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人狂乱的暴走,尽是捡些荒山小径避开人群。但是胸口却没有办法停下来的震惊,愤怒,还有很深的恐惧。
依依竟然不认识他了,这个事实让他备感挫折。她曾经不顾他仇人的身份义无反顾的要跟在他身边,不管他如何冷嘲热讽弄哭了她,依然执着。这一路相随不管悲喜他们始终不离不弃,这样深爱着他的依依竟然用这么陌生的眼光看着他,他真的无法接受啊!
依依不可能忘了我,不可能!抽出剑他挥舞着,水月剑法在他的盛怒下把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到处是飞沙走石、枯枝落叶。
柳清和莫芸只是远远跟着,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没办法让他释怀,任他发泄一下也未尝不好。
为什么?为什么?他一次次悲愤的吼,声声长啸远远在山谷中回响,一声声都是他心中的无助,他的无可奈何,他的无能为力。
直到力尽,单膝跪在地下,手中的长剑入地三分。在那些复杂的情绪后面,仍是他对她不变的深深爱恋,一次次的呼唤着都是同一个名字。
依依,依依,他的依依,是他的!
他醉了三天了。
柳清二人日夜守在他身边,但他几乎是醉了醒,醒了醉,几乎没有真正清醒的时候。让二人心急如焚偏偏束手无策,
此时在太湖城的一家客栈天字房内,殷野醉倒在大床上似乎是睡着了。
“我受不了,要出去透透气。”他低叫着。
“你要去哪里?”她心慌的问。
“神剑山庄!那个上官谨一见夫人就是一脸痴迷,肯定是有什么非份之想,我去监视他。你留在这里照顾教主!”
不待她赞同,他已经飞身从窗口掠出。
这可怎么办?莫芸担心的在房内走来走去。柳清根本不是上官谨的对手,要是万一起了冲突,难保有失。好歹她会毒术可以出其不备暗袭,就算打不过还能趁机逃走。
不行,她得去看看!可教主一个人在这怎么办?她真是左右为难。
当然他们二人都没注意到躺在床上的人似乎动了一下,抱着酒坛的双手青筋突起。
她走到床前,轻声叫了句教主,但殷野似乎没什么反应。她轻手拿掉他手中的坛子,幸运的是这一次他竟然没有抗拒,不像前两日抱着酒不放。
教主睡得这么沉,他们的行藏也未曝露,她走开一下没关系吧?心中思索良久,吹熄烛火她悄悄的开门出去了。
床上的殷野突然张开了双眸,脸上的表情冷凝,似乎是若有所思。
……
三天了,已经三天了,他没有来。
她坐在兰院里,脚边是一个装着满满花朵的篮子,如今已渐空。造成落满一地花瓣的罪魁祸首正是她,因为她的手正不停的掰着那些花。
会来?不会来?每扯下一片花瓣她嘴里轻念着。以前看到她的那些姐妹们也曾这样做过,当时她暗地里嗤之以鼻觉得她们好幼稚,如今才明白情之所困,做出这样幼稚的举动一点也不足为奇。
握着最后一片花瓣,她嘴里却再也念不出‘不会来’三个字。
那一天,那双眸子总在她的心里晃悠。她伤了他吧?但她绝对是无心的!那样的反应是一个失忆的人应该正常的举止吧?他真的放下她了吗?
“萧姑娘,要不要再摘一些来?”丫环殷勤的问。
这几天萧姑娘的心情似乎不好,连带的庄主的心情也不好。只要她高兴摘光整个山庄的花料想庄主绝不会介意的。
“不用了,你们先去忙吧。我想一个人呆会。”
那些花何其无辜啊!她松开手中的花瓣,勉强挤出一抹笑转身望着站在后面那些丫环们。
“是!外头风大,别呆太久小心着凉!”
