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母被草草安葬，不过在附近山腰上挖了个深坑，连衣衫都没换上一身，谢无恙替谢母洗了脸，梳了发，就那么卷着草席，埋入了坑中，连块墓碑都没有。
到不是谢老爹不想立碑，他根本就不识字，立了也是白立。
谢家长子谢谷，终于有些明白了，他的娘亲，再也不能像往常一样，搂着他，抱着他，一声声唤他宝贝蛋儿了。
谢谷白天还好，到了夜晚，没了熟悉的怀抱，便哭嚎不止，引的老二谢高，老三谢圆跟着同哭，谢父若是无法睡着或是被吵醒了，便跳起来痛骂谢无恙一顿，可怜的谢无恙夜夜不能安睡，除了还哄几个哭闹不止的弟弟，还产生了另一种恐惧。
她在怕她这具身子的亲爹。
谢母在的时候，她还未觉得什么，除了晚上谢老爹吭哧吭哧在谢母身上使劲的时候有些烦躁，倒不觉得恐惧。
可谢母不在了，她这具小身体中成熟的灵魂，感觉谢老爹，只是个陌生的男人，而她，不得不与这个陌生粗鲁的男人，同居在一铺炕上。
耳边听着谢老爹浊重的呼吸声与响亮的鼾声，背后紧靠的墙壁，怀中是小弟弟谢圆，依次排下去，是谢高谢谷，即便离谢老爹有着不近的距离，还是觉得心头不安。
三个弟弟每晚哭累了睡去，谢无恙精疲力竭，依旧无法安睡，她的爹，她看不出他是否伤心，似乎只是少了个可以在熄灯后发泄体力，少了个能继续生子或是一同下地的人，并无悲伤之意。
这是古代女子的悲哀么？谢无恙睡不着时，便一直想着这个问题。
在现代，她最怕的生活，就是夫妻两人同时要为生活奔波，女人下了班之后还要回家洗衣做饭打扫看孩子，那个男人，回了家就懒洋洋往沙发中一倒，或是端坐于电脑之前，对妻子的操劳不屑一顾。
在古代，这种情形似乎是应该的，女人连一句怨言都不能有，就只能忍受忍受忍受，忍受到入土为止，什么入土为安，说的，该是古时的女子吧。
谢母去后，谢父染上了酗酒的毛病，每日下了地回来，就坐在炕上，一口口的喝着劣质土烧，直喝的双眼血红，满额青筋，喝一口，便吼上一阵，无外乎是骂谢无恙是个扫把星，害死了她亲娘之类。
每到这时，谢无恙便背着谢圆，一手扯着谢高一手扯着谢谷在院外待着，直到谢父醉倒，才进屋收拾碗筷，夜里更加凄惶。
日子就在担惊受怕中慢慢流逝，半年后，眼看着要到年关了，谢父突然戒了酒，一张苦大仇深的老脸，回复了一丝光彩。
谢无恙有了个不好的猜想，眼前却有更重要的事要忧心，她带着三个弟弟，没办法去挖草药挣钱置办年货，谢父呢，卖了粮食，买回了一匹花布，几盒糕点，在自家炕上打了个转，便拎了出门。
回来后，便面色阴沉，红着双眼在自家四个娃身上依次巡视，过了好一阵子，才一拍大腿，又出了家门。
这一去，天擦黑了才踏雪而回，进屋掸了掸身上的雪，居然和颜悦色的对谢无恙道：“丫头，把老三解下来吧，我抱会儿，省得你做饭不方便。”
谢无恙小身子上背个娃，来回弯腰直身确实是不方便，尽管疑惑，还是将小弟从背上解下来交给谢老爹，不管怎么样，他也不至于害自己的儿子吧。
谢父接过谢圆，笨拙的抱在怀里，纵是他喜爱儿子，却还不曾抱过，在心里，也只是希望给家里多添几个未来的壮丁，给谢家多留些子孙。
谢无恙将粥盛出锅，一转身，才发现谢父与小弟弟不知何时离了屋子，只有大弟跟二弟对坐在炕上，不厌其烦的争着拨浪鼓。
谢无恙快步出屋，以为谢父带着小弟在院内玩耍，谁想院内空空，根本不见人影，追着脚印出去，却像是向山下而去。
这么冷的天，又这么晚了，谢老爹下山干什么？谢无恙带着疑惑，顺着脚印追了几步，想起家中还有两个弟弟，又白身返回屋内，一边喂大弟二弟吃饭，一边不安的等待着。
直到两个弟弟睡下了，谢老爹还是未归。
冬夜，极静，是以院外传说来咯吱咯吱踏雪而来的脚步声额外明显，带着朦胧睡意的谢无恙激灵转醒，坐起来紧张的抓紧手中的剪刀，看向木门。
在这里，自然不会有防盗门，也没有门栓，只是在门边与门框各钉了两根木钉，拿了跟细麻绳两头一系，就算是安全措施了。
这所谓的安全措施，被门外之人轻轻一拽便瓦解，谢老爹随手开门关门，连看都不看谢无恙一眼，脱鞋上炕，倒头便睡。
谢无恙安静的坐了一会，确定谢父是一个人回来的，轻声开口问道：“爹，小圆呢？”
只是片刻，谢父已有了睡意，闻言，含糊的嘟囔了一句，“不用你管，睡觉。”
怎么能不用我管？谢无恙有些生气，她娘临死前，可是好生嘱咐要她照顾弟弟们，被她的爹带着出去一趟就不见了，怎么能不用她管？
“爹，小圆呢？”谢无恙声音不高不低的重复着，谢父那厢却响起了鼾声。
谢无恙皱起眉头，看了看熟悉的弟弟，披上破旧的棉衣，下地出了门。
外面有惨淡的月光，映在雪地上，到是十分亮堂，谢无恙捏紧剪刀，顺着谢老爹的脚印一路寻下去，到了山脚一户人家的门口。
屋内隐隐透着油灯黯淡的光线，有男人的鼾声，孩子的哭叫声，和女人温柔轻哄的声音，谢无恙犹豫了一下，上前轻轻拍响了木门。
“谁呀？”哄孩子的女人问了一句，谢无恙轻声道：“大婶，打扰一下，我想看看我弟弟是不是在这里。”
“什么你弟弟？你是谁家的女娃，深更半夜的不好好在家睡觉，乱跑什么。”女人并不开门，只是透过门缝向外望，只见到一个幼小的身影，有些奇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