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真是运气好,从马车摔下来只是受了点轻伤,除了头有时还会有些晕之外,将养两日已无大碍。再加上上官谨吩咐下人悉心照料,她现在可是行动如常脸色红润根本看不出之前受过什么伤。
这****可是起了大早。在床上躺了这么久早已是有些烦闷了,走出房外,顿觉神清气爽多了,四下无人正好可以细细打量神剑山庄的景致了。
这是一个非常雅致的院子,虽说隆冬已至看不见春节烂漫、夏荷亭亭,但错落有致的蝴蝶兰开得争奇斗艳也另有一番风味了。
穿过青石小桥她走进一座清雅小亭。这是一个雕梁画栋的六角小亭,里面的石桌石椅竟然是上好的花岗石所打磨成,可以想象得到此地的主人对生活起居的讲究可见一斑了。
不过真正引起她注意的是石桌上那一方古琴。她仔细端祥,琴内铭文刻着‘桐梓合精’,果然是传世名琴‘绿绮’是也。
传闻汉代司马相如年青时家境贫寒但他的诗赋却极有名气,梁王慕名前来他写了一篇《如玉赋》相赠。此赋词藻华丽、气韵非凡让梁王大为欢喜,便以名琴‘绿绮’回赠。他精湛的琴艺配上“绿绮”绝妙音色让此琴名噪一时。
后来富商卓王孙设宴,众人慕名要求司马相如弹奏一曲以饱大家耳福。卓王孙有一女名唤文君才色双绝,且对司马相如极为仰慕。他便以一曲《凤求凰》向她求爱,文君知曲含义不觉心驰神往。她倾心相如文采便夜奔相如处所,因而缔结良缘。
司马相如以琴追求卓文君使‘绿绮’不但成为名琴代称,他们以琴定情更是被后世传为千古佳话。
传闻上官谨极为自恋,端看此琴便可见他自命不凡自是有其中的道理。她虽然琴艺出众,但学琴伯父只是为了让她更有价值而已自是不会为她花费鉅资搜罗名琴了。她只在书中听闻此琴,此时得见不免见猎心喜。
素手一拔,音色果然绝妙不同凡响。她坐了下来,想起文君夜奔相如的典故,一曲《凤求凰》便自然而然从手中如行云流水般流泄而处。果然,好的琴艺还要有好的琴来配,她一时弹奏得浑然忘我了。
“岐髑仙音,今日得闻真是三生有幸了。”一个男音伴随着鼓掌声在此曲终了时响了起来。
萧依依这才从曲中醒来,发现上官谨不知何时已迈入小亭了。
“未得主人许可便擅弹此琴是我太冒昧了。”她起身行礼。
“萧姑娘言重了。”他的双眸紧盯着她,幽深不见底。
“听闻神剑山庄的主人除了武功傲视群伦,还精于音律,我这是班门弄斧、颐笑大方了。
“萧姑娘忒地太谦逊了。我这有一琴谱不妨请姑娘一块参详。”他从怀里掏出琴谱在桌上摊开。
“碧海潮生曲?庄主从何处得来?”她惊叹道。
他但笑不答,心里顿有相逢知音欣喜之感。这曲原本是箫曲,但前人偏有能人之辈把它化为琴谱,不过却极难弹奏,试问这天下有几人能有如此出神入化的琴艺?
“我可以试试看吗?”她期待着看着上官谨,一脸的跃跃欲试。
“请!”
她试弹了一小节,发现颇有为难之处。
“怎么会这样,明明是宫调这里何以又变化成羽调?”她一个人自言自语,轻颦眉头苦苦思索。
上官谨在一边只是静静看着她自是不会打挠她的冥思苦想。
“啊,有了。”
一会她突然面露喜色,试弹了一下果然曲调转了上去。如此几次,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她基本上能弹完这首古曲了。
上官谨不觉技痒,抽出随身带着的玉萧,和着她的琴声共奏起来。
此曲果然是人间仙乐,一方古琴加一只玉萧共奏,竟然让天地失色。尤其是后半段,大海潮起闻者仿佛置于浩淼海中,感觉海潮的波涛汹涌,不知不觉心神已失沉入乐曲中。
这个画面真是唯美,他们二人皆是相貌出众之人如金童玉女般,一个抚琴一个吹箫配合得天衣无缝。最后一个音落下,两人相视而笑。二人皆是发挥得淋漓至尽,这一曲下来也是心胸开阔令人心旷神怡。
“能和你共奏这一曲上官谨死而无憾了。”
情急之下他握住她的手,眼中的爱慕之意却是非常明显了。如果说第一次初见是迷恋于她的美貌,这几日相处下来,真正让他心折的却是她的才情和清雅出尘的气质。
若是能得此女为伴,他这一生可谓无憾了。
“庄主过誉了。”她不着痕迹抽回自己的手。
她只是一时手痒而已,面对这样的名琴古曲哪个爱琴之人不会心动,实在是不想沾染什么桃花啊。何况,她身怀六甲可是罗敷有夫之人耶。
“是在下的莽撞了。”他收回手不好意思的道歉。
她站起身轻抚额头,装作娇荏无力得说:“我头有些晕先行告退,容庄主恕我失礼之罪。”
他忙唤过丫头小心扶她回房。眼看佳人离去的背影,心中却是难以言喻的深深的失落。
……
“教主!”人未进屋声音已在外头先响起来了。
柳清急冲冲的奔进来,情急之下差点被门坎绊了一跤,但,这天外飞来一只手扶住了他。哇,真的好感动,没想到冷得像冰一样的教主大人对他如此关心呢。
“依依在哪里?”殷野心急如焚的问。
“神剑山庄!”
