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文凯再望过去,陈思敏走进了楼下的便利店,只一会儿,又拎了一棵青色的类似花菜的东西走出来。
薛文凯突然有一丝感动,离家来北京漂泊,陈思敏还真是变了,那个俏皮捣蛋的女生,那个高傲不羁的系花,什么时候能为自己进超市买一回菜呢?
薛文凯遵守承诺,始终没有打开车门。离上一次在酒店见到鼻青眼肿的陈思敏,已经过去三十五天了。是的,这个日子薛文凯记得很清楚,他一直在煎熬着。说起来也是自己的无心之过,才导致了王子明与她之间的拼死一战。陈思敏那一声不吭的凝重神情,更是让他心碎成片。可是,人家并不买他的账,起先还偶尔回回短信,问她下班了没有,晚上去哪里吃饭,回一个字“嗯”;问她周末干吗,有没有出游计划,回两个字“还没”;说起曾经在学校的点点滴滴开心事儿,巴望着她赏脸笑一个,哪知人家一个字也不回了。或许,真的伤得太深了。曾经多销魂,如今就有多伤人!
于凤被送回四合院,蓝蓝立马将其拉到屋里问:“他都问你啥了?你们去哪儿这么晚才回来?到底见到敏敏了没有?”
“你倒是让我喘口气啊!”于凤有点恼了,突然提高了声音对蓝蓝说道。
蓝蓝有一丝惊讶,但马上又被好奇掩盖了:“你们干啥去了呢?”
于凤自觉态度不好,有点奇怪究竟哪里来的怒火,一边想着,一边喝着蓝蓝递过来的热水:“就是开车到陈思敏楼下偷窥了个把小时,我也有半月没有见到陈思敏了,她好像更瘦了,不过看上去精神头还不错的,穿着一件紫色的风衣,亭亭玉立的,脸上的淤青也看不见了……”
蓝蓝感叹地说道:“想当年,陈思敏可真是对薛文凯着了迷,巴不得天天到男生宿舍守望着,自己的生活完全乱了方寸,还死不要脸地求着我偷拍几张薛文凯的照片给她,拿回来放笔记本上天天看夜夜看,我当时真的好想跑到男生宿舍楼上一把将薛文凯拽下来……敏敏那么喜欢薛文凯,薛文凯这会儿又这么眼巴巴地觊觎着敏敏,可是他们真要在一起,咋就那么难呢?唉--”
于凤突然觉得蓝蓝长大了,她居然也会讲出这番话来,一副历经沧桑的神情。也是,陈思敏经历这一切,都是于凤和蓝蓝陪着她过来的,她们等于是间接经历了这场场风波与沧桑。于凤又记起刚来学校的时候,自己跟蓝蓝去师兄师姐那里帮陈思敏打探关于薛文凯的消息,多傻啊,自作聪明地提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人家还以为是她们两个对薛文凯有意思。
于凤想起薛文凯停下车,绅士地跑到一边为她打开车门;吃饭的时候,用茶水将她的碗筷漂洗一遍,而后从自己兜里掏出餐巾纸为她擦拭碗筷,然后恭谨地递到她的面前,一样一样原样儿摆好;为她夹菜的时候,问服务员要来公筷;问她家里的情况,问她弟弟妹妹学习如何;聊着小时候在乡下的顽皮事儿,这时节,南方的山里,该是热热闹闹扯竹笋的时候了吧……都是清贫农家飞出来的金凤凰,心自然而然就靠近了--于凤狠狠地捏了自己一把:不能再这样想,怎么能这样?!
