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点点头,声音中微微有了暖意:“是,这名字是娘亲给我取的。”
棠雨看着红豆面貌,脸色惨白,全无生气;而她裸露的两条瘦腿,更是僵硬得搭在床边,好像自棠雨进屋来,她的腿就纹丝没动过。
趁着小女孩不注意,棠雨上前一把抓住她瘦弱的手腕,登时眉立:没有脉搏!这条胳膊冰冷僵硬,全乎已经是个死人的胳膊,可小女孩明明跟自己说着话,头部还能动。这是怎么回事?
棠雨虽然术法平平,但从小听着爹爹说起他圣战时对付过的各种妖物,棠雨也对妖物的种类特性颇有了解。
眼前这个小女妖明明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怎么她尸身只是僵硬却没腐烂,还能开口说话,头颈还能动?不可能——除非她死后受到什么强大的灵力支撑,又化为了尸妖。
“你……”棠雨放下红豆的胳臂,心里又是心痛,又是不解,“你不要害怕我……我虽是人类,但不会伤害无辜妖类的性命。”
红豆听了却不做声,眼眶中火团燃烧依旧,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相信我,我会救你出去。”棠雨说着蹲下身来,温暖的手掌覆上孩子早已没有任何知觉的双手,“我会救你的。”
也许红豆也没料到,这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子也会这样温柔。她心登时软了下来,说道:“那好,我再说一次。我叫红豆,是二十年前我十岁那年死的。我娘叫青荷,我爹叫煌灿。”
“哦?既然这样,我不该叫你小妹妹,该叫你大……姐才对啊。”棠雨平静得搭着话,也不知她是傻大胆还是反应慢,竟然没被红豆的话吓到:
冥界妖首青荷和火之守护煌灿的私生女已经在二十年前死了,现在成了尸妖被煌灿软禁在烈焱宫中!
“那你爹爹为什么要把你关起来?你既然成了尸妖,就该回到妖类属地幽冥地府。哦对了,你怎么会变成尸妖的?”
棠雨又问了一连串,突然发觉肚子有些饿了。尸妖不再进食,红豆在这里呆多久都不饿,棠雨自己可不行。没等红豆细答,便以探路为由,从窗子翻出去找些吃的。
棠雨一向粗心大意,这次却心细起来,特意问问红豆这烈焱宫的路怎么走法——倒不是因为她知道这里有阵法,而是她天生路痴,不是迷宫也难免会迷路。
红豆自小在烈焱宫中长大,对道路自然熟之又熟。她告诉棠雨不必怕火帘,又将该走的门一一交代清楚。
棠雨还担心自己会走错,更是给每个正确路径的门都放了封魂银针做标记——她标记的正好是天亦地图上没有完全指明的后半段,倒给天亦搭桥铺路了。
天亦拿出棠雨用作路标和刚才射出的一共七支银针,嗔怪道:“你傻么?用什么不好偏偏用你的独门暗器作路标,怕烈焱谷不知道你来过么?”
“嘻嘻,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嘛。是你捡到我的银针,你总不会去跟火之守护告状吧。”棠雨说着从床沿上跳下,拍了拍双手,“好啦,我们走吧,再不走天可要亮了。”
棠雨说着背起红豆,与天亦一道向门外走去。不料刚刚走出门口,便见月光下的大片过风藤上,正立着一个红衣美人,正朝她们三个微笑。
是绯雪!原来绯雪在黄泉河上寻了一遍,知道追踪棠雨不易,因此先来了烈焱谷找寻红豆。
天亦忙拔剑出鞘,让棠雨红豆退后。绯雪笑着飘身上前,手中赫然多了一把白色的纸伞,纸伞上杀气徐徐而生,那竟然是她的武器。
她对天亦叹道:“真是不自量力。火之灵宫那一幕,你没看到么?”
“看到怎样,没看到又怎样?你以为我会跪地求饶么?”天亦想到师父的惨状,悲愤之情不能自已,“如果你还记得那日在月灵宫中的约定,就快快动手吧。”
绯雪晃晃手指,一把雪白的伞已经撑开,那伞中仿佛藏着冬天一般,一撑开就放出严寒冷气,将这满院过风藤都结了一层冰霜:
“错错错,只要你把棠雨红豆交给我,我再饶你一次也无妨啊。”
“做梦。”天亦懒得再跟她多说,剑尖一抖,在空中挽个剑花便攻了过去。
绯雪也不动手,只抱着肩看着,头顶白伞在空中旋转,伞下飘出漫天白雪,竟将小院变作一片冬天景象。
“糟了,那是……融城雪啊。”棠雨正背着红豆躲在一边,红豆却担忧得说了一句。
棠雨急问:“什么糟了,融城雪是什么?”
