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玉梧素来与众位嫔妃没有过多的交集,但无论如何,还是不愿看到一个无辜的妃嫔受到连累。只是,若是她出面请求太后重新彻查此事,自己与太后之间的矛盾不就又深了一层么?
她左右为难,深叹一声,无奈、疲惫的趴到桌上,用指甲轻轻扣着木桌。
“朕猜,你一定不是因为朕的事才这么忧心。那么,那个让你如此放在心上的人是谁?”楚君微从门口放一进来,就听到一声叹息,看到元玉梧一副懊恼的神情。
“你怎么总是这样神出鬼没?”元玉梧皱眉,语气未嗔。
楚君微牵着她的手,揽她起身,圈在怀中,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朕,到底因为谁这么忧心?这个比朕还重要的人是谁?”
“是容妃和王美人的那件事,想必你也已经听说了罢,我总觉得有些蹊跷。”元玉梧据实以答,然后也反手圈住楚君微的腰,埋头在他肩膀上说道,“你有一句话可说错了,若说比你还重要的人,那我只能回答两个字——”她歪头眨眨眼,浅浅笑道,“没有。”
楚君微听罢,眉头渐渐收紧,神色很是凝重。忽然无奈一笑,俯身、低头、吻住那未染贴红的唇瓣。力道渐渐加重,好像要好好补偿这几日未见的相思。
元玉梧一愣,也圈着他任由他“胡作非为”了。
良久,他渐渐放开怀中的人,却意犹未尽的不肯松开揽着她的手臂。抵着她的额头,神色认真的说道,“你想怎么做,只管去做。不必顾忌母后,有什么后果,都有朕在和你一起承担。”
“就像四年前一样,对么?”元玉梧欣慰一笑,她还记得,四年前牵着她的手,笃定的告诉太后,他要立她为后。
可最后,还是她主动请求他立宋子岚为后。原因无他,只是觉得以宋家的功绩,足以担得起这份荣耀,而且她并不想要他为难。只要在一起就够了,名分尽是虚无之物,过眼云烟。
楚君微点点头,说道,“朕对你,四年来从未改变,今后也会如此。”
她笑,“你不怕我的直觉是错的,冤枉了你的妃子?”
“朕的玉妃可是只身入疫区,以一人的力量救了整个郢州城百姓的人。朕的玉妃可是终日研读兵法,讲起排兵布阵,连常年带兵的宋子凌将军都自愧不如的人。”楚君微拧了一下她的鼻尖,笑道,“所以,朕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而且,”他话锋一转,说道,“不要说什么‘你的妃子’这种话,朕只在乎自己的女人——就是你。而不是那些后宫中随处可见的妃嫔,”他无奈的摇头,“就像御花园中遍地都是的花花草草一样。”
元玉梧瞪他一眼,浅浅一笑,埋头在怀里。
楚君微忽然打横抱起她,看着她一惊的神色,压低了声音,沉声说道,“宋相和全尚书各自结党结派,朕这几日暗中调查,可是很累了。”
元玉梧会意,点点头,知道他自有办法,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她不必多问。于是说道,“所以,你想让臣妾做什么?”
楚君微勾起唇角,“那日在郢州,爱妃替朕沐浴的感觉,朕至今难忘。”
元玉梧闻言,挣扎了几下,却并没有挣脱他的怀抱,索性放弃抵抗,靠在他胸膛边说道,“既然皇上强取豪夺,臣妾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楚君微大笑,低头吻着她的脸侧,“你这算是半推半就,欲拒还迎。”
温兰阁中,氤氲水汽间,那千言万语都在刹那间化作了轻轻一吻,元玉梧一转头轻贴住面前那微凉的薄唇。楚君微一愣,狠狠的揽她入怀。反攻,回她一个重重的吻。力道蛮横,情深几许。
鸾影宫,寝殿。
元玉梧从梦中悠悠转醒时,天已大亮。鼻息间有淡淡的龙涎香气,华贵的金色幔帐映入眼帘。
“娘娘醒了?”桐碧走上前来,面带笑容。
“皇上去早朝了么?”
“皇上方才说早朝过后还要在临华殿议政,午时与娘娘一同在鸾影宫用膳。”
“知道了。”元玉梧点点头,“备水沐浴罢。”
她打算起身更衣,一伸手便碰到了枕下的玉石——那是与楚君微腰间的龙形玉佩一样的材质。不同的是,这块是简单大方的圆状,上边篆刻着祥云。正反两面,一面刻着一个“华”字,一面刻着一个“玉”字。
于是,她想起那日和楚君微的对话:
“看着玉色,只有灵州苍山才有罢?”
“喜欢?”
“谈不上喜欢。”
唔,元玉梧了然一笑,拿起楚君微留在枕边的纸条,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霎时尽收眼底:等朕,速归。
元玉梧在午膳时分却并没有按时等到楚君微前来,面对这一桌子丰盛精致的菜肴,一个人吃也提不起兴致来。
所以她捻了几块点心,随便吃了点东西,觉得身子疲乏,就拿了本书歪在床榻上看着,不多时却又睡着了。
桐碧见状,轻手轻脚的铺开锦被给她搭上,又放下了床幔子,刚刚做好这一切,才退出寝宫门,就看到楚君微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她俯身,正要行礼,只见楚君微一挥手道,“免了。娘娘在何处?”
