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燕舞落凄弦，红尘旧梦报无言。寒山锁愁愁如烟，冰机织恨恨如山。漫漫长夜，裢袂，归去……”
那时隐时现的歌声突然又在丞焰耳边响起。他微微皱眉，手上的动作渐渐呆滞。
云歌？燕舞？丞焰眼前突然闪过粉袂飞扬，香汗如雨的歌舞场，场正中领舞的仙子如凌波飞燕，笑涡缱绻；
红尘？旧梦？是她？怎会忘了她？不是也曾像现在这样抱着她，跟她发誓说永远相伴，不离不弃？
寒山锁愁，冰机织恨……
丞焰抬起头，他眼中光芒闪烁，仿佛看到了那个淡黄色的身影，如一朵单柔的花朵淹没在冥界浓云惨雾，血凝成冰的泥淖之中……
丞焰猛得推开了怀中的绯雪！
绯雪的长发在后退的瞬间一漾。丞焰发现他的上衣已经凌乱得堆在地上，****的背脊上一阵凉飕飕的。满身的汗珠没来得及风干，已经凉了。
这不对……这不对……
“美女姑娘，这不对……”丞焰已经尽力不去听那已经变得诡异凄厉的歌声，“我们不是来找五色鸟的么？我们不是来与疏岚汇合的么？为什么会……”
绯雪淡然抓起脚边的白纱，遮在身前：“不对？有何不对……刚才说过的话，难道……你后悔了？”
丞焰的心如遭猛拳狠狠砸了一记。后悔？不，我说的都是真的，本大爷是真的……
真的喜欢你。
丞焰闭上眼睛。他心中冷笑一声，卿丞焰，你自知真心喜欢绯雪，但哪里还有资格去说？
哪里还有资格去说？依依，还在幽冥地府日夜煎熬等你相救，你有什么资格与他人长相厮守？
“对不起，美女姑娘。”丞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冷一点，让自己眼中的水光再冷一点，“我与依依已有婚姻之约，虽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丞焰心中早已当依依是我妻子。我曾立下誓言，此生此世决不负她。”
世界重新安静了，除了潺潺水声，间关鸟语，那渐转凄厉的歌声竟也冲淡了许多。
绯雪沉默许久。她摇头道：“你喜欢上我，你已经负她了。还是，你只想继续为她保留那个虚无的名分？”
丞焰转过身去，风突然变得很冷，他似乎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在一点一点凝结成冰：“伯父曾经对我说，若想娶依依，只能作为妾室。我便答应伯父，丞焰此生只此一妾，永不娶妻。世俗名分，我与依依都不在乎。她是我唯一的娘子，照顾她一生一世，是我的责任……”
绯雪没有说话，继续听丞焰说下去。
“依依为我付出太多。我无法想象她独自一人在柳叶坊，没有我的日子里，她要面对坊中那么多乌烟瘴气，冷眼刁难……我连一个家都没有给她。我年少时不懂事，总让依依生气，现在我好像明白了很多事，可以真的照顾她，保护她，可她却……”
一滴冰凉的眼泪悄然滑过丞焰的脸颊。泪痕如刀痕，一直延伸到心里。
“美女姑娘，说喜欢你，我已经没有资格了。”丞焰突然转过身，“你知道么？在封神新墓中，依依为了保护我几乎丢掉性命。若不是因为我，她根本不会被强掳到冥界！她待我如此，我却将她无情抛下，这样绝情绝义的我，便有资格去喜欢你，保护你么？”
绯雪陷入沉默。她忽而问道：“我却还有一句话要问你。若是你同时遇到我和依依……或是在你与她有婚姻之约以前，你遇到了我……”
丞焰的背脊又是一僵。他始终都没有转身。
他向前走了一步，终于还是摇摇头：“这些问题……已经不再有意义了。美女姑娘，若你恕我今生，我愿许你来世。”
“哈哈哈哈……我看不必了吧。好个卿丞焰，果然有情有义，竟能从我的酿魂歌中醒来！”
一凄厉怨怼的声音突然如飞鹏般从长空俯冲而下。丞焰拔剑戒备：“是谁？”
