫秋的和谐版本,但还是气得全身发抖。光华殿一草一木都是自小陪伴她的,比女皇陛下还要亲。她硬从床上撑起来,走了两步,脚步一软。
沫秋连忙抱着她。
重华殿华丽而寂寥,守卫啪啦啪啦地跪着一地。
绝色粗喘着呼吸,感觉沫秋的手臂也震了一下,才听见外间传来的熟悉声音。
“主上,请饶了光华殿的一干人等,他们都是无辜。因为,因为,奴才该死,奴才认罪,甘受死罪。世子殿下中毒,是奴才一时大意误用的。主上,请饶了光华殿无辜的宫人。奴才是殿下的煮饭小厮,把药放在饭菜里。”
东方轻空的冷漠声音:“那么你说,下的是什么药?药名,从哪得来?”
“奴才,奴才,呃,奴——”
“啪”地一声,声音嘎然即止。
“爹爹!”
嘶嗦的匍匐声。
另外一个声音沉沉响起:“主上,奴才教子无方。为父顶罪,欺君犯上。媚药,不是奴才的儿子所为,实是奴才所有,药名为缠丝媚。主上,奴才知罪,奴才知罪。”地下的磕头声轰轰然,在整个大殿中回响着,穿过绝色耳边,一阵眩晕。
四方檐落朝天飞,琉璃瓦上栖重菡,重华殿殿堂。
凉静的殿堂,宫中女卫静立一侧,守卫队长师常平在前,画眉在后,东方轻空依身花浓牡丹珍绣绘珍珠斛榻,一身深黑的丧服常衣在晨光中透出点点的光白,脸色泛出苍白的淡蓝阴柔,冷眼看着殿堂之下匍匐垂跪的宫奴:“他是谁?”
侧下跪立的女官大总管诚惶诚恐:“他是光华殿的,为世子殿下的保爹,洛宫辅。”
宫中宫人,分七等,最高一等为大总管,宫辅为三等。同一等级,女比男尊,女子的品级都在男子之上。
“世子还有保爹吗?”
“回禀主上——”
“烟总管,让他抬头回话。”
女官大总管退到一边:“遵。”
洛爹爹微微抬起腰背,只是头一直低着,扬起半张脸孔,目光定住在东方轻空的衣裾下的黑漆木垫,才回话:“回禀主上,奴一介****,入宫十四载,言语笨拙,谨言慎行,不多走一步,不多言一句,幸得女皇陛下垂怜,不为奴出身卑微,奴有幸伺候世子殿下十数载。”
“你是说世子的毒是你下的吗?”
“奴自知万死不得恕罪,只求主上赐奴一死。”
“为何下媚药?”东方轻空立身,微走向前,看清楚跟前这个宫辅。洛宫辅容貌端正,不媚也不俗,言语不卑不亢,有一种自然自得的清雅气度,可能就是这一份气度才被母皇重视。
洛爹爹瞄了一眼身边同跪的洛河,眼中满是痛楚:“奴是宫中的一名****,奴也是这个孩子的爹爹。生为人父,莫不为儿女尽其所能,碎心啼血。父母爱子,其心也私,人之使然,无所求,无所报。奴也是一样。奴命薄命贱,未婚产子,自是不容于世,顾念腹中孩儿不忍赴死,后幸得女皇陛下仁爱,让奴带着儿子同为伺候世子殿下,奴才幸得容身之所,三餐饱暖,屋檐衣帛,奴幸之又幸。只奴罪业深重,自喜能躲过天道孽报,却未料报应降临在奴的孩儿身上。奴的孩儿乖实,却纠缠一时情孽,男儿尚未出嫁,若让内侍女官知道,肯定将他刑法致死。奴逼不得已只好作此无耻之事,盗以药物,借世子之名,望能保存奴孩儿的性命。”
东方轻空突然无语,宛若无闻,只是站得静悄悄,紫罗兰色的眼眸低低流转着那一句“父母爱子,其心也私”,但是谁也看不透他一瞬间失神的所思所想。
洛河低着脸,低声抽噎,眼泪湿透了膝盖,手指揪着腰间纯色黑带。
绝色扑身出来,歪歪走过洛河身边,说:“洛河,是真的吗?”
她不看着洛河,却看向扶着自己的沫秋。
沫秋两眼含烟,闪动的晶光,点头。
“谁?”绝色纯黑色的眼眸无尽的冰冷。
那个眼睛亮亮如水的洛河,那个对她笑得温和温柔的洛河,那个每次问她想要吃什么第二天便能满足的洛河,那个总是无意间递给她需要的伞、扇子、衣服的洛河……
“洛河,是谁欺负你?”绝色轻轻吐出声音,“洛河,谁胆敢欺负你?我替你诛她九族!”
洛河满脸都是泪水,分不清的眼鼻,红唇紧紧咬着,深深的一道白线,却坚决不说,痛苦的神色自是达到极点。
绝色透明苍白的脸突然显示出一种绝望,那种绝望让她整个人轻飘飘的、空空如是。她俯身紧紧握着洛河的肩膀,如同轻风吹过:“是不是女皇陛下啊……是不是你?”
沫秋双手用力扶着绝色虚弱飘渺的身子,他从来不曾感觉她身子会像现在空虚、虚得仿佛娇柔男儿一个小小手腕就能提起来,冰凌如水的寒冷缠绕在他的手指尖。
一双黑珍珠一般的美目虽然冷艳,但是那一线水润光泽的烟雾却完全出卖了她。
她在强忍着眼泪。
身体的多余水分都因为发烧而快要蒸干了,眼泪不知道从何而来。
“是不是女皇陛下啊……是不是你?”
“绝色,不可能的,洛哥哥不可能会害死女皇陛下的。”沫秋全身突然冷震了一下,紧紧咬着血红的嘴唇,想要说出来的话都咽在喉咙中。
害死女皇,是要抄家灭族的大罪。
莞莞肩膀上还有守宫砂。
莞莞已经证实自己是无辜的。
洛河脸色煞白,水灵灵的眼睛充满着无助的恐慌,他深深将下唇咬出一丝一丝的鲜血溢红,他对这样的问话感到无比的委屈:“不是的,那天我是去过辉泰殿,但是,我离开的时候,陛下还是好好的。”
事情走到这一步,无法再隐瞒下去,否则他失去的不仅仅是性命,还有家和家人。
他一直把绝色当做妹妹看待,即使他和她身份悬殊。
女皇陛下虽然将绝色送到了逍遥山,但是母性牵挂寂寞,她偶然也会逛到光华殿,摸摸属于女儿的气息。女皇陛下性格暴躁、反复无常,光华殿的宫人能躲就躲,沫秋更加是,唯有洛河经常伺候身边。洛河自小同绝色一起长大,所以同女皇陛下一起坐下喝茶吃点心,可以说说世子的乌龙事,每次都能把女皇陛下逗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