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景堪题,红叶满山溪。松径偏宜,黄菊绕东篱。
入了深秋,便没有那么好的福气****能看到晴天了,天气虽凉了些,可一派秋景倒也别有风味。
鸾影宫中,金菊烂漫,枫林尽染,有美景,有华丽壮阔的宫殿,可这些也抵挡不住萧瑟的寒风。寝宫内快步走出一个丫鬟,正是桐碧。宫内和外边温度的差异令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可手中的动作却不停,她利索的端了药盘,向外间厨室走去。
元玉梧在一片温暖中醒来,眼前的世界和梦中一样的喧嚣。可她宁愿沉迷南柯梦中永不苏醒,因为梦中还有她想念的人。
“玉妃患了风寒已是七日了,为何还是不见好转?陆太医,你用的是治病救人的方子吗?”这沉稳的声线中,饱含沧桑,不怒而威。
“太后娘娘息怒,微臣的意思是......”
“你最好在哀家的耐心被你耗尽之前,治好玉妃的病。”
“回太后娘娘,玉妃娘娘的身子确是微臣一直在照看着。娘娘身子底子本就不好,又郁气过重,日子一久,身子越发的虚了,如今一场风寒也是大病。又加之......加之……”陆含德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本想说“加之玉妃娘娘那次小产,对身子更是一个重创”,可这件事要说也应是皇上或玉妃亲口告知太后,怎么也轮不到他一个太医来说。他隐隐有预感,太后若是得知此事,必定宫中又会掀起一阵波澜。
可太后却已经听到了,于是皱眉问道,“加之什么?说。”
“加之臣妾平日里不怎么听陆太医的嘱咐,不太注重着调理身子,所以才总是病恹恹,一点风寒都能击垮了。”元玉梧披着件外衫,撑起了身子坐在床榻上,淡笑着问陆含德,“陆太医,本宫说的可对?”
“娘娘,”陆含德额上渗出微微的汗珠,但却又不禁松了一口气,于是俯身答道,“娘娘身子不好,是微臣的失职。”
“罢了,你很尽心,本宫是知道的。”元玉梧冲他安抚一笑,然后见到太后也从椅上起身向这边走了过来,她不动声色的敛了笑意,又换上平日面对众人时的清冷和端庄。下床行了礼,跪着拜道,“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金安。”
“起来罢,”太后又在床榻边坐了下来,一旁丫鬟忙奉上热茶。
“谢太后。”元玉梧起身,垂首坐在她身边,静静的等待着她先开口。
屋内的气氛稍显尴尬,太后一转眼,看到了仍然跪在地上的陆太医,心头燃起一阵不悦,问道,“你入宫四年有余了?”
陆含德接口,“是,微臣是开国初便入宫了的。”
“那应该早已深谙宫里的规矩,不用哀家来教你了罢?”
“是,微臣……不懂太后的意思。”
“哀家的意思是,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不去开方子抓药,跪在这宫里是等着哀家摘你的脑袋?”
元玉梧听着,心想道,这是太后从江南行宫回京之后,第一次踏足鸾影宫。她与太后相识不是一两日了,早明白了太后骨子里那种冷然和威严,和楚君微是如出一辙的。今日前来,明着是关心她的身子,实则应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罢。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忽然有了种物是人非的悲凉。这悲凉的情绪自漫上心头便挥散不去了,眼前又浮现种种往昔的回忆。胸口一阵郁气,她重重咳嗽起来。
一杯冒着热气的清水立刻递了过来,桐碧扶她喝下了水,说道,“娘娘,药该是煎好了,奴婢去给你端来。”
元玉梧冲她微微一笑,房中只剩下太后和她了。
只见太后垂眸喝着茶,只听她状似不经意的说了句,“一年半未见,你到底和哀家生分了许多。”
“太后该知道,”元玉梧直视着她的眼眸,毫无惧色的答道,“如今这般尴尬境地,与相隔时日无关,说到底是因为臣妾的身份。”
“哀家不止是一个母亲,也是一国之后。”太后的语气有些叹息,郑重其事的说道,“同样,皇上也不止是你的夫君,他还是一国之君。所以,在哀家的眼里,处事的原则只有四个字——大局为重。”
元玉梧不置可否,太后在江南行宫一年有余,这期间她与楚君微之间发生许许多多,她也改变了不止一星半点。
只见她淡然笑道,“太后娘娘一直都这么明理,是臣妾受教了。”
“玉妃也很明理,不止明理,还聪慧有加。哀家一时疏忽,险些冤枉了容妃,还是你看得透彻,才不至于让哀家酿成大错。”太后一语双关,让人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嘲讽。
“臣妾和容妃有过几次交谈,大概知道她的为人,所以才冒险一试而已,不值一提。倒是全妃见识过太后的威仪,想必今后会收敛许多。”
太后眸中的笑意很是复杂,让人轻易琢磨不透,她淡声问道,“玉妃,哀家有一事想问问你。”
“臣妾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太后点头,问道,“在你心里,六宫之首是何人?”
