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勇注意到夏乐乐好多细节,以前不曾特别留意到的细节,比如照片。夏乐乐办公室桌面上放的姐姐夏欢和她的照片,是夏欢大概十三四的时候。夏欢正在弹琴,夏乐乐长得不高,站在她身后笑着看着姐姐。夏欢照的几乎是背面照,看不见脸,夏乐乐是侧面照。
“这是谁呀?”有一天杜勇终于开口问道。
于是,夏乐乐向他讲了有关姐姐的故事和传说,讲了她的美貌,讲了姐姐要她不要给她男友看姐姐的照片,讲了经典的对法国骗子使用同声传译的一幕。
杜勇听完表示有种可能,也许夏乐乐没有考虑到,就是夏欢真的会法语。
夏乐乐说,也许吧,姐姐从小就比自己更优秀。她想起来了,小时候妈妈过年的时候带她回李家村,但爸爸却带姐姐出国旅游,姐姐会法语也说不定。
当时,母亲只是说等她长大,也带她出去旅游。但现在看来是有更深层的理由,比如她们姐妹俩很可能是同父异母。
这是她最近才注意的可能是真的事实。因为母亲比姐姐也只大十五岁左右,而从最近了解的情况,她母亲是十八岁左右,高中毕业后才出去打工的。显然,姐姐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
她接着对杜勇诉说了,对姐姐的愧疚之情。说因为男友家的人不满意姐姐的过去当绘画课人体模特的经历,她没有打算邀请自己的姐姐参加订婚典礼。
这事一直压在夏乐乐的心头,不可能和男友及他家人说,但不说出来实在憋得慌。有人倾听,夏乐乐就一股脑说出来。
他们从下班就聊夏欢的话题,由于夏乐乐的诉说完全无法停下来,他们接着在杜勇的开着的车上聊天。接着,又站在夏乐乐的楼下站着聊。
杜勇以前一直没有和夏乐乐聊过个人的事,以前他对她的印象多是坚强的乐观女孩,听了她的诉说,他心中升起对她的怜惜的情绪。
她也有自己的烦恼,也有自己无法解决的难题,他自我感觉到他们的关系亲密了许多。
在她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思索着夏乐乐和刘锐的事情。刘锐是个好青年,和夏乐乐也很般配。
家庭条件悬殊算是一个阻碍,但也很普通,能克服。特别的是,刘锐家人对夏乐乐姐姐的偏见。偏见一旦形成很难消除,偏见有时是根深蒂固的。
他想夏乐乐本身也对姐姐从事的工作心存芥蒂吧,不然不会对刘锐家人的偏见反应那么大。
在告别的时候,杜勇问夏乐乐:“你见过你姐姐做模特的画吗?”
“没有。”
“你应该看看,也许对这件事的看法会改变。”
夏乐乐开口要问为什么的时候,杜勇却微笑着不说话,开车走了。
当夏乐乐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回想和杜勇的交谈时,她用双手捂着脸,有点害羞。
她想,我这是怎么了,对经理说了那么多话。这完全超越了上司和下属的关系范畴,有些完全是朋友之间才有的亲密聊天。
也许是内心深处,对姐姐是有愧疚的,对刘锐家人是有不满的吧。她应该是很信任杜勇,把他当做朋友才诉说的吧。
慢慢的,杜勇有时邀请夏乐乐一起吃中午饭,有时工作晚了或者很难打车时,杜勇会开车送她回家。
夏乐乐也开始留意杜勇的习惯,照顾他。她开始帮他买早餐,而这以前不是她这位秘书的工作。会留意到,杜勇开车时,总是很小心。也会做些帮她开门之类的绅士化的动作。
夏乐乐想,喜欢也是相互的吧。
夏乐乐小心地避免让杜勇和刘锐碰面。她想我和经理是朋友关系,但男人的心眼有时也很小,她不想额外的事情发生。特别是刘锐有过类似前科,去宾馆堵人,而实际上他们只是在工作。
杜勇的心里,却有着别样的感受。他知道自己的目的,不单纯。看到夏乐乐向自己靠近,他不知是喜是忧。
他不是像夏乐乐想的那样,只是单纯关心她、喜欢她。他在努力获取她的喜欢和信任,因为他有要事相托。
杜勇的一生中的朋友不是没有,但二十岁前交的朋友,在他出国后就断了联系。
然后,他家变故,女友离开了他。这使他和人相处变得格外谨慎,再也没有深交的朋友。工作后交的所谓朋友,更多的是工作关系的延伸。
他明白自己这样做,会牵连到无辜的夏乐乐。她与李家村的污染没有关系,是自己的良心,促使他要对老板摊牌,与夏乐乐无关。
他感到自己在利用这段友谊,但却完全没有要把友谊的发展停下来的意思。
他注意到她有心事时,经常抚摸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项链。
“你信教吗?”