手脚伶俐的丫环们提走了篮子退了出去,一边还不忘叮咛两句。
奇怪,又是这种怪异的感觉,好像刚刚有人从院子的门前掠过。自从住在神剑山庄她总感觉有人在背后偷窥她,但令人费解的是那个人似乎并无恶意。
她在外头站了许久,冬日冷冷的风有些凉意,因此她决定回房去。推开房门,一个高大的男子背对着她,那件独一无二的黑色大氅显示了来人的身份。
她的心狂跳,无法思考也无法动作,只是怔怔的看着。
听到门响殷野回过头。那张丽颜他贪婪的望着,却不再轻举妄动。那一天是冲击太大才会让他不知所措,而这一次他不会再搞砸了,不管过往有多恩爱,现在对失去记忆的她来说,他不过是一个陌生人吧?
以前听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深不以为然,以为那是书中的夸大其辞,但现在,他真的明白,情之所钟真的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哪!
“你来了。”她问。
“我来了。”他答。
“喝杯热茶吧!等我一会。”她终于回过神,转身出了门。
很快她回来,依然没让丫环跟着,亲自端着茶盘进来。
两人在桌前面对面坐下,四目相对,却无言。忍着想要上前抱住她的冲动,他端起茶碗轻啜了一口。
“茶很好喝。”
“可惜这里没有你爱喝的雪莲茶。”她冲口而出,面上有些遗憾的说。
他的双眼亮了起来,她竟然记得?在她的潜意识里许多事她还是没有真正的忘记吧?
“你记得我爱喝的茶?”
“我也不知道,只是冲口而出。”她的脸上有几分羞涩。
“你以后还会来吗?”
“当然。等你恢复了记忆我再带你回家。”
“可是大夫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血块才会完全散去,也许半个月,也许一个月,又或者要更久。”她急道。
“不管多久,我会等。”他柔声说。
她似乎松了口气,早上不安的情绪一扫而空。
“以后你每次来都和我说些以前的事,这样说不定很快就能想起来了。”她说得极其认真。
她一脸急于想恢复记忆的认真表情取悦了他。
“好!”他冷然的脸上隐隐有了一丝笑意。
“这个是要送给我的?”她指着他手中的梅花问。
“嗯。你失踪的那夜断魂山下了第一场雪,一晚之间你书房外的梅花全开了。你还记得你之前一直盼着花开呢?”
“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她感慨的低吟。
“我不记得了。我是一个爱梅的人对吧。”她很肯定的说。
“嗯。你还欠我一张梅图呢!”
“真的?”她惊奇的问。她应当不是这样拖拖拉拉的人吧?
他点点头。
“那,我现在画给你,好不好?”她有些期待的问。
“好,只要你开心怎样都好。”他宠溺的说。
两人进了书房,他帮她磨墨,她准备大显身手一番。很快,一尺见方的小笺上一棵梅树栩栩如生跌然于纸上。
殷野的眉随着那梅花渐渐显全貌,他的眉峰轻拢,有些不解,有些茫然,最后他的眉松开,有一丝暗藏的喜悦在心底。
“不喜欢吗?”看他看了许久不做声,她紧张的问。
“不,喜欢,很喜欢。”看着她一脸紧张期望得到赞美的表情,他的心情很愉悦。从前,她每次学会了什么新菜式就是这样一脸期望的看着他,只是那时候他总是冷嘲冷讽漠视她的一片心意。
“你喜欢就太好了。”她甜甜的笑,有几分羞涩还有几分小女孩的天真。
这是依依另一个真实的样子吧。作为教主夫人的她进退得宜,作为芙蓉客栈的幕后老板她展现出精明的一面,作为一个妻子,她温柔体贴。这样天真的一面却很少表现出来。
“我也画几笔。”他兴致勃勃。
她有些惊奇的看着他,直觉他应当不爱拿笔的人,拿剑比较适合了。
他的画技可谓说是粗劣,像几岁的孩童画的,全无美感不说,嗯,要看出画了什么还需要很大的想象力。
“这个人是我吗?”
