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
皇上朗声道:“朕决定,派公主去往大恒和亲,各位爱卿意下如何?”
诸位大臣哗然。
丞相战战兢兢地出列道:“皇上是想……与大恒谈和?”
皇上点头。
威武将军大步出列道:“皇上,臣以为不妥,大恒现正值内乱,正是拓展我大熵疆土的好时机,臣请求带兵出征。”
皇上微笑着慢悠悠开口,一字一顿道:“朕刚刚说的是‘决定’,现在尔等需要做的是,商讨个人出来,是薄奚勇,还是薄奚鹤?”
薄奚勇是大恒国太子,薄奚鹤是大恒国二皇子,两人俱都四十多岁。
威武将军退回自己的位置,诸位大臣开始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最后,丞相上前一步给出了讨论结果——薄奚鹤。
皇上满意地点了点头,退了朝。
几日后,四公主下诏称要在花房宫举办赏花宴,要求朝中五品以上大员家的小姐都必须参加。
皇上刚在早朝上说要跟大恒和亲,四公主就举办赏花宴,还是给每个府上都下了帖子,这其中意味还用细品么?各位大臣都对自家女儿好好提点了一番。
镇远侯府,华明珠站在窗前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终于握了握拳,做下了一个决定。
又是几天过去,花房宫内,那片紫萱花海周围摆满了大小不一的桌子,有些桌子上放置了一盘盘精致的点心,有些桌子上放置了笔墨纸砚,有些桌子上放置了长笛、短箫等乐器……
小姐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一边欣赏着花房宫美丽的景色一边闲聊。
“太子妃驾到,四公主驾到,五公主驾到,六公主驾到,璟和县主驾到……”太监高声唱到。
小姐们连忙屈膝行礼。
四公主站定,微微抬手道:“免礼。”
“谢公主。”各位小姐直起身来。
四公主笑道:“这花房宫是刚建好的,每种花都开的极好,本宫甚是喜欢,便迫不及待地下了帖子,邀诸位小姐来赏玩,诸位小姐可喜欢这里?”
诸位小姐都言喜欢。
四公主继续道:“既然喜欢,大家便不用拘谨,好好赏玩吧,桌子上有很多小玩意,可以随意把玩。”
说完,四公主就摆摆手,和五公主一起去了小瀑布边上坐下乘凉去了。
四公主走后,华琉玥便和曾馨颜、六公主、华琉瑶、丹禧郡主、丹霞郡主一起去了桃花林那边。
各家小姐都放松下来,结伴一起去喜欢的地方说话去了。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小姐傻的去碰桌上的笔墨纸砚、乐器等东西。
许久后,一个小宫女悄悄和四公主的大丫鬟素儿说了句话,四公主便无奈地叫宫女们去寻找四散开的小姐们,然后自己起身去了紫萱花海那里。
过了一会儿,小姐们都回了来。
四公主扬声道:“光是赏景也没甚意思,古人云‘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本公主才不相信这话,我等又不是那乡野间的粗俗女子,今日,难得诸位小姐都聚在了一起,大家展示一下自己的绝学,互相切磋、交流一下如何?”
四公主说完后,一片寂静,没有人做声。
和亲没什么不好,普通臣女若是去和亲还能封个公主当当。
但是,和亲是要分人分地方的,这次和亲,去的可是大恒那种蛮荒之地,和亲对象又是薄奚鹤那种粗鄙的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哪个姑娘愿意嫁?哪家又舍得把女儿嫁到那种地方那种人家去?
四公主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就从本宫开始吧,每个人都要展示一下哦。”
说完,四公主就走到一个桌案前,提笔写下一首诗。
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
散发乘夕凉,开轩卧闲敞。
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
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
各位小姐都围过来品读,赞不绝口。
四公主脸上扬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本宫也来一个吧。”五公主跟随四公主的脚步,拿起一支笛子,走到中间空地上吹了起来。
五公主技法娴熟,笛音欢快悦耳,很是动听。
华琉玥暗想:原来五公主也不是一无是处。
两位公主都开了头,各位小姐也不好没有动作,只能一个一个的上场,作诗的作诗,作画的作画,还有些弹琴、吹笛的,只是都默契的只发挥了平时的五、六分水平,不丢人,亦不出彩。
又一位小姐吹完笛子退回到人群中后,华明珠走到了中间空地,扬声道:“明珠不才,只会跳舞,请诸位小姐多多指教。”
华明珠微微点头,空灵的琴声想起。
华明珠双手交叉在腰际,上半身微微晃动,好像花朵在风中摇曳。
琴声渐渐辽阔,华明珠伸手,旋转,好像彩蝶在花丛中偏偏起舞。
有人失声道:“蝶雁!”
