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阳光出现。
淡黄的微光拉开了一天的序幕,也打开了花郎微闭的眼。
舒适的温暖使得花郎得身躯变得格外的松散,他轻微的扭了下脖子,伸直双手懒懒的伸了个腰。
这一晚对他来说,实在太漫长了。
难以入睡的人,黑夜总是漫长的!
花郎环顾一下四周,然后直起身,他并未打开密室的石门,而是向旁边的树林走去!
一天没有进过食物的胃,在告诉花郎他必须要去做什么;作为一个男人,当一个女人醒来时,除了给她一个问候,还要给她送上什么。
花郎很清楚,所以他没有去密室,而是走向一旁的小树林。
此刻,凌小小仍沉寂在梦里,虽然昨晚心灵的冲动一直使她难以入睡,但茫茫长夜终究是挡不住困乏的侵袭。
她的嘴角还挂着淡淡笑容,似乎在梦里都有妙不可言的事情在冲击着她的灵魂。
冰冷的石门可以挡住两颗火热心灵的碰撞,也可以为凌小小挡住门外虫鸣鸟叫的喧闹,但却隔不住气味的蔓延。
一阵酥香,烤肉的酥香。
通过石门上微不可见的小缝传入密室内,挑逗着凌小小的嗅觉,随之冲开了凌小小久违的梦境!
凌小小直起身,似乎还未缓过神来,不知是在回味梦中的美好,还是让此刻的酥香冻结住了思维。
忽而,她淡淡一笑,立马下床径直走到门口。
打开石门,清新的空气中夹杂着一阵肉香,使她眼神看起来分外明亮。
世间任何人,起床闻到阵阵酥香,心中都会大为愉快的。更何况,制造这香味的人是自己心底矗立已久的人儿。
凌小小心中流过一阵暖意,并不是因为初生的太阳洒下的温热,而是不远处,有一团篝火在她心中闪烁。
花郎正坐在篝火旁,细致入微的烤着他刚抓来的野兔,望着那亮澄澄的金黄,他自己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花郎看着凌小小走来,眼中流露出温柔的笑容,高声道:“昨晚睡的好吗?”
凌小小微笑着走到花郎的对面,坐了下来,开口道:“若不是你烤的这个兔肉太香,到现在我肯定还没醒。”
花郎笑道:“它吃起来的感觉比闻到的香味要好的多。”
说完后,便将烤好的兔子递给凌小小。
凌小小没有接,而是反问道:“你不吃?”
花郎道:“没有酒,再香的肉到我嘴里也是食之无味。”
凌小小嗫嚅了下嘴唇,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花郎的眼神,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她双手接过兔肉,轻启朱唇咬了一口。
她微微闭上眼,慢慢的咀嚼着……
她在享受此刻的美好,更多的是用心在感受。
凌小小吃过很多次兔肉,而且做法万千,但她找不出有哪一次能有这次这么可口!
苏州的“食为天”中的蒜爆兔肉,绝没有她手中的这么嫩滑;扬州的“好再来”里的水煮兔片,也绝嚼不出她口中的那份酥香。
她想,世间再好的美味佳肴也不过如此吧!
其实,世间的佳肴有时不在于它的味道,而要看制作这道菜的主人。世间又会有哪种美味,能超越心仪之人为自己烹制出的饭菜?
凌小小已经痴了,不是被这份酥香的味道所迷住,而是她已沉寂在自己为自己营造的一个氛围之中。
花郎却没有丝毫的痴住,对于这兔肉的香味,他更喜欢另一种香味——酒香!
他已经一晚滴酒未沾,满嘴的干燥****不出一丝的酒味!
他望着凌小小那满足的表情,心中渴求着她吃的快些。可偏偏要他命的是,凌小小一口要咀嚼上半天。
花郎使劲的咽了下口水,似乎再也按捺不住,他直起身,快速的走向昨夜的那辆马车。
一声马嘶,拉回了凌小小那麻醉的思维。
花郎已驾着马车向她这边驶来,待离她一丈远处,花郎开口道:“上来,我可不喜欢在烈日下赶着马车。”
凌小小微微的晃了晃头,脸露微笑却没有开口。拿着她手中剩下的兔肉,迅捷的跳上了马车。
花郎缓缓的抖着缰绳,口中哼着不知名的曲儿。
凌小小道:“你有把握赢柳二吗?”
花郎大声道:“没有,但我绝不可以死,因为我还有事情没有做,所以我相信我输不了。”
凌小小问道:“那,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做那件事吗?”
