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又是魅术？幻影？
疏岚和席地而坐休息的如儿一同站起：“走，一看便知。”
走到光滑如镜的湖水边。绯雪正背对着他们，注视着湖中央。她的身形略微有些呆滞。
因为她看到的不是魅术，不是幻影，而是她自己。
内心的恐惧让她气血翻涌——这种自己注视自己的感觉，让她心肺欲裂。
“美女姑娘你没事吧？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是不是把这个奇怪的人给打倒？”
丞焰轻轻扶住绯雪的背。他望着湖心那个踏水而立，红裾飘飞的女子，根本燃不起杀意。
因为那个她……也是她。
“怎么了？敢于面对自己眼中的世界，却没办法面对自己么？”湖心中那个人开口了。她的声音就如绯雪一样，冷漠，嘲讽，老实说是像极了从前的那个她。
从前那个，魔功高强，唯吾独尊，不会为朋友而改变，不会为别人牺牲的那个她。
“你是不是很喜欢你身后那个人？”湖中人问道，“你喜欢她，这一点在晗云溪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了。只不过你自己不愿意承认。”
绯雪摇着头甩开丞焰的手臂：“你住口！”
“还是不敢承认？那你敢不敢告诉他你内心深处那个，最大的秘密？”
湖中人的脸突然被湖水之光放大，一张美艳却冰冷的脸占据了整个天空，整个视野——
内心深处，最大的秘密？丞焰诧异得看着绯雪，内心的不安让他不敢松开再次扶住绯雪的手：“美女姑娘……”
“你不是已经告诉他，你师父是因为琼浆玉露毒死的么？”湖中人眯眼道，“你——可没告诉他，你师父的死跟你有关啊。”
什么？师父的死，跟我有关？
绯雪脑中“嗡”的一声，眼前湖光山影一同缭乱，缭乱成不堪的漩涡将她卷入其中，卷入回忆之中……
那个倾倒了水墨江山的红颜，那个温柔了蜃楼孤岛的笑容。
是最爱的，师父。
“美女姑娘，不要听她胡说，回来！”丞焰前去要把飞上湖心的绯雪拉回来，却被疏岚止住：
“绯雪方才是不是碰到了那个湖水，而你没有？”
“是……难道，难道碰到那个湖水的话就会……”丞焰心中发寒，“就会……”
“像镜子一样，被反射成两个？可是，要怎样才能将那另一个她消失掉呢？”如儿问。
“也许是要把这个镜子一般的湖水打碎吧。”疏岚负手而立，“不过此乃用强之法，用术法隔空打碎镜影，又不知会有怎样后果。我们静观其变吧。”
“可是美女姑娘她——”丞焰还是担心，手已经按在大爷剑上。
疏岚安抚道：“那要看她，能不能真正面对她自己了。”
面对她自己，是说“她师父的死跟她有关”的事？
丞焰双眼不敢离开湖面须臾，只见另一个绯雪也祭出了一把沐雪伞，与真正的沐雪伞威力相当。绯雪的武功术法与另一个她也是全然相同，土系仙术，迷归指，醉仙望月步……
这样打下去，要怎样才能分出胜负？
“快看，不是一般的镜像，那个绯雪她……”两个人打成一团之时，观战众人已经分不清哪个是真正的绯雪，哪个是湖影绯雪。如儿突然喊道：
“方才她们两人，一个用的是魔焰冷砂，一个用的是血鞭！”
疏岚点头。不错，一般的幻影术都如在受术者面前放一面镜子一样，本体做什么，幻影也会跟着做什么，分毫不差。而这次——
幻影继承的，不光是绯雪的术法和身体特征，连同她的精神，思想尤其是她内心阴暗的一面都完全复制了下来。这场战斗，是真正的，与她自己的对决。
她能胜么？
“美女姑娘不能输啊！”丞焰喊了一句，本来想骂那个幻影几句，突然又想那个幻影其实也是绯雪，只好咽了回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丞焰眼看两女打得难解难分，问疏岚道：“疏岚，你可知道美女姑娘的过去？她和她师父……到底……”