原来,依依她真的还活着!他心中一宽,心中悲喜交加。手一松,他若无其事的退回屋里。
正兀自感动的柳清一时没站稳,这下真的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地。还没等他站起来,背后又飞来一脚直接踹进屋去,让他跌趴在众人之前。
“柳右使,还没到过年呢不必行如此大礼。”莫芸凉凉的道。
“莫芸!”他气急败坏的大吼,狼狈不堪的站起来怒瞪一脸坏笑和自己相争了十几年却仍未分出胜负的‘小冤家’。
众人轰堂大笑,就连一向冷淡自持的殷野的嘴角也轻扯了一下。
“算了就当博君一笑好了。”柳清没好气的对大家说。
自从夫人还尚在人间的消息传回来,大家一扫这几日的阴霾,也有心情开开玩笑了。
“具体情形如何可知道?”他迫切的问。
“有人看到上官谨的轿子在那里出现,并且救走了夫人。不过……”他沉吟不知道当不当说。
“不过什么,快说!”
“是!夫人从马车上摔了下来据说受了点伤,神剑山庄的人当夜在云州府找过大夫,后来连夜就南下了,所以到底伤得如何还不是很清楚。”
他羞惭低下头。那个该死的易家堡简值就是趁火打劫,五千两黄金换来的消息还不尽翔实。下次就不要犯到他手上否则有他们好看,哼!
他沉痛的闭上双眸,心中隐隐抽痛,都是他的错没保护好她竟然让她受伤了。也不知道现下伤势如何,神剑山庄的人不知是敌是友,是不是能好生的照料她呢?
“教主,整个商队无一人生还,夫人可谓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神剑山庄虽说和我们鹰教素无交情,但江湖上传闻上官谨是一个人人称道的谦谦君子,所以夫人被他所救也可谓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请教主放心!”
善解人意的莫芸轻声对他说,一边还不忘瞪柳清一眼。真是笨蛋,什么不好提偏要提这个,不是存心让殷野揪心吗?
“钱掌柜那里可有人前去料理?”他振作精神问道。
“已经派人前去了。”
“好,柳清和莫芸随我一同顷刻出发南下神剑山庄,其余人各自待命。教中若有什么事交由双煞二人共同处理!”
“是!”大家抱拳异口同声道,各司其职去了。
“走吧!”他转身冷静的对二人说,就算忧急如焚却只是放在了心底。
马匹和干粮早就备妥,只见三匹快马迅速消失在滚滚烟尘中。
……
为了庆贺萧依依伤初愈,今夜上官谨设宴请她一同用餐。这也是她来到神剑山庄以来第一次两人共同用餐。
她走入宴客厅时上官谨已经坐在主位上了,在他身后站了好几位佣人。一看到她进来立即站了起来,甚至帮她拉开椅子,让丫环搀扶着她小心的坐下来,毕竟她可是怀着近六个月的身孕。
她对他谦谦风度大为赞赏。难怪自从他当上武林盟主,江湖上还真少了不少争凶斗狠的事件呢。
桌上正中已摆着四盘菜,二人面前还有一个盛着闻起来香香的柠檬汁的水晶盘。她正纳闷着,那个是要用来喝的吗?
但令她惊讶的是上官谨把手伸起去洗净,然后身后的佣人立即送上白绢让他拭净。她心下暗叫一声好险,然后如法炮制。
心中却暗下决定,留在这里的日子她最好是留在兰院里用膳,这么多繁文缛节很累人耶,何况还要被这么多人盯着再好吃的菜都会失色。
那四道菜只夹了一两口很快就撤下去,原来那只是开胃小菜,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名副其实的山珍海味。最有特色的莫过于“太湖三白”了。
上官谨克尽主人的本分一一向她介绍这三道美食,糟香白鱼、盐煮白虾、芙蓉银鱼。这三道菜在太湖当地可都是筵席上最有名的佳肴。
“没什么好菜请萧姑娘不吝赏脸。”末了,他殷勤的说。
这还叫没什么好菜?就二个人吃饭,一桌子十几二十道菜,对了,还有后头侍候的四五个佣人。吃个饭摆这么大阵仗?还好她萧依依可不是什么胆小之辈,否则不是如坐针毡了。
“哪里的话,庄主客气了。依依承蒙盛情款待不胜荣幸!”她浅笑。
“可惜萧姑娘身体不许,这坛十年的女儿红只有在下能享用了。”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庄主请便!”