所谓统领六宫之人,必是后宫之中品级最高者,皇后。历朝历代皆是如此,元玉梧抬眼直视着太后,面色坦然的答道,“熙朝皇宫,六宫之首是太后娘娘。”
“其次呢?”
“太后不在京中时,皆由皇后娘娘做主。”
此刻元玉梧才明白了太后今日前来的用意,原来不过是想告诉自己,这个后宫所发生的一切都逃不过她的眼睛,所有事皆在她的掌控之中。也只有她,才当得起这后宫的主宰,才是独一无二的——六宫之首。
正熙四年末,全妃全冬菱品行不淑,谋害后宫嫔妃,事发之后,太后降旨,全妃迁至寒露苑居住。
半月之后,户部尚书全英宸在春季治河一事中贪赃银两,数额甚多,牵连进此案中的朝臣多达十四位。至于全尚书,则打入狱中,听候发落。
一时之间,朝廷中清净了不少。不但宋丞相少了一个劲敌,而且此举也令朝中的结党现象忌惮了许多,人人都有所收敛。
鸾影宫中,元玉梧在温兰阁沐浴,已经进去许久了,桐碧有些心急,推开宫门轻手轻脚的绕进去,绕到屏风后一看,宽大的大理石温泉池中,只有袅袅热气,有如仙境一般,可哪里还有元玉梧的影子?
“娘娘?”她终于在里间的软榻上找到已经睡着了的元玉梧,轻唤了一声,见她并没有醒来,于是替她搭好锦被,正准备转身蹑手蹑脚的出去时,看到皇上大步走了进来。
她福身行礼,正要开口,皇上看到软榻上睡着的玉妃娘娘,于是做了个噤声的姿势。桐碧点点头,尽量压低了声音说道,“皇上,娘娘近日总是没精神,很是嗜睡,奴婢说想请陆太医来瞧瞧,娘娘总是不允,您一会儿再劝劝娘娘。”
楚君微闻言,点了下头。转身向软榻走去,捞起还在睡梦中的那个人,稳稳的向寝宫走去。
元玉梧在被他抱起时就已经醒来了,靠在他怀里假寐。忽然想到了今天听桐碧说的一番话,于是问道,“全尚书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楚君微闻言一愣,低头,微凉的唇贴上她的额头。他淡声答道,“让你在病中还为这些事担忧,是我的不好。”
“我只是希望能替你分忧,并没有太过操劳。”元玉梧无奈,“我只是得了风寒,你不要太小题大做了。”她想起那日自己刚刚午睡起来,就被宫里的太医们一个接一个的号脉,风寒而已,但他们却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神色。她转头看看一脸不悦的楚君微,只得无奈的哑然失笑。
“你的身子你总是不当回事,可朕却很在乎。”楚君微把她轻柔的放到寝宫床榻上,拥着她和衣躺下,抵在她额头上,微闭着双眸,唇角还带着一丝悠然的笑意。
元玉梧抬手,抚了抚他的眉心,问道,“全尚书此事让你一举处置了这么多人,现在朝政处理起来顺手多了罢?”
“知我者,莫若我妻。”楚君微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着。忽然一个翻身将她圈在身下,眸中神色一紧,“玉儿,谢谢你。”
她明知故问,慧黠一笑,“谢我什么?”
“全英宸的软肋就是他的女儿,全妃。”楚君微眸中忽然闪现出一种沉敛的霸气,他圈着怀中的人,笑道,“所以当全妃出事时,全英宸乱了阵脚,自然也就露出了马脚。然后,才有机会让朕一网打尽。”
元玉梧痴痴一笑,楚君微还不知道罢,因为此事太后可是对她意见很大。
也罢,她早该习惯了。于是她淡声答道,“我不过是闲来无事,插手走了一步棋子而已,至于操纵全局,我还远远没有那个本领,不像你。”
楚君微无奈笑道,“我很庆幸你不是男儿身,否则和我成了旗鼓相当的对手,那时我该拿你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元玉梧抚了一下耳鬓的碎发,漫不经心的回答。
“朕来告诉你怎么办。”楚君微俯身轻咬着她的耳垂,惹得她连连闪躲。
“别动,”他制住怀中不安分的人儿,看着她近日来愈发单薄的身子,皱眉,“朕想要你。”
“君微,”元玉梧微嗔,扬眉一笑,抬手勾着他的肩膀。安抚道,“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没有那么弱不禁风,你不必顾虑什么。”
“此话当真?”他皱眉。
“绝不含糊。”她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