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舒玉也是听得一愣,果真是财大气粗,她寰舒玉就没这个气魄,心下左右掂量,琢磨着自己无论如何也拿不出十两金子。如今她不是春娘,没有小金库,寰家三小姐的开支用度都要经过寰府,哪怕多出一两银子都要给出合理说辞——她怎么敢和这男人较量?
她面露尴尬,没办法,没钱底气就是不足,真亏得那司空诩穷成那德行,居然还能整日乐颠颠。
不过,这男人也真是的,哪有开口就是十两黄金的?分明是故意为难她。
想到这里,她免不了心中生怨,不客气地斜睨对方一眼,冷脸说道:“公子诚心以气势压人,我自是不及,甘拜下风。”
儒雅男子淡然向她一瞥,目光中似有审视之意。在他身后的仆从已然探手入怀,掏出一锭金元宝,足有十两,交于婢女手中。虽是态度和他主子一样冷傲,但却也举止有礼,不容挑剔。
既是付了钱,棋布自然要给人家,于是寰舒玉便让小仙把棋布交出。
哪知,小仙刚刚上前一步,那儒雅男子便抬手示意她止步。
“公子何意?”寰舒玉不解。
“姑娘既是诚心要这棋布,在下愿拱手相送。”说罢果然拱手,态度谦恭,令她吃惊不已。随即,男子挺身而立,冲着身后仆从略微点头,两人便一前一后朝外走去。
“敢问公子高姓大名?”寰舒玉高声问道。受了人家好处,也该知道今后要找谁报答不是?
男子却仿佛没听到她的问话,头也不回,大步迈出棋馆。
“真是个怪人。”小仙在一旁说。
寰舒玉哼道:“装模作样罢了。”眼角瞥到棋布,想到棋布毕竟到手,倒也愿意原谅此人的无礼。
这一番耽搁过后,一个时辰过去了,方才到得平昔公府。
寰倾雨听了事情经过,仍旧说她贪玩。“不过是凑热闹罢了,你以前就爱这样,哪里热闹就往哪里钻,还……”
“……还是个惹祸精。”寰舒玉替她说完,“可我这次没惹祸。”
“是啊,的确是出息了,你这一变,简直让我觉得你不再是我妹妹了。”寰倾雨偏头打量着她,“你以前从来不去棋馆,更不理会棋馆中的热闹。”
不懂下棋,自然也不解棋馆中的热闹所在,以前的寰舒玉必然不会去棋馆。寰舒玉已经从小仙口中得知了以前的寰舒玉不会下棋之事。因此,她也对寰倾雨隐瞒了那棋局的诡异,只把双方棋战之事一语带过。
“凑巧听得热闹,心中发痒,也就去了。”寰舒玉说,“反正有姐姐帮我顶着,我多玩片刻回去也是有办法交代的。”
“我可不会帮你撒谎。”
“又没叫你撒谎,不说就是了。”
寰倾雨莞尔一笑,“舒玉,你这股子机灵劲儿倒是没变。”略微沉思,忽然问道,“你既不懂下棋,为何要买下那棋布?”
“那怪人要买,我就当是好东西了。”
“还说你不是贪玩?”寰倾雨摇摇头,“不过话说回来,那怪人倒也有趣,愿意花十两金子买下棋布,又愿意对你拱手相送。难怪你要说,就算是受到母亲责罚,也是值得呢。只是,你非寻常女子,幼时便已和二王子定下婚约……”
“你想哪里去了!”寰舒玉嚷道。
“难道我错了?”意味深长一笑,责怪起寰舒玉来,“明年你就要嫁给二王子,这种事情还是要注意些。免得被二王子听到……不好。”
“就算他什么都听不到也是不会好的了。”想到与郑囿唯一的一次见面,她禁不住嘲笑道。
“真是瞎说。”寰倾雨说道,她似乎不知道郑囿去寰府闹过。轻盈起身,执起寰舒玉的手,“走,我们去屋里坐。”走出不远,忽而浅笑,“妹妹今日换了香粉?”
“是香体露。”寰舒玉纠正,“几天前刚买的,就在忘川路的云中轩。”云中轩是脂粉铺。为了掩盖身上体香,寰舒玉特意买了百合香体露,涂抹全身,麻烦是麻烦,但这麻烦只有在见寰倾雨时才会有。
“百合之香,幽远绵长,沁人心脾,却也适合今日的妹妹。”寰倾雨悠悠说道。
“今日?”寰舒玉笑,“那往日的我适合什么?”
“榴莲半只,臭豆腐一碟。”原来寰倾雨也会调侃。
寰舒玉嬉笑道:“谨受教。”
两人沿长廊,过偏门,经过清池小山,来到檐廊之下,早有仆人前去开门,随即垂首恭敬立于一旁。
刚跨入门槛,寰舒玉便闻一股幽香,循着香味掀开珠帘,进入内室,便见开得正旺的雪白花儿一朵,片片花瓣外翻,姿态妖娆,万分妩媚,在大而阔的绿叶衬托之下,愈显洁白高雅、芬芳大气。
这便是灯花。前几日寰墨风买下灯花七朵,全都送到寰夫人房里,寰夫人却只留下两朵,其余分送给三个女儿,两房侧室。
“看来姐姐也喜欢灯花。”若是不喜欢,自不会放在寝室之中。
“母亲命人送来时正是晚上,吹灭所有烛火,一见之下,顿觉惊奇,只觉这花儿不该生在人间,便将其置于此室。后来反悔,总担心灯花整晚发亮,会害我睡不着觉。哪知这灯花虽说占了一个灯字,却毕竟是花,非但没影响我睡眠,反而有香气伴我入睡,心情大为畅快。”
“我也是这样。”寰舒玉颇为理解地点点头,她睡觉时也是不喜有光。“二姐说灯花是俗物,可是我啊,偏爱这俗物。”
寰倾雨微笑,“若听她的话,又有什么东西不俗?”
寰舒玉也笑了,“这房内恐怕正有一样东西,连二姐见了都会说不俗。”
“什么?”
寰舒玉走到床边,伸手一指,“就是这个——蝴蝶枕。”
寰倾雨大为惊奇,“你怎么知道这是蝴蝶枕?”
“还要多亏二姐知识渊博,”寰舒玉笑说,“我刚刚进屋时,见到有只蝴蝶落在枕上,便想到了二姐说过的话,心中生疑。后来嗅到屋中不只有灯花之香,另掺杂一股安心定神之香,便更添疑惑。再看姐姐床上的被子虽是叠得工工整整,但仍可见‘帘越绣’端倪,必是一被二枕方成‘帘越绣’,如今却只剩一被一枕,若这新枕不珍贵,姐姐必是不会换的。左右思量,便觉得这枕头应是蝴蝶枕。”
寰倾雨发愣半晌,才想起夸赞:“厉害!妹妹这番推论,让我心服口服。”再看向寰舒玉,目光中不免闪过一抹疑惑,“只是,你向来不理女红,又是如何懂得‘帘越绣’?你死里逃生,丢了记忆,虽是转了心性,却又怎能突然变得如此心思缜密,聪慧无比?”
寰舒玉微微皱眉。糟糕,一不小心又卖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