琴声渐止,箫声伴着鼓点响起。
华明珠抬腿,扬手,弯腰,好像一只随着音乐起舞的美雁。
躲在暗处的皇上、皇后暗自点头。
箫声远去,琴音再次响起,华明珠甩甩衣袖,脚尖点在地上画了个圈,结束了这支舞。
所有的小姐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华明珠,然后又作出恍然大悟状,然后,各种嘲笑、讽刺随之而来。
华琉玥面色有些苍白,满眼的不可置信。
华琉瑶握了握华琉玥的手,说道:“这是大姐想要的路。”
华琉玥摇摇头,不说话。这和普通的和亲不一样啊,她做梦也想不到,华明珠竟然想去和亲!
华琉玥快走几步,把华明珠拉倒没人的地方道:“大姐,你想去和亲?”
华明珠点点头,然后抬高了下巴,斜睨着华琉玥道:“怎么,你也想嘲讽我?”
华琉玥摇摇头,道:“大姐,别去!”
“不去?”华明珠冷笑道:“不去,不去就当一辈子没地位的庶女,然后给人当个妾室?”
华琉玥说不出话。
华明珠继续道:“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十四了,前些日子已经有人上门提亲了,对象是广逸王府世子,想纳我做小呢,母亲竟然动心了,说要考虑呢。”
华琉玥握紧华明珠的手道:“不论怎样,都不能去和亲。”
华明珠眼睛一瞪,声音尖利道:“华琉玥,你嫌我给你丢人了,是不是?还是,你和孙氏一样,一样见不得我好?怕我成了公主压你一头?”
华琉玥一时怔住。
华明珠甩开华琉玥的手,大步离开。
华明珠走后,华琉玥独自呆了好一会儿,才回去。
华琉瑶凑过头来道:“如何?”
华琉玥摇摇头。
华琉瑶便道:“月儿宽宽心,个人有个人的造化,我们阻止不了。”
或许吧,华琉玥点点头。
曾馨颜走到华琉玥身边道:“璟和,我们去一旁走走?”
华琉玥便和曾馨颜向梅林那边走去。
曾馨颜问道:“华明珠想去和亲?”
华琉玥点点头。
曾馨颜悠悠道:“去大恒那种地方,是艰苦了些,薄奚鹤,也年纪大了些,老夫少妻固然能得些**爱,却总不是长远的。”
华琉玥疑惑的抬起头看着曾馨颜,今日的曾馨颜,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曾馨颜看着前方,道:“人的一生是不是总是这样,兜兜转转过后,却发现从前视若如命的东西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
“也许吧。”华琉玥亦感叹道。
曾馨颜转过头,朝华琉玥笑笑,抚着小腹道:“璟和,我有孕了。”
华琉玥惊喜道:“恭喜你,馨颜姐。”
曾馨颜漫不经心道:“璟和,你说,和亲和做太子侧妃华明珠会选哪个?”
华琉玥怔住。
曾馨颜笑道:“本宫需要一个人,去分刘玲珑的**。”
这是曾馨颜第一次在华琉玥面前自称本宫,华琉玥悲凉的发现,昔日善良温婉、小鸟依人的馨颜姐,终究也成长为了计谋多端、两面三刀的太子妃。
“如何?”曾馨颜追问道。
华琉玥笑笑,道:“这是大姐的人生,璟和不能替她做决定。”
曾馨颜握住华琉玥的手道:“璟和,我知道她是你的姐姐,我向你保证,只要她不肖想不该想的东西,我绝不会伤害她,**爱、地位、尊重,她都会有。”
人是最贪婪的动物,华琉玥又怎么能知道华明珠不会想要的更多?
