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奇了。你说那个玄铁,真要摆那个裂锦擂台——谁能打败困于神笼中的驮龙,谁便是裁锦宫的新宫主?”
依依听棠雨说到这里,更加不解。如此说来,今早在窗外看到的那个擂台后的铁笼里,藏的定是驮龙异兽;裁锦宫而今虽日渐式微,门徒所剩无几,但总不至于要从外门外派中甄选精英来作宫主吧……
这简直就像要把裁锦宫廉价卖给别派一样……
“姐姐也不明白吧,我也不明白。”棠雨将热乎乎的包子咬了一大口,包中热馅热汤烫得她直吐舌头。“尤其是那个玄铁啊,我对这人倒是知道一点点。他对金之守护愚忠得不得了,人也顽固得要命,是个实实在在的大老粗。”看依依一旁神思着,棠雨一面吃包子一面自顾自得说,“这次倒是办了件大奇事,也算铁树开花,哈哈!”
不会,一个人不会这么快转变的,除非……是有人控制了他。依依对着棠雨点了点头。
是谁在做鬼?看这个意思,这个做鬼的人,与将来打赢擂台接手裁锦宫的人,即使不是同一个人,也必是同一派的了。
如此名正言顺地把裁锦宫从裁锦弟子手中偷过来,手段之毒,真让人想也想不到……
依依沉思中,棠雨在一边不知又说了些什么,风卷残云般将一笼包子去了一半。
“对了,你一个女孩儿家,怎么住到这个逍遥阁来了?”依依忽又想起这一茬,她手边的一碗酥酪,也只轻轻动了两口。
“快别提了!还不是因为那个卿丞焰!”棠雨气呼呼道,“我想他这样风骚,也不至于跑回柳叶坊去找那个柳依依,最多是又腻在附近的风月场子里了!所以我叫天亦看着若晴,自己先来逍遥阁,一探究竟!”
听到这里,依依扑哧一笑。也不知是笑棠雨,还是笑她自己。
“结果他却不在……”棠雨神色忽正,略带担忧得皱起眉,“宛城姐姐,其实,我都知道了,烈焱谷被冥妖灭门,老谷主惨死……他心里一定不好过,此刻不知躲在什么地方……”
“放心,丞焰少主魔法武功不弱,灵活机变,他必能过得了这一关的。”依依拍拍棠雨肩膀,却发现棠雨身子紧绷着,还不是一般的紧张呢。
两人吃罢早饭,街市之中也开始了一天的热闹,尤其是那个擂台,已有数个裁锦弟子在忙忙碌碌。
一切正常。唯一让人放心不下的是,明锻和坠儿两人,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而打擂,便在今日巳时开始。
巳时。慈济医馆。
若晴斜卧在榻上,本来掖着肩膀的被子已经滑至腰间。她这一上午不知翻了多少个身,两眼半睁半闭,一头乌发只松松绾了个慵懒髻,脸上的颜色,还是一点也不见好。
她正歪着身子冥想,窗外却闪过一个白色的身影,不消说,定是她哥哥,天亦。
门被轻轻推开,吱呀呀的木质声音,在已经开始喧闹的上午显得格外小心。天亦看若晴身子动了,便知她醒了,上前道:“妹妹早起了?”
“还早呢,都日上三竿了。”若晴笑着将被子一掀,整整耳后的垂发,一身缟素的小衣长裤,如雪般在竹榻上铺陈倾泻开来。
“每次我一来,你就要下床,还不好生躺下。”天亦嗔怪着将若晴塞回被子里,一看若晴脸颊透白,毫无血色,甚是忧心。
“好闷。我都在这房里呆了五六天了,一点皮外伤,值得这样养着?”若晴缩缩脖子在榻上抱膝坐了,她到底还是惧冷,被子自脖子往下裹住身体,更显得她瘦弱娇小。
“哪有五六天!”天亦转眼看看窗外,时候已经不早,裂锦擂,要开始了。
若晴看哥哥望着窗外,早知道了他的心意,仰着头道:“哥哥,带晴儿一起去看那个裂锦擂台,好不好?”
天亦摇摇头。他拍拍若晴的头,柔声说:“乖,那里危险,不去的好。你又气血虚弱,哪受得那些血腥戾气?”