他大为高兴,她猜中了他的心思。赞许的眼神看向她。
她轻笑,因为她记得她刚说了她是一个爱梅之人,而为什么会爱上梅呢现在她知道原因了。因为他像梅一样冷傲,却在最冷的冰雪中开出最美的花朵,就如他总在不经意中散发的光芒如此灿烂耀眼。
因为她爱他啊,这个认知让她莫名的觉得幸福,那抹微笑更加的动人!
她的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靥,很动人!他痴望着,内心的渴望如此激越,他决定听从心里的意志,倾身吻住那朵笑靥。
她怔住,唇与唇之间的碰触那样陌生,但火热缠绵的感觉却如此熟悉,只是没等她想明白,他已经很快的退开了。
他只是轻轻的如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然后退开,望着她的眼神却多了些热烈,眼里多了几分看不清的情意。
他灼热炙人的眼神让她的小脸染上了淡淡的红晕,为何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这样,一副想把她拉上麻榻随意妄为的眼神看着她呢?让她一颗心也变得火热起来。
好像有些缠绵缱绻的画面在脑海中掠过,在那些夜里,怎生的许许多多的缠绵啊?让人觉得害羞,又隐隐有些期待?
气氛是如此暗昧,一些像是火花一样的强流在彼此间流转,很动情,很暗昧。就在此时上官谨走了进来。
“你们在画画吗?”
像是打破的魔咒,什么火花强流都不见了。萧依依仍有些害羞的低着头,幸好有人进来了,要不然再俩俩相望下去说不定把他拉上麻榻想任意妄为的人是她了。真是好羞人哪!
殷野早已是恢复了冷然,不动声色的看着那个不识相的闲杂人等。
“萧姑娘的画工果然神乎其技,只是这梅树下的是雪人吗?画法粗犷简单,是现在新流行的画风吗?不知道是哪门哪派的?”他看到桌上的画,不禁评头论足起来。
她低着头暗笑,这个上官谨真的是太‘可爱’了!殷野的额头顿时掠过三条黑线,他画得有这么难以辨认吗?可依依她就能一眼看出来啊。
拿起桌上的梅图,他珍爱的吹了吹,让墨迹完全干了,才小心的折好收进怀里。
“上官庄主,我妻子身子抱恙,以后我们夫妇二人要多加叨挠了,请见谅!”他抱拳说道。
“不敢!”他抱拳还以一礼,知道自己好像说了什么傻话,他谨慎的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殷某有事先行一步,告辞!”
上官谨简值不敢相信他就这样洒脱的离开了。传闻殷野爱妻如命怎会如此轻易让他们二人单独相处?
别说他连她自己也觉得不可置信,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怅然若失,只是手中紧紧握着那枝梅。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他小心的问。
听闻丫环说萧依依房里有客人他直觉就想到殷野,他过来只是看一下,殷野是不是要把她带走了?真的别无他意!
“没有,庄主找我有事吗?”她勉强一笑。
“没,没有。”他不自然的应道。
本来是有的,他想今天请她去赏梅的,但看着她手中的梅,他知道自己好像是迟来了一步。
他好像总是迟了一步。她云英未嫁时表哥不知道在他面前提过多少次,但他淡然处之。美貌并不是他择妻的唯一标准,况且他打小见过不知道多少美丽但又骄纵的女子,所以深不以为然,宁可痴迷于武学中。
谁想到第一次见面就让他从此失魂落魄了,可偏偏她已不是自由之身,他想追求都不能。唉,他在心中长叹,他终究是迟了一步啊,扼腕哪!
“萧姑娘,看你有些累了去歇歇吧,我先告辞了。”
“不送了,庄主走好。”她福身。
他怏怏的离去,她怔怔的沉思着,纤手拂过嘴角,那里依稀还温存着他的气息,丽颜终于泛开一抹令人屏息的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