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漱溟先生说:“我以为凡人都应当就自己的聪明才力找个相当的地方去活动。喜欢一种科学,就弄那种科学;喜欢一种艺术,就弄那种艺术;喜欢回家种地,就去种地;喜欢经营一桩事业,就去经营。总而言之,找个地方把自己的力气用在里头,让它发挥尽致。”
一个人最悲凉的不是英雄暮年,而是英雄无用武之地:空有满腹才华,却只能坐等岁月老,最后归于尘土,寂寂无闻。要施展才华最重要的就是先认清自己的才华,找到梁先生所说的“喜欢的地方”,然后倾心施展,把才能发展到极致。
有一天,孔子和子路、曾点、冉有、公西华几个弟子闲坐着聊天。
孔子说:“别因为我比你们年纪大一点就不放松地交谈了。你们平时不是总说没有人了解你们吗?如果有人了解你们,那么你们打算做些什么事情呢?”
子路率先说:“假设有个中等规模的国家夹在大国之间生存,遭到其他国家军队的侵略,接下来又遇上了饥荒,如果让我去治理的话,那么三年之后,那里的人民不仅勇敢善战,而且还懂得为人处世之道。”
孔子听了微微一笑,问冉有:“冉有,你的理想呢?”
冉有回答说:“如果让我去治理一个小国,那么我用三年的时间就能够让那里的老百姓富足起来。至于他们的礼乐教化,恐怕我就力不能及了,只好等待修养更高的人去推行。”
“公西华,你怎么样?”孔子问公西华道。
公西华回答说:“不敢说我能胜任,但是愿意学习。我愿意穿着礼服,戴着礼帽,在宗庙祭祀的事务中,或者在诸侯会盟,朝见天子时做一个小的司仪。”
“曾点,你怎么样?”孔子问曾点道。
曾点正在弹琴,见老师问自己,放下琴,起身回答说:“我和他们三位所想的都不一样。”
孔子说:“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各自谈谈自己的志向罢了!”
曾点说:“我希望能够在暮春时节,穿上已经做好的春服,无论老少,一同到沂水河里洗澡,在舞雩台上吹风,一路唱着歌回来。”
孔子长叹一声说:“我赞成曾点啊!”
屈原说:“民生各有所好兮,余独好修以为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志气,有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子路、冉有和公西华其实都是表达了在政治上的志向,而孔子虽然向往的是曾皙所描述的那种生活,但是也尊重每个人的志愿,说:“不过是各自说说自己的志向罢了!”
毕竟每个人气质不同,喜欢做的事情千差万别。但是,在找到自己爱做的事情之后,就要好好经营这块园地。楚庄王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其实他不动声色的时候正是在为日后的惊人而做准备。
在一个小镇子里,有个园艺公司在报纸上刊登启事,重金征求纯白色的金盏菊,一时间应征者趋之若鹜。人们热烈地讨论着这个话题,但是不久就归于沉寂。因为自然界中的金盏菊花不是金色的就是棕色的,从没有见过白色的金盏菊花。20年后,那家园艺公司收到一封热情洋溢的应征信,还附了一粒种子,纯白金盏菊花“问世”了!
应征者是一位年过古稀的老妇人,她在退休之后喜欢上了养花种草。20年前,她看到那则消息后,心中就萌生了一个关于纯白色金盏菊的梦想,于是播下了一些最普通的种子。在金盏菊花盛开的时节,她精心挑选一朵颜色最淡的花,取其种子。次年,把种子播到地里,待它开花的时候,她再挑选一朵颜色最淡的花的种子,她不停地播种、收获,如此往复过了20年,终于培育出了如银如雪的纯白色的金盏菊。
对于老妇人来说,她只是在追求一种生活的极致:要做就做最好。那朵纯白色金盏菊花就成了她生活的极致。她的信念和耐心就是她全部的聪明才智,最终在一块自己喜欢的园地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梁漱溟先生懂得要先知道自己的春天在哪里,知道了这个时节,才决定要不要下雨。每个人也应该知道自己的聪明才智在哪里,应该播种在哪一块园地上,然后用心地去经营。如此,才不浪费自己的才华,才不辜负自己,才能达到人生的极致。
成物:让世界看见自己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这是汉高祖刘邦在衣锦还乡时所唱之词。功成之后衣锦还乡,让勇士为自己守护天下,这是多少人的梦想啊!这种功业是彰显于外,为天下所瞩目的,也就是梁漱溟先生所说的“成物”,在世界上有具体的建树。
梁漱溟先生说:“成物就是对于深化或文化上的贡献,例如一种发明或功业等。”
可见,成物所指的,不只是政治上的功成名就这么狭隘,世有百业,每一个领域都会产生杰出的人物。看中国在医药领域有华佗、扁鹊、张仲景、李时珍等;在文学上有屈原、李白、杜甫、曹雪芹等;在书法上有颜真卿、柳公权、赵孟颊、欧阳询等。没有一个领域是只有荒草的,必然有一些卓然之辈带来生气和光亮。
初唐的时候,吴道子的画、张旭的书法、裴曼将军的舞剑就是当时的绝技。
王维还写了一首诗来赞美裴曼:“腰间宝剑七星文,臂上雕弓百战勋。
见说云中擒黠虏,始知天上有将军。”裴曼曾求吴道子在洛阳天宫寺画壁画为母亲祈福。吴道子说:“我不需要别的,只请将军在我作画之前舞一次剑,使我能够得到激励。”当天洛阳天宫寺里人潮涌动,争相来观看表演。裴将军剑舞得干脆漂亮,吴道子看后灵感突发,一幅精美的佛像一挥而就。而当天,书法家张旭也得到了激发,兴致勃勃地写了满墙的草书。洛阳城里人人惊喜异常:想不到一日之中竞能看到三绝!