“是呀,我经常去教堂做礼拜。经理,你信教吗?”
“我也不知道。我二十岁以前,是学物理的,那时是不信的。现在是不知道,但我对宗教组织抱有怀疑态度。总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姐姐说,宗教是一种最高级的诈骗。是一种让你信了,就不得不再信下去,不然你自己都觉得自己傻到家的连环诈骗技术。”
“呵呵,你姐姐真有意思,我都想认识她了。”
“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我们只是朋友,不介意介绍姐姐给你认识。如果你是我的男朋友,我就会考虑考虑的。”
这次对话的星期天,他们一起去了教堂。杜勇若有所思地看着夏乐乐和教堂的人说话,看得出来他们很熟悉。
夏乐乐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可是她的宗教信仰很少对别人提过,她很小心的掩藏着。姐姐一度反对她信教,但看到她信教后,快乐多了,也变得自信,就不再反对了。
“如果我想要你保存一个东西,很重要的东西,你会放心的交给教堂的人吗?你信任他们吗?”
当天他们离开教堂时,杜勇这样问夏乐乐。他第一次对夏乐乐说起自己的目的。
夏乐乐想了想,说:“会放心的。他们是我信任的人。经理你有什么事,可以对我说。”
杜勇说以后再说吧。他对真正把夏乐乐牵扯到事件中,感到不安。
但出于理智的理由,他想培养一名亲信,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内心情感,则对和她交往感到快乐。
他发现夏乐乐的姐姐在夏乐乐的心中占有极重要的地位,于是他费尽周折地打听到了夏欢的信息。
有一天下班后,他们一起拜访了某大学的教授的弟子,她收集了很多夏欢的画像。这个有着锐利眼神的三十多岁的女人,着实给夏乐乐上了一课。
她带着夏乐乐一个人独自参观画作。杜勇说自己想先见本人,再有机会看画作,实际上他对此有点尴尬。
她指着在同一课,不同人画出的同一个夏欢的许多画像,那些画像上夏欢的神情明显不同,有点圣洁、有点温柔、有点脉脉含情,对夏乐乐说:“
不同的画像体现的不同气质,更多的是体现了绘画者自身的气质和精神。与作为模特儿本身的气质没有多大关系,模特本身就存在着哪里,是固定的。和仁者见仁色者见色,一个道理吧。
绘画技巧是存在的,但绘画的灵魂始终是画师的灵魂的反应。有些人能绘画出圣洁的感觉,有些人有技巧却不能绘出,是因为他本身的思想境界达不到圣洁那一个层次,心是污秽的,如何能画出圣洁来。
这一切与绘画的模特的本身气质没有多大关系。”
最后,这个教授弟子又带了他们参观了一幅夏欢的自画像,这副画像是穿着衣服的,她浑身散发着幸福祥和的感觉。
夏乐乐惊讶自己的姐姐会画油画,教授弟子说那时她课余时自学的,接着她说:
“我听说了你是夏欢的妹妹,有些烦恼。其实你姐姐只是在做了一份工作而已,她很高兴能有这个工作。
你知道你姐姐的身体不能从事体力劳动,这份工作是一份正经的工作,你不必在意。流言蜚语是有的,但我观察,你姐姐是心地很纯净的女孩子。”
那天,夏乐乐和杜勇一起告别那个教授弟子,杜勇说自己记住了这个叫高宁的教授弟子,他以前因为是理工科的关系,一直对绘画等艺术形式不太理解也不认为对人类有什么用。但现在看来是自己的看法也是一种偏见吧。
夏乐乐说,谢谢经理帮忙,让自己更了解姐姐。杜勇说,没什么,只是通过同学打听到的。他们走在那个大学的校园的路上,夏乐乐显得很是闷闷不乐。
杜勇看着她,拍着她的肩膀说:“夏乐乐,别难过。我不是为了让你难过,才带你来到这里的。”
他们面对面地站立着,夏乐乐轻轻的哭泣了起来。她为自己对姐姐的想法,为自己的做法感到惭愧和愧疚。
先前为了自己的幸福,她很自私,不想要姐姐参加自己的订婚仪式。即使是今天接受了这样的教育,她很受感触,但她知道自己仍然不会让姐姐参加自己的订婚仪式。这更使她惭愧和难过。
杜勇看着哭着的夏乐乐,想把她拥入怀中安慰她。他手都伸出去了,但又僵在半空中,他极力克制自己保护她的冲动。
他在这一刻,想到了自己的不单纯的目的,他接近她只是想利用她的友谊和信任,也想到了夏乐乐即将订婚的身份。他多少知道自己的心,在十年后,又轻轻的摇荡起来。
不知不觉中,夏乐乐在杜勇的心中已经变得更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