见华琉玥不说话,曾馨颜继续道:“璟和,我现在能够相信的人,就只有你。”
是啊,华琉玥恍然,就连怀孕的事,皇后都不知道,自己却知道,她的馨颜姐,在别人面前是太子妃,在自己面前却始终是馨颜姐。
想到这儿,华琉玥便开口道:“给我几天时间想想可好?”
曾馨颜点头,两人慢慢的往回走。
两天后,华琉玥被皇后召到了凤鸣宫。
皇后笑眯眯地问道:“璟和,你大姐华明珠可定了亲?”
终于,还是只能在两者之间做个选择了,华琉玥僵笑着道:“还没。”
曾经,华琉玥还幻想皇上、皇后并不会选中华明珠,毕竟,在场的小姐有那么多,华明珠还只是庶女,就算要封公主,也总要挑个嫡女。结果,华琉玥还是低估了华明珠的出众程度。
皇后笑容大了些,又和华琉玥闲聊了几句,便让华琉玥下去了。
回了露华宫,华琉玥立刻收拾了一下,带着月饼和墨染回了镇远侯府。
华琉玥和华明珠在镇远侯府荷塘凉亭内相对而坐。
华琉玥开口道:“大姐,今日皇后娘娘向我问起大姐有没有定亲呢。”
华明珠眼里染上惊喜。
看着华明珠的神色,华琉玥斟酌了一下,开口道:“大姐,你信我一次好不好,这和亲千万不要去。”如果华明珠不同意去和亲,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华明珠不解道:“为什么?”上次在皇宫,华明珠是被其他家小姐的嘲讽气昏了头才会和华琉玥那样说话,她还是相信华琉玥的为人的,清醒过后,便察觉出华琉玥的不正常。莫非……这和亲有什么不对?
华琉玥动了动唇,斟酌了一下,说道:“总之,大姐,你就信我一次。”
她不能说,和亲公主是要当奸细去的,她更不能说,两国还是要开战的。两国一旦开战,和亲公主会落的个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华明珠开口道:“璟和,我的处境你也了解,若是我不去和亲,最后会嫁到什么样的人家?母亲的为人,你比我更加清楚。”
这和亲,华明珠是去定了的,她相信,以自己的聪明才智,一定会在大恒过的风生水起。
华琉玥叹了口气,开口道:“那日太子妃跟我说,想要你做太子侧妃。”
华明珠睁大眼睛,眼眶泛红,眼里满满的都是感动。
华琉玥看着华明珠的眼睛,问道:“大姐,你一定要走上这样一条路么?”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不好么?
华明珠点点头,这是她不被人踩在脚下的唯一途径。
“那么,大姐……”
华明珠反握住华琉玥的手道:“五妹,谢谢你,请替我跟太子妃讲,我会全心全意辅助她的。”
华琉玥点点头,道:“太子妃跟我讲过,只要大姐不肖想不该想的东西,**爱,地位、尊重,她都会给你。”
华明珠笑着点头。
华琉玥严肃道:“大姐,你要向我保证,这一生,绝对不会被权利迷失了自己。”
华明珠严肃道:“我保证。”
华琉玥点点头,离开了。
两日后,曾馨颜进了宫。
五日后,皇后下诏,封华明珠为太子侧妃。
华明珠在孙氏嫉恨、老夫人欣喜、华琉瑶喜悦、华明媚嫉妒的目光中踏上了去往太子府的小轿。
十日后,一道圣旨降临在吴大学士府邸,皇上封吴大学士嫡长女吴妙芸为庄慧公主,择吉日前往大恒和亲。
吴妙芸?华琉玥仔细想了想,终于想起来,那是个面容清丽,笑起来有些妩媚,颊边有着两个浅浅的小梨涡的女子。
赏花宴上,吴妙芸和华明珠是唯二两个没有遮掩自身才华的女子。不同的是,华明珠是为了出人头地,而吴妙芸,是泰然自若。
突然的,华琉玥有些迷茫,自己给皇上献计究竟是对是错?自己是不是太过自私了?阻拦着华明珠,却眼睁睁的看着别的女子跳入火坑。
可是,想到皇上当时的笑容,华琉玥便明白,自己不过是说出了皇上心中所想,给了皇上一个台阶下而已。
和亲公主,大熵每朝每代都有那么三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