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渡点点头,倚门站着,看着绯雪忙来忙去。
“怎么这么久?”绯雪疑惑,灵渡竟都不打算解释。
“水之守护大人爱惜挽留,不得已,这才拖了许久。”灵渡面无表情地答道。至于漪沦山上情形如何,他便一句也不想提——不想编了。
“如此也好。”绯雪便往门边去,对灵渡道,“照顾好他们。我和倾城妖孽去去便回。”
绯雪抬脚欲跨门槛,却被灵渡手臂一横拦住。
“若真能得到土意,便又怎样?”灵渡问道。
绯雪哑然,她偏头去看灵渡,可惜他长而细碎的刘海垂下来,完全将眼神隐在了影翳之中。
他以前从来不问这样的问题。绯雪说什么,他便会做什么的。
“主人的本心不只是协助天亦找回棠姑娘么——”灵渡转脸望着绯雪,眼神冰冷异常,“土意灵石,与主人有何干系?”
绯雪怔住。是了,灵渡所言不错——救出棠雨,本来是她加入这群人的最终也是唯一目的,可是不知从何时起……
她也不想承认,已经把天亦的事,当作自己的事了。
“只有跟着景天的局走,才能找到天亦。”原本这只是绯雪的猜想罢了,而今拿来作为搪塞灵渡的借口,似乎也正好不错。
“若没其他事,我便走了。”绯雪放下灵渡的手臂,出了门,只见丞焰已经整理好行装,兴冲冲得等着她。
“美女姑娘!刚才小晴儿已经把结界的符咒写在我手上啦……你看是不是很帅?”丞焰说着单掌在绯雪脸前一划,水光飞舞,润泽绵绵,竟是说不出的舒服。
丞焰见绯雪冷冷的不理他,也早已习惯。两人御空而去,一路无话。
海棠山庄。后园,凝霜楼。
柳风细细。丞焰在几株柳树旁走来走去,仔细辨识着水镜机关的所在。
“就是这里了。”丞焰说着,手心符咒一亮,便要将手掌印上去。绯雪却阻道:
“慢着。你说三年前你跟着棠雨进来的时候,她生父棠棣的魂魄还在里面?”
丞焰点点头:“棠伯伯为人很是不错……和蔼可亲,胸无城府。若是他知道小巫婆现在被抓到妖界去,不知会有多难过……”
以他的本事,怕是早就知道了。绯雪最厌烦丞焰这么滥情,急催他开机关。
随着丞焰掌心水光波动,两人身形如烟般一散,凭空便消失了。远远地,却有三双眼睛盯着他们消失,并未讶异,也未有任何动作。
三人身影都隐在花树之后。站的略往前些,玄黑短衣的正是骆建勋。他低声对其余二人道:“开始布置了么?”
“是。”一旁仁心妙手应诺道,“用于隐身的影月神石已经埋在这座山庄的震位,等那两人从幻境里出来,数千封神精英弟子便如从地底冒出一般……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很好。”骆建勋点头,僵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浅笑。
“斗胆问骆掌门一句。”棕析却开口问道,“掌门方才明明有机会,却为何不跟他们一起进去,看个究竟?”