“你们不是一直在找我么？”那声音突然又变得慵懒，只是仍没有现身的意思。
五色鸟？是那鸟人出来了。原来刚才脑海中那些都是她的歌声！不得了，还是只雌鸟！这凶婆娘不好对付！
丞焰还道一直找不到五色鸟，哪料自己一入山便被鸟人盯上，还被她鬼哭狼嚎的怪歌勾引得险些……丞焰脸上一红，挥剑喝道：“鸟人出来，本大爷要拔光你的鸟毛！”
“哈哈！好凶啊，跟刚才的柔情蜜意软语温存一比，真是换了一个人。”一个蓝绿色的身影突然出现在绯雪身后，细看去乃是人头鸟身，双臂与巨翅共生。满身五彩羽毛因被怨气缠绕而发出蓝绿幽光，五色鸟就是这鸟人没错了。
五色鸟已经出现，绯雪却无丝毫反应，目光呆滞得站着，好像中了邪魅一般。难道她还未从酿魂歌中醒过来？
“可怜的雪花幽灵——啊不，绯雪，美女姑娘。”五色鸟戏谑得学着丞焰方才的样子抬起绯雪的下巴，尖利的鸟抓掐红了绯雪的皮肤，“看来你心中对卿丞焰执念已深，连你自己都未察觉，不然也不至于身陷酿魂歌醒不过来呀。”
执念已深？丞焰心知此话所指，现下绯雪身处险境，他也无暇多想：“你快放了美女姑娘，否则本大爷定要拔光你的鸟毛，把你炖成鸽子汤！”
“鸽……鸽子？你竟敢叫本仙鸽子？”五色鸟怒得放开绯雪下巴，“本仙乃是天外云海舞仙下凡，小小一个凡人，怎敢如此猖狂，藐视天威！”
“呸，仙人有什么好嚣张的！本大爷乃是云海灵州加幽冥倾倒众生独一无二舍我其谁第一美少年，长满绿毛的一介鸟人竟敢在本大爷面前放肆，不怕三界的美女一人一脚把你踩成死鸽子啊！”
眼看五色鸟被气得鸟毛炸起，丞焰心中仍是不敢放松。美女姑娘说过这鸟人厉害，疏岚一时半会又不能寻过来，只有先把这鸟人拖住。
好在这绿毛小鸟没有美女姑娘说的那么见人就杀嗜血成性，反而有点孩子好玩之性……不对，色性，变态！竟然用酿魂歌引得他跟绯雪差点……它还一直在什么地方偷窥！
丞焰回想方才不由冷汗直流，被风一吹更冷飕飕的。刚才没来得及穿上衣，现在捡起衣服来穿又有点削弱气势，镇不住鸟人。所以干脆这样忍着。
“死鸽子……你竟敢骂本仙人死鸽子！本仙人先把你变成死人！”五色鸟说着就要动手。丞焰横剑一挡，手故意颤抖起来，装作害怕但仍在强撑的样子：“真的要打？这么快！”
五色鸟以为自己的杀气已经吓得丞焰双腿发软，冷笑道：“现在知道本仙人厉害已经晚了。握好你手中的剑，一决胜负吧！”
“还是先等等，这位……呃哼，这位大仙。”丞焰听着这鸟人一口一个“本仙人”的自称，不觉好笑。哈哈，这不是“本大爷”的翻版吗？如此与我志趣相投，简单打一架就了事也太不够朋友了吧。
五色鸟脸上终于有了得意之色：“哼，现在拍马屁的话本仙人可以考虑让你死得痛苦一点，有马屁快拍！”
“这位五色鸟大仙，我听说你搬来南疆住已经好多年了，都还没有去过灵州其他地方吧。”丞焰说“很多年”也只是打个马虎眼，他也不知道这鸟人来南疆多少年了。
五色鸟翻了翻白眼：“那又如何？”
“如此说来大仙在山中长日无聊，山中其他灵兽仙兽不是大仙的对手，比试起来，也不是很痛快吧。”
五色鸟没想到丞焰一说一个准，只得板着脸沉默。丞焰如此猜想，只因进入青琼山以来一路上见到的灵兽，不是倒吊在树枝上睡大觉，就是把自己装在口袋里（灵力低微的幼兽都是如此修炼）蹦来蹦去；火系灵兽放火烧山，水系灵兽放水淹林……
这是什么修炼方法啊，一路走来丞焰都快看傻了，因此一只都没去捕捉。五色鸟整天被这些宠物似的毛球包围，不被闷死才怪呢。
“不过呢天可怜见，老天爷派了我这样的修真高手来给你当对手……”眼看五色鸟就要钻进套子，丞焰却发现呆呆站着的绯雪双目更加无神，浮出一层蓝紫色的死气——跟五色鸟周身散发的怨气何其相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