红豆近年一直被囚禁在烈焱宫中,死时年纪幼小,但她仅有的十年生命之中灵州却发生了许多大事,其中真相是天亦棠雨这些后辈不知道的。
比如裁锦宫所在的大城金都,现在人们都传说是毁于圣战时妖魔放的玄冰幻术;其实那繁华金都在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正是毁于融城雪。
灵州是月神所创,虽然月神归于天外云海之后就把这块土地全权交给了他选中的守护精灵,但有时他老人家在天上看到自己的创作被改得不顺眼了,也要管上一管。
但有一片湖泊,一处林木,一座城池不合心意,便给此处降下“融城雪”,以天雪极严寒之力将其冻住;待过足二十四个时辰,冰雪会连同这不祥之地一齐消融,化为乌有。
这绯雪不知道什么来头,竟然得到了月神用于降下融城雪的沐雪伞,她十有八九是反下天界的妖孽。
红豆与棠雨解释一番,两人都是心中焦虑:如果身体一碰到雪花,就会被冻住既而化掉,那他们三个岂不是必死无疑?
“那个绯雪不怕融城雪么?”棠雨问着,却发现这些风雪虽然逼近自己和红豆,但只是绕身飞舞,丝毫没有沾到身上。
红豆叹气道:“她不怕。她不仅不怕融城雪,还能控制得随心所欲……看来她就是这融城之雪所化的妖!”
明明暮春时节,一座小院,四个人都被风雪所围,竟没有发现天色渐亮。
绯雪仍是抱肩不动,欣赏般看着天亦左支右绌。纷扬的雪粒如玉屑般飞上她的睫毛,琥珀色的杀气便从她一双凤眼中倾泻开来,似乎正是她的眼光,在指挥着漫天的飞雪!
“攻她眼睛!”风回雪舞中,红豆稚嫩的童音穿风而过,夹着覆满雪花的月神剑冰冷的剑风,直击绯雪而去……
眼睛?天亦心中一凛,是了,那把沐雪魔伞中飘出了这种让身处其中的人武力、防备、速度、灵运全部大幅降低的古怪雪花,而绯雪的眼光,正操纵着这漫天白雪的攻击!
天亦心下明白,在这诡异雪花的笼罩下,他根本无法发挥出半点实力;那把沐雪伞虽为绯雪这妖物所用,却是周身散发仙光宝气的仙家宝物,轻易摧毁不得。如想摆脱雪花控制,只有扰乱她的眼神。
“扰灵!”伴着天亦一声低喝,已被冰雪冻得冰滑如镜的月神剑从他手中飞出,剑身缠绕着一道闪电般的紫气向绯雪破空而去。
绯雪心念闪动,出手如飞,漫天乱雪竟自天亦的剑尖上倒影般凝出一柄形状大小完全相同的雪剑来,与月神剑相抵。“叮”的一声,如玉玦相击,互不相让。
看两剑对峙,红豆醒转道:“啊……那不是真正的融城雪,是‘雪殇’……”
见红豆一改刚才怯生生的小女孩模样,棠雨不禁讶异:这小女孩儿在世不过短短十年,做尸妖的二十年也都是在囚禁中度过,她如何对绯雪的妖术了如指掌?难道她在很早以前就见识过?
红豆不知棠雨心里怎么猜测,只看着月神剑上的紫气竟如被吸附一般缓缓向绯雪凝出的雪剑中流去,天亦这一招扰灵就这样轻而易举得被化解了。只剩绯雪捏着兰花指在空中轻轻一划,紫气便在她手指间消弭殆尽。
“现在轮到我了?”绯雪五指并掌,向前轻轻一推,“破武!”
空中雪剑听话登时放大数倍,极速的风以两剑为中心向四周极速飞射,力量之大,仿佛要撕碎这个无力的院子。
狂风夹杂着碎琼乱玉从天亦两耳呼啸而过,几乎是一瞬之间,天亦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猜测:“扰灵”、“破武”都是剑技附加术法,师父的独创,绯雪如何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