骆建勋冷笑,手掌一翻,才见其中反扣着一片亮晶晶的虫翅。如此晶莹剔透,却不是一般蜜蜂、蜻蜓的翅膀。
“这是……”棕析惊讶,却不敢伸手去摸,只远远抬手指着骆建勋手里的东西,“是仙蜂翅!却不知这一对翅膀的另一只,是在……”
“正是在谜之宝箱上。双翅同气通灵,他们那边的情形,我们自然可以知道得一清二楚。”骆建勋也不知从哪里搞来这样好宝贝,往宝箱底部一贴,愣是她绯雪再聪明,也想不到。
再次走进幽楼,人非物在,恍如隔世。丞焰的眼光被满屋珠宝法器照着,却仍暗淡。
丞焰走在前面,精光耀目的兰麝珠玄女石铺了满地,只得脚踩着走过去。目不斜视。那些价值连城的宝石和品级极高的战袍,曾经是丞焰梦寐以求的东西。
而现在,他只是没有心情再看。
丞焰继续往前走,脚步却不由止住。
那如草芥般被随手弃置了满地的宝剑,有剑鞘的,没有剑鞘的,有伤痕的,没有伤痕的,不知是哪一天被迫离开了它心爱的战场,又不知被哪只手,随意扔到了这里。
漫长的时光定格了剑的回忆。多年前的那一战,早已不知谁输谁赢。昔日生死追随的主人,早已不知去向何方。
只剩它们自己静静躺在这里,成为江湖中人的慨叹,天下英雄的向往。
丞焰弯下身子,双手捧起了一把剑。
紫霄银月剑,前嚼花吹叶七君之二冰台君所有,冰台君圣战阵亡后不知失落何处。传闻此剑指处,裂而无痕,伤而无命。打造它的材料,是来自妖界的紫晶石;
丞焰向前走,又捧起一把剑。
崩鸣,第十二代土之守护崛轩佩剑,剑中暗藏雷法,法力深厚之人方可激发,指石石崩;
丞焰继续向前。他将那些剑捧在怀中,脚下却踩到了什么硬物。他低头一看,不禁大感懊恼——
都已经这么小心了,却没发现厚厚的珠宝下面还埋了一把剑。丞焰将那两剑仔细摆好在近旁的剑架上,这才蹲下身拨开珠宝,一睹那被埋之剑的真容。
原来是一对短刃。丞焰看那对刃身半透明的短刺躺在珠玉堆中,应该是用海蛇骨制成。他看了半晌,回忆着在烈焱谷时看过的典籍资料,一时竟想不起这东西的名字。
“是百魅短刃。”身后绯雪却跟了过来,弯身捡起那对短刀,“是妖界熔岩地狱或是血池中炼制出来的。”
自然,绯雪一闻刀刃上无法消弭的味道便能得知。可真是海蛇骨为材料的话那便奇怪了——什么样的蛇骨,能于熔岩中炼制七七四十九天都不化呢?
她又拿着双刃舞动几下,皱眉道:“奇怪的兵器。似乎需要使用者很高的技巧,这东西的构造很易伤及自身的。”
“那你可知百魅的主人是何人?”丞焰问。
绯雪摇头以示不知。不管怎么说,还是把这短刀放到剑架上,待以后有了机缘再做理会。
近旁的剑架已经摆满了。两人一同继续走,却见拐角处一个足足有一人来高的剑架正倒在地上。丞焰不禁怃然,那不正是——
不正是那日自己藏身其后,而被棠雨一脚踢翻的剑架么——
“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是不是趁我打开结界的时候偷溜进来的?”
“跟了你这么久才被发现,怎么样,是不是佩服本少主身法绝妙啊?”
“毛贼,你是什么时候跟上我的,快说!”
“你出了漪沦山我就一直跟着你了,哈哈,我是不是很厉害?只不过……”
丞焰舒了一口气,扶起剑架,绯雪便把百魅刃摆了上去。丞焰恍然,他仿佛回到了那一天,透过剑架,第一次那么近看到棠雨明珠般无暇的双眼。
那个女孩子长得玲珑秀气,一身水绿色的裙衫飘飘,如花间玉蝶。她的神情自始至终却都凶得狠,打起架来也丝毫不手软,除了银针便是一顿拳打脚踢,一点不像个女孩子。
她的修为也很一般,心气浮躁,天资料想也高不到哪去。
她的脑子也笨得要命,全没有头绪,说起这件事来很快便忘了那件……
丞焰对这般女孩子最多调笑一下,他一直不喜欢姑娘家跟他似的闹。
他更不愿意刚刚认识就看到她那么脆弱的一面。
一见到父亲未散的魂魄便哭成了泪人,跪倒在父亲面前,扑在他的膝上哀求他不要离开,不要抛下自己一人。
她只是一直在逞强罢了,她也不想再逞强了。
她或许只想在父亲的庇护下,快乐逍遥地过一辈子。可事情不能尽如人愿。保护你的人无论多爱你,也早晚有一天会离开。
而你,也早晚有一天要长大,要学会独自去面对一切。
“你要好好照顾我女儿啊……”
仿佛又听到了那一句苍老而饱含希望的嘱托。是了,棠雨,纵然你爹爹已经不在,可还有我,还有我们。我卿丞焰,还有美女姑娘,当然还有天亦那臭猴子……
我们会照顾你,再不让你受委屈。你不用担心再做错事,没关系,我们跟你一起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