“我并未听说过她在安眠岛上的往事。”疏岚面有忧色，“不过既然连‘她自己’都承认，那便是不假的。”
“伤害了自己的师父，美女姑娘能原谅自己么？”丞焰更为担心，“不如疏岚你守在这里，我去找找有没有将镜湖捣毁的机关！”
“不可。”疏岚蹙眉，丞焰到底还是关心则乱，没有看清这个千木林的形势。
千木林，就像它的主人一样，有一千个自己。
千棵一样的树，千朵一样的花，千只一样的虫……进入林中的人，会拥有一千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镜湖这里才是第一个。所以，捣毁镜湖有什么用？若是不小心触发了别的机关，接下来要将那些地方一个个都捣毁么？
没用的。从根源上说，还是要真正面对自己的内心，那么，不管出现多少敌人，都不会再害怕。
“你若也不小心触发别的机关，生出幻影来呢？”疏岚的话让丞焰一怔。他向后退了一步。
丞焰内心澄明无滓，待人宽厚真诚，实乃疏岚生平仅见。可这样的人，心中便没有自己不想面对，不敢回忆的过去么？
至少，三年前烈焱之祸，还有被冥界掳走的柳依依，都是吧。
“砰砰砰——”湖面中炸开一连串冲天水柱，一个绯雪轻身躲开，看她的神情似乎是幻影绯雪。她说道：“你为了争夺下届岛主的虚名，下毒残害自己师兄，却不料那杯毒酒被你师父喝了下去……”
原来是这样？丞焰心中一惊。如此不管怎样开脱，绯雪都是戕害同门，残忍弑师的大罪。她能原谅她自己么？
“你——住口！”从刚才到现在绯雪就一直只重复这一句话了，这么看来，不像是敢于面对曾经犯下错误的样子。
“美女姑娘……”
两个女子的术法碰撞，在空中绽放得如烟花般灿烂。注视着湖上的三人虽然不愿承认，但胜负已经分明。
一个红色的身影被击落，轻轻落在丞焰怀中。
另一个轻轻回落到她原来站的位置，湖中红影从凌乱恢复到平静，宛若又多了一个绯雪。
真的绯雪竟然被自己的幻影击败了。丞焰心中不在乎胜败，可这事未免太过诡异。他抱了绯雪坐在草地上，让她靠在自己怀中休息。
疏岚为她诊脉——若晴不在，疏岚自然成为了队伍中的大夫。他摇摇头，没有内伤，只是力竭。
幻影绯雪的背后，小片湖水的彼方，大片草木正在摇头晃脑得发亮。那是千盏月所指示的通路，只有经过这片湖才能继续前行。
“我们先歇息一会儿吧。”看来要取得荧惑角，远比得到曼陀花和五色羽费周折。疏岚只好传信回杨花歌社：
“事不顺利，琴花歌宴推迟。”
天亦刚刚走进千木林便发现了这里的非同寻常。他为去幽暗泉边祭奠泱璇耽搁了些时辰。他若早知道是这样一片林子，断然会一刻不停得赶过来。
千木林。且不说这会将任何东西都变成一千个的诡异，天亦体内的金魄土意两块灵石已经告诉他，这个地方的五行十分奇怪。
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这是正常的五行生克。
可是在这里，天亦刚才捉到一只小灵兽试验了一番。五行之术似乎对它全然不起作用。而小灵兽修为极低，不可能修炼成吸收任何仙术为己所用的宁仙术。
只能说是这片树林的古怪。天亦吩咐小恒将这只小兽送回洞窟，一路上切记不要乱指乱碰。
他走了不多时，忽然停步，侧头道：“出来吧，你觉得你的气息能瞒得过我么？”
一个淡淡的影子从树后走了出来。她一出现，周身的一片地方都被清淡的云气所笼罩。正是她，流云影。
“为何不带我来？”云影早知容易被天亦发现，却没想到这么快。她一路上费尽心机的追踪，全都白费了。
天亦不理她，继续前行。他就像这幽暗密林中的澄光一般让云影忍不住去追逐。她继续追问：“为什么？是社主发话要我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