身有一技之长,并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就是在“成物”上展示了自己创造才能的人。他们以艺服众,而从朝堂到草野,都能够干成一番大功业的人也不是没有,范蠡就是其中最著名的一个。
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大臣范蠡不遗余力地辅佐了二十多年。正是他制定的美人计,也是他挑选的关女。二十年后,三千越甲已吞吴,他成就了越王的霸业,被尊为上将军,权势显赫。但他对勾践说:“过去大王受辱,臣不敢言退。今日大仇已报,臣不敢居功享乐。”他又对家人说:“盛名之下,其实难久;人不知止,其祸必生。
勾践可与共患难,难与同安乐。”
勾践不解,也不愿意放他走。范蠡于是不辞而别,带着家人从海路逃到齐国,改名换姓,自称鸱夷子波,在海边耕田,再创家业。
范蠡头脑聪明,经营有方,加之苦心不懈,不久就积累了数十万家产,富甲一方。齐王听说了他的才能,深以为奇,便任他为相。
面对这忽来的殊荣,范蠡的想法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他退回了相印,又决定散尽家财远走。他的家人苦劝不止,说:“有官不做,我们无话可说,可散尽家财就不可理喻了。这是我们辛劳所得,不贪不占.为何要白白送给别人呢?”
范蠡开口说:“官高招怨,财多招忌,这都是惹祸的根苗。人贫我富,人无我有,若只取不施,恃富不仁,财多就无好处可言了,何如放弃呢?”
他把家财分给好友和乡亲,自带最珍贵的宝物来到陶邑,隐居下来。
范蠡认为陶邑位于天下中心,四通八达,正是贸易的好地方。
他于是以经商为业,求取利润。范蠡的经商谋略也是超群的,他采用“贱取如珠玉,贵出如粪土”的方法,买贱卖贵,有进有止,遵循“积贮之理”,没用多久就又积聚了大量资财,成了当地首富,号称“陶朱公”。
无论身在庙堂之高,还是身处江湖之远,范蠡都成功地开创了自己人生的两重天。他既做到了人臣的极致,也做到了商人的极致,实在不简单。
无论建立何等功业,其实都是想在世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这个痕迹既留在当时人的记忆中,也雕刻在青史之上。裴曼、张旭和吴道子可以说是“以艺服众”,既征服了当时的人们,也在历史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范蠡更是如此,他那传奇的故事直到今天依然为人们所津津乐道。
王维说:“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古往今来,谁人不死?如果这个结局早已经注定,那么就应该努力去向世人展示自己的才华,去建功立业,去证明自己的年华不曾虚度,同时也为世界带了一些好的改变。
梁漱溟先生说:“我生有涯愿无尽,心期填海力移山。”就是希望自己能够有益于世,而当一个人真正做到这一点时,就会被时代和历史所铭记。
成己:雕琢蕙质兰心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这是于谦的《石灰吟》,也是他所追求的人生境界的象征。经过千锤百炼、烈火焚烧,经过这般艰苦卓绝的磨砺,只是为了留下一份清白在人间,至于人生旅途上其他的坎坷都可以不计较。这份清白就是他对自己人生的承诺。看似没有作出什么丰功伟绩,但这也是一种创造。
这里所表达的就是梁漱溟先生所说的“在自己生命上的创造”。
要知道,一个人在人生旅途上的创造不只是那些外在的可见的功业,同时也是对自己品性等各方面的雕琢与完善。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此之谓不朽”,其实最高的境界就是立德,也就是完善自己。一个人的一生,即是从诞生,然后成长、衰老,最后身死魂灭的人生旅程。其实,也是不断充实和丰富自己心灵的过程。人生路上的风雨洗礼,都可以化作雕刻自己的匕首,剔除身上的污泥。而且,对自己的雕琢,不会随着年华的衰老而迟钝;相反,到了最后,有了之前经验的积累,能够更加从容而自信。
孔子说:“吾十有五而有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孑L子一直在不断地修炼自己,他从“不立”到“立”,从“惑”到“不惑”……直至最后达到了“随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
有个风华正茂的青年,享受着生命的美景,常常看不起饱经风霜的老人,认为他们已经垂垂老矣,已经不可能再有所作为。
一天,他和一位老人一同散步,看见路边有朵盛开的花,就走到花面前对老人说:“看这朵花多么美丽啊!我们青年人就像它一样,洋溢着生命的活力。你们老年人怎么能够与它相提并论呢?”
老人听了,就从兜里取出一个核桃,放在手上回答说:“孩子,你这个比喻不错,如果你是鲜花,那么我就是这干皱的果实。但是人们也都知道:鲜花喜欢让生命显露在炫目的花瓣上,而果实却爱把生命凝结在深藏的种子里!”
年轻人不服气地说:“要是没有鲜花,哪来的果实呢?”
老人哈哈大笑:“是啊,所有的果实,都曾经是鲜花;然而,并不是所有的鲜花都能够成为果实!”
自然界中,花开花谢,不是每一朵花都能够结出果实的;历史之中,人来人往,能够称得上“圣人”的又有几个?如果不去雕琢,即使是璞玉,也会混迹在山石之中,不会发出自己独特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