花郎道:“不可以!”
凌小小有些不解,问道:“为什么?”
花郎道:“因为你是女人,我是男人。而世上有些事情是女人做不得的,恰巧我这件也是。”
凌小小没有再问下去,轻咬一口兔肉,待那份满足感填满心底的时候,她又开口道:“你知不知道我是个很麻烦的人,你怕不怕和我在一起?”
花郎没有回答,而是淡淡一笑,心中想道:这世间又会有谁比我的麻烦多呢?又会有谁比我更让朋友害怕?
他心中一酸,忽然想到了柳轻云,她是不是也害怕了我身上的麻烦,厌倦了麻烦给她造成的一切烦恼?
马轻嘶,车停驻。
停滞的车轮拉住了花郎的思维,使他望向马车的前方。
一个人,黑衣人。
他不知何时已站在马车前的不远处,就好像一个雕塑,没有声响,也没有丝毫的动静。
他整个人似已死去,空洞洞的眼神里似乎看不出丝毫的情感。他身上唯一有生气的就是他腰间的那把刀,漆黑的刀斜斜的插在他的腰带上。
那匹马似乎也感觉到那把有生命的刀所带来的杀气,不停的交替的踏着前蹄。
凌小小似已察觉出不对,轻轻拨开车帘,便看见不远处那张死灰的脸,她的人便似掉到整个冰窟里,冷的她骨髓都在打颤。
凌小小咽了口口水,对着花郎轻轻道:“他叫吝一刀,小心他的刀。”
花郎没有再说话,他的全部精神已放在吝一刀身上。
他心里清楚,像吝一刀这么空洞的人,必是将灵魂寄托在其他地方。
花郎不敢大意,他一直在寻找吝一刀的破绽。只可惜对方静如一塘死水,丝毫发现不了一丝涟漪。
忽然间,起了一丝的风,扬起微微的尘土,却丝毫激不起这无边的沉闷。凌小小就感觉有只无形的手压在她胸前,使她闷得透不过气来。
花郎突然大笑,道:“吝一刀!”
吝一刀只感觉全身一震,定了定神,开口道:“女人和你都得死!”
说完后,他的眼神不经意间闪出一丝心虚,但转瞬即逝,便又恢复了先前的那般沉闷。
是什么动摇了吝一刀的心绪?
又是什么激起他已死的灵魂?
——没有人知道,吝一刀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花郎的那声笑吧!
花郎笑道:“那就要看你的刀有多快了。”
忽然间,花郎侧过身,低声对着凌小小说道:“下车,向旁边走,一直走别回头。”
凌小小有些不解,但她并没有多问,直接跳下了马车。
待凌小小走开,花郎便跳下马车,拿着马鞭狠狠的朝着马臀上抽了一下,然后丢下鞭子,头也不回的朝着凌小小的方向走去。
那匹马受到鞭子的鞭挞,用尽全力拖着车厢向前奔驰而去。
眼看吝一刀便要被这匹狂奔的马给撞翻。但吝一刀却站在原地,没有向旁边挪一分,只是他的手紧紧的握住他的刀。
没有惊天若雷的吼声,没有浮华夸大的姿势。
只是从上而下那么轻轻的一刀,马车便在他跟前停滞住。
待你感觉他已拔出刀,他的刀已收回刀鞘。
吝一刀的刀似乎带着种说不出的魔,只是轻轻的一划,奔驰的马车便已僵住。
他依旧死寂般的站在马车前,似乎丝毫没有动过。忽然间,那匹马连同车厢从中间分开,向俩边散去。
那匹马死的似乎是那么自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映,便已身分两半倒在地上。
这是一把什么样的刀?瞬间劈开一匹狂奔的马。
用这把刀的又会是个什么样的人?似乎他从未拔过刀。
吝一刀并未对这一切感到吃惊,好像就是理所当然的一样,只是他的眼睛不知觉的望向花郎。
花郎依旧慢慢的向前走着,丝毫没有为这动静驻足!