这一顿饭可谓是吃得宾主尽欢。上官谨吃得少研究她的时候比较多,萧依依可顾不了那么多,她现在是一个人吃两个人补,当然不能让自己饿肚子了。
当然要论餐桌礼仪她可是完美无缺,就算她失了忆,连名字还要由别人来告诉她,在这么多双眼睛下她依然能够优雅自得泰然自若得吃个尽兴。
饭后移居书房。
房内名家字画甚多,藏书非常丰富,一个江湖人士有这样的风雅确实让人意外,但若那个人是上官谨就是意料中事了。
在她打量书房的时候,佣人已经把茶泡上,一室茶香盈盈。
“碧螺春!”她轻闻茶碗盖上的香气。
“是在明前采摘的!极品啊!”轻尝了一口,她赞赏道。
“萧姑娘果然是风雅之人,上官谨佩服佩服!”他讶异的看着她,对她的迷恋又加深了几分。
“小女子见识浅薄,不过是多读了几本茶经而已。不过论说风雅庄主才是个中翘楚。”
“这茶碗的瓷色素有南青北白之说。这个就是早已失传的秘色瓷吧!没想到庄主连茶具取用皆是上品哪。”
“哈哈,萧姑娘果然是慧眼哪!”他大为高兴,很意外能和一个女子相谈甚欢。
她果然是博览群书才情过人,难怪表哥对她如此痴迷,痴迷到听闻她许了人竟娶了她同父异母的妹妹聊以自慰,无论如何都要和她攀上点关系。
美貌虽然是他迷恋的一个因素,但美丽的女子他见了多。却没有一个女子不论外表,才学,谈吐能让他如此倾倒。
她简值就是他心目中理想的伴侣,当然要像他这么完美的人是很难找的,萧依依不会武功是让他觉得唯一的遗憾了。不过更扼腕的是他好不容易倾心的女子竟然已是别人的妻子了。
唉,他心中不免黯然。
两人的谈话自然从茶经开始谈起,一边品茗一边谈古论今,当真是雅事一件。殊不知,萧依依和他谈了这么多,就是为了降低他的心防。
“依依还没谢过庄主的救命之恩呢。”话锋一转,她绕到主题了。
“不过是举手之劳,萧姑娘切莫放在心上。那日能相救也是事有凑巧。”
“依依愿闻其祥。”
“自那日芙蓉客栈初见,姑娘绝代风华就一直萦绕于怀。可你身份尊贵特异,在下正叹无缘与你相识,没想到那日接到密信言称有人对你不利,我顷刻赶往云州,幸好不辱使命。”
他定定地看着她,这番言语实包含诸多倾慕。
“你可知道是谁通知你的?”她紧张的问,直觉就以为这是一个关键。
“老实说在下并未见过此人,信上也未有留下名讳,或许是姑娘熟识之人吧。”他也非常困惑。
那个困惑的表情不像是作假,她低眸不语苦苦思索。究竟是谁呢?是谁通知上官谨来的呢?若说他真的半点不知情,可为什么近日她总觉得有人在她的近处偷窥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在下若有言语唐突请姑娘恕罪,上官谨绝无冒犯之意。”他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为自己的言语不悦,连忙解释道。
其实这也是他的肺腑之言。他对她虽然倾慕万分,但心中却没有想要轻薄之意。她在他心中是高不可攀的仙人般的女子,自是不会用世俗的情色眼光去看待她。
“我只是担心我的失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我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长留在此地终究不妥。”她神情低落的说。
“你不用太心急,大夫说了这个失忆只是暂时的,等血块散了你就能记起所有的一切。况且神剑山庄难得有贵客光临,无论你想住多久亦无碍。”他心急的说,心里可是巴不得她永远住下来。
“那我的来历有劳庄主多为打听,在外这么久,想必我相公会很担心。”她幽幽说道,神色黯然。
“这,这个当然。”他面红耳赤有点结巴。
心中对自己大为不齿,为一己私欲想多留她住些日子,却没设想到她一个妇道人家又失去记忆,当然极力想回到亲人身边。这实在不是君子所为。他心中为自己卑劣的念头汗颜。
“其实我已经有些眉目了,明日我就派人通知你相公来接你。”最后他涩然的许诺。
“如此就多谢了。庄主的大恩大德依依没齿难忘!”
“不敢当。”他拱手还礼,举杯啜茶却发现茶色生涩难以入口了。
当然让他绝对没想到的是,他还没来得及派人前往鹰教,殷野已经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