“可是……”若晴说着便低下头去,不言语了。
天亦知道,若晴是在担心。担心丞焰背负着灭门杀父之仇,事出突然,他能否正确权衡;担心这裂锦擂台,将会使五门失和,妖界乘隙;更担心自己此去解救雪鹰,能否成事,能否平安归来。
“哥哥,你真非要去救那圣兽不可么?”若晴跪在榻上,双手握了哥哥袖子,仰脸望着他,眉尖更蹙,已是苦苦哀求。
“必须去。”天亦也不好解释太多了——过去之事,他本不欲妹妹知道。
“那……妹妹不要再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车到山前必有路。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身子养好。亏你自幼学医,竟忘了思虑过甚,是会伤身的么?”
天亦说罢,叫人安排饭食,心下却又是一沉,妹妹她……
不会也担心着疏岚吧?是了,他自答应要帮天亦寻人之后,便再没现身。
算了,他不出现也好。天亦再嘱咐若晴几句,便向裁锦擂台而去。他已与棠雨说好,擂台之下汇合。
天亦一壁走一壁算计着:此番争战,木之守护一向淡泊,不好争斗,衔樱堂虽派了暗巫队来,但应该是采取观望的态度;自己所处的微澜门从中调和还来不及,哪会火上浇油,令事态恶化;更不用说已经被灭门的烈焰谷了。
如此说来,自己要说服他们罢斗言和,只要对付剩下这支人:
第一,土系封神派代掌门墨吹尘,传说这人雄心勃勃,恐怕不肯放过这个扩展势力的机会;
第二,面具人泱璇。是他掳走雪鹰,裂锦擂台也应是他一手安排;
第三,就是绯雪。她必要赶来挑唆五派不和,扩大事端……这纷争能不能平息,竟全在能不能摆平她了。
天亦思忖一遍,人已来到擂台之前。擂台之上,鼓声雷雷,旌旗飘展;刀光昭日,人声鼎沸……
又开始了。天亦嘴角轻笑,大步向台下走去。
“亦公子到!”一裁锦弟子见天亦款步而来,引着他朝北首的位置走去。
才一个早上的工夫,擂台已经收拾得比昨日更为排场,台下座位也已安排得井井有条了。
天亦来得不早,待他落座之时,已将台下形势尽收眼底:最抢眼的正中间是土系封神派的位子,首座无人,看来那个墨吹尘是要摆摆架子,不肯早来的。首座左右分别坐着一个长髯老者和一个蒙着面纱的白衣公子——
天亦看到这里,不禁好奇:那老者应该是延靖城赫赫有名的望族墨家之主墨景阳,那个白衣公子嘛,明明一身男装却蒙着女子面纱,也太奇怪了。
她若是女扮男装,干脆扮个彻底好了,偏偏遮上面纱,露着一双吊梢眉丹凤眼在那里勾人,更显得她是个女子了。这男子服饰,穿了有什么用?
不对!天亦猛得一醒,该不会……
天亦自然不知墨老爷有爱好男妓的独癖,只是见了这非男非女妖娆万分的尤物,他不禁联想:这该不会是个娈童吧?若真如此,他会是墨景阳带来的,还是——墨吹尘带来的?
他的思维就此打住。再看南首是烈焱谷之位,椅子摆放与别派全无二致,只是空无一人罢了。卿丞焰那个小子,终究是不便现身的;
东首是衔樱堂之位,棠雨早大喇喇坐了下来,正好与北首天亦相邻;她身后是木之守护派来的暗巫队。暗巫虽都不服棠雨,但棠雨目下仍是木之守护最宠的徒孙,木之守护不予追究,众巫也只得忍下新仇旧恨,服她上座。
棠雨这丫头自然也不喜正襟危坐,身子趴在扶手上,直冲天亦挤眉弄眼。
“怎么了?”天亦见她神情古怪,不由去问。然擂台上下一片安静,他也只得放低了声音。
“你可注意到土位上那个白衣男子了?”棠雨咬着耳朵道,一只眼睛瞟瞟前面,“他长得可俊美?”
“……嗯。你问这个做什么?”天亦被问得莫名奇妙。他自然不知,柳依依早跟棠雨商议下来,她将乔装成墨家子弟,潜入土位之中,待天亦上台之时,看准时机助他一臂之力。
“嘻嘻,我且透露一句,那个白衣公子是我的人,待会儿你上了台,我会叫他帮你的。”棠雨说到这里又卖关子,乖乖在椅子上坐好,不再理天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