“回皇上,娘娘刚刚才睡下了。”
“睡下了?娘娘今日身子不适?”
“这倒没有听娘娘说,好像只是说过觉得身子有些疲乏,所以等不到皇上来便歇下了。”
楚君微点头,示意已经知道。轻推开寝宫门,走进去便看到床榻上那个闭着双眸的女子,呼吸均匀,睡的安然。
阳光渐渐偏西,正巧洒在了床榻之上,似乎是觉得刺眼一般,她眉头轻蹙,鼻尖一皱,不安的踢开了锦被的一角。
楚君微坐到床榻边,用宽阔的身形替她挡住了那束阳光。伸手为她重新盖好锦被,手自然而然的握住了她的一只手。宽大的手掌包裹住那纤纤手指,他一愣,情不自禁的勾起唇角。
于是想到他们初识的那段日子。那是战乱之时,却也同样是他们正当情浓之时。
楚君微为了报答她那日在桑怀村客栈中救了自己那一命,也是因为料到会有人寻着蛛丝马迹找到这个救了自己的女子,于是以这两点为由,不顾元玉梧强烈的反对,时时刻刻把她护在自己身边。
其实他知道,能在战乱中只身一人待在客栈中的这个女子,即便独自面对危险,也没准会想出全身而退的方法。不过说不出为何,他就是不愿让她一人面对险境。
他派人去查了她的身份,在得知她竟然是前朝恭妃之时,一向淡然冷然的他也不禁微微慌神。
他状似无意的随口问过她的身份,可她却面不改色,鬼灵精怪的答曰,自己不过是京城一个小商户家的女儿,只身跑到桑怀村,也是为了躲避家人给她安排的那门亲事。
他哑然,更加觉得她的身份如一个谜团一般。究竟是敌方派来的人,还是从宫中侥幸逃脱的嫔妃?就这样,一边提防她,一边又舍不得放开她。
直到那日,当她得知他的真实身份时,这个一直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神色的女子,竟然讶异将手中的茶杯都掉到了地上。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如此失态。
可是,很快她便恢复了一贯的神情。他记得,那一夜在营帐中,她穿着一身朱砂红的水袖窄腰裙,蹁跹而舞。她说,此生只为他一人跳过这支舞曲,这支舞她练了三年,如今终于找到能够欣赏的人。
不得不说,那支舞令他很是痴迷。她一直是素色的衣群,清丽的打扮,忽然间穿着妩媚的朱砂红裙出现,又跳得这般如仙的舞曲,他甘愿为她失了心神。
一曲舞罢,她似乎还嫌不够迷惑他似的,又亲手端了酒杯奉上。见他一饮而尽,她开心的笑着,笑声清脆可人,看着佳人近在咫尺的容颜。他皱眉,伸手便揽她入怀。
“君微,”那是她第一次唤她的名字,她问道,“我美么?”
他点头,随即轻笑,“不过我爱你,并不是为了你的美。”
她笑的更甜了,忽然伸手抚过他的唇。
那微凉的唇瓣猛的紧紧一抿,俯身贴住她的薄唇,细细品尝。她似乎是初次尝试一般,不安的皱眉,想要喘气,他却不允。
忽然,一粒药丸滑入他的口中。即便事已至此,他还是笃定的认为,她不可能加害于自己。
只见她缓缓起身,没什么表情的说道,“我说过,我略通医理而已,这颗药会让你睡到明日午时,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毒害,你大可放心。”
他用仅存的意识听到她柔声说,“我知道这天下你已志在必得,那么便做个好皇帝罢。”
言罢,她便留给他一个穿着朱砂红色的背影,匆匆逃离,没有一丝留恋。
他下令务必在三日之内找到她,连封了相近的三座城池,亲自去一一搜查,只是为了找到这个敢对自己下迷药,偷偷逃跑的女子。更重要的是,时逢乱世,她的身份特殊,她的安危是他一直放心不下的。
终于,在城中大狱找到了被当做战俘掳获的她。
她素白色的衣裙占满血污,长发尽数披散下来。狼狈不堪,虚弱不已,眼神却很是清明,抬头,倔强的看着他,目不转睛。
“是谁对你用了刑?”他俯身,伸手、竟是小心翼翼的搭上她微微颤抖的肩膀,生怕一不小心,就碰疼了她,再次惹得她狠心的离自己而去。
她摇头,开口,却是气若游丝般的声音,“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己一心求死。”
他没有问原因,知道她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但那一刻,他告诉自己,只要她肯从此对他坦诚相待,那么不论多少人反对,他都会认定了她,必定会让她做自己的妻子。
于是,他满怀期待的问道,“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这一次,她浅浅一笑,终于肯对他说了实话,“前朝恭妃,元振甫将军之妹。”
“做我的皇后可好?”
她仍是淡淡笑着,不置可否,忽然掩着双唇,一阵猛烈的咳嗽。
他眉头紧紧皱着,伸手横抱起她,握着她的手,一阵内力缓缓渡给她。
她疲惫的闭着双眸,还不忘轻声说道,“不要惩罚任何人,我说过希望你做一个好皇帝,答应我。”
他轻柔的覆上她的唇,阻止她再耗费力气,开口说话。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牵挂,什么叫做心痛,什么叫做命中注定要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