吝一刀死死的盯着花郎的背影,瞳孔在慢慢的收缩,手指的骨节因为握刀的手太用力而显出丝丝的惨白。
忽然间,他拔刀,收刀;仰头,长啸。
刀入鞘,啸声未止。他灵动的身形便已掠向远方。
此刻,花郎的嘴角才闪现出一丝微笑,望着凌小小的背影,停下脚步道:“你可以停下来了。”
凌小小听到花郎的声音,才重重的舒了口气,刚刚这几步路她走的实在太艰辛,因为她是提着自己的心在走。特别是吝一刀那一声长啸,听的她的心直提到嗓子眼上。
她见过吝一刀的刀法,却不知晓花郎的剑法,所以她心中没底,很害怕吝一刀出手。
直到听到花郎那一声低唤,她整个人才静下来,一颗跳动的心才慢慢恢复平静。
她尽量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好一点,努了努嘴,做个微笑的姿势,才缓缓的转过身来。
当她面对花郎的时候,嘴边的微笑慢慢转变成了惊讶。花郎身后一片狼藉,马车早已不复存在,只有那被撕裂的马在诉说着刚刚那一刻的残酷。
但令凌小小不解的是,花郎却一直面带微笑,似乎他一点都没感觉到刚刚那一刻的危险。
看着凌小小不解的眼神和惊诧的表情,花郎开口道:“他输了,所以他走了。”
凌小小的眼睛似乎睁大了些,里面闪烁着更大的疑惑。
明明没有动手,又怎会有胜败?
花郎继续说道:“他本来是要杀我们的,但却没有动手,只是剁了辆马车,而我们却毫发无损,他这不正是不战自败么?”
凌小小似乎还有些不解,忍不住问道:“他本就是要来杀我们,为何见到我们后却不动手?”
凌小小望着花郎,期待他继续说下去。
“吝一刀的刀已和他的人溶为一体,刀法已融入他的灵魂。当今世上,恐怕没有第二把这样的刀。”
凌小小问道:“他有这么把自信的刀,为何还无法下手?”
花郎望了望凌小小,眼神变得有些深邃,然后他转眼望向远方的天际,开口道:“要将一把刀练的至快至急,除了他外,还有很多人可以做到。但是却很少有人能将灵魂附注在刀上,吝一刀不仅将灵魂和刀锋牵连在一起,就连他的生命也是依附这把刀而存活的。所以别人在他身上丝毫看不到一丝生气,自然也就看不出他的破绽。”
凌小小道:“他的破绽只会出现在他的刀法中。”
花郎脸露笑意,眼眸中闪现出赞许之意,道:“不错。所以他便会如个死人一般,静静的立在那等着对手出招。吝一刀很清楚,只有对手先出招,他才能更好的把握住对手招式间的破绽,挥出完美一击。而且,我相信他后发制人的刀法一定相当高明。”
凌小小也开始笑了,因为她心中的不解已全部打开,她望着花郎道:“所以你故意离去,丝毫让他看不出你的破绽,那他自然无法下手。恼怒之间,只好对先出招的马开刀了。”
她紧接着说道:“你实在太聪明。”
花郎没有去再看凌小小那满脸的笑,望了眼破碎的马车,轻轻叹了口气,道:“可是现在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将这马车拼接好。”
凌小小用手指了指前方大道旁的一条小径,开口道:“从那条小路往前走半里,会有间小客栈,那会有新的马车。”
花郎顺着凌小小的手指方向,便看到一条幽幽小径。这条小径就如一道清幽的泉水,打开了花郎的情怀,也流出了他的笑容。
凌小小三年前去过那间客栈,她记得那时候是个春暖花开的三月,她和她的父母路经此地,被那熙熙攘攘的景象留住了脚步。
客栈并不大,却修葺得很别致,雕梁画栋,几处窗户上贴着淡绿的纱窗;前门处走廊上的栏杆,红色的油漆也醒目的犹如刚刷过一般。
此地的酒水很一般,但落处却十分优美,襟带绿水,面对青山,闻着花香畅饮几杯,酒水也变得十分醇香。
青春少女的笑声,弥漫的花香,无一不荡漾处春日欢快的气息。
这些印象实在令她难以忘记!
现在,她想不到还能回到这里。经过几年的岁月,想必已是物是人非。昔日的青春少女,也许已成他人妇;昔日的恩爱夫妻,也许已经人鬼殊途。就连她的父母也已命归黄土了。
可是,她仍希望那小小的客栈还在。
她这么想着,倒不是为了那几杯甘甜的酒水。而是她认为,热闹的客栈必会有几匹马,有了马,她身边的人才可以更快的做好他的事情!
客栈还在,却没有见到昔日的那份热闹。
甚至在客栈内外还散发出死一般的寂静。
破旧的酒旗在残风中无力的摇摆,似乎也在诉说此刻的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