薛文凯往后没少去望京商业街蹲守,心情不好的时候、构思出现困境的时候,上着班就开车出来,到商场门口装作等人的样子,观察进门出门的人们,当然,最主要的是“打望”陈思敏。时而有了好的思路或者点子,便记在自己随身带着的笔记本上。薛文凯来北京五年了,苦没少吃,福也享过,还谈过两个女朋友,可如今对于陈思敏,他依然带着初恋的心境。
也有三五次真瞅见陈思敏,这时候,没人在他身边提醒他了,可是,他并没有开车门下去,在陈思敏不注意的时候,他会开一点点窗,将手机伸出窗外,偷偷拍张照片,或者录一小段儿。默默张望,似乎成了他的嗜好。
有一次陈思敏一回头正好看到他的手机亮着光,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居然还走过来,吓得薛文凯噌地一下扑倒在座位上,头往下面埋着,假装在缝隙里找东西,起码有十分钟才敢起来查看,生怕被逮着了。
起来后,啥异样也没有,他自嘲一番,开着车走了。
薛文凯回去跟蓝蓝谈起时,蓝蓝笑得几乎要背过气去,蓝蓝回去又添油加醋跟于凤、习书说。于凤笑着笑着便伤感起来,薛文凯每天跟自己面对面,还是自己带着他去蹲守的,他都没跟自己谈起后来又去看过陈思敏,难道,他--不可能。再想想陈思敏,她是那么敏感的人,她应该不可能没有察觉一点异样,即便她看不到,但是天生敏感的她,肯定能闻到一点气息吧。
果不其然,周末约了陈思敏逛西单,陈思敏有点犹豫又好奇地打开了话匣子:“我最近好像得了什么癔症一样,总感觉有个人在我背后偷偷瞧我……”
蓝蓝、于凤心中有鬼,于是便没有搭话,陈思敏说一两句,没人搭腔,也便作罢。
陈思敏当然看出了这两个人脸上稍纵即逝的慌张,她故意穿上自己平时都极少穿的中性服装上班,特意提前半小时回来,大大咧咧地拎着个塑料袋进小区,一部熟悉的车子在一个空车位处停好,车主打开车门透气,陈思敏一眼认出那人是薛文凯。
上个月某无名人士寄到办公室的自己觊觎良久的张爱玲新书、月初收到的昂贵化妆品、感冒时收到的清肺茶,以及断断续续各个地方寄过来的各种精致小玩意儿……追求陈思敏的公子哥确实不少,可是,能对陈思敏的需求如此了如指掌的,陈思敏真的想不起有谁。
“想想也是他……”陈思敏忆起上次蓝蓝偷看她网页上的购物车,恍然大悟:就说怎么她想买什么,就有什么送上门来,哪有这么心有灵犀的事情,原来有个内贼。陈思敏恨恨地走上楼去,心里打碎了五味瓶。换以前,她就算是自以为发现了别人的小九九,也会大惊小怪地闹腾一下。可是,对方是薛文凯,何况……时间真是个魔咒。
陈思敏打开厨房的窗户,看到薛文凯的车在路灯下静默着,看不到里面的人,但是她知道,他就在里面。一个在楼上偷偷往下看,一个在车里偷偷往上瞧。陈思敏突然有一种感觉,仿佛自己就是坐在车里的那个人。找一个隐蔽的角落,悄悄地伸出手来,偷偷拍一些模糊却真切的照片,回家传到电脑上,做成精美的相册或者视频,翻来覆去地看,晚上梦醒,或者上厕所的时候,都巴不得打开电脑一看究竟--那明明就是五年前的陈思敏,在校园的一角装作闲转悠,其实一心一意盯着心爱的人儿,于凤、蓝蓝都是放哨兵。
知道蓝蓝、于凤都叛变了,陈思敏倒没有生气,其实也早猜出来了,当初跟王子明大干一场,跑到酒店的时候,就是蓝蓝走漏的风声。于凤,于凤,陈思敏曾经觉得,于凤也是喜欢薛文凯的,要不怎么在薛文凯主持的联欢晚会上,坐在旁边的她,眼睛里射出那么迷幻的光芒?每一次跟薛文凯回来,蓝蓝都会最先跑到陈思敏面前,揪住她描述细节:去哪里玩了?牵手了?接吻没……那神情,巴不得当夜就将陈思敏送到薛文凯的床上。可是于凤,虽然也问着,却总觉得隐隐有些伤悲。
陈思敏告诉自己,不能这么想,自己太邪恶了,于凤是那样克勤克俭全心全意待自己的好姐妹。
没有想到她跟薛文凯两个人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在没有遇见薛文凯以前,陈思敏永远想象不出自己会那样爱上一个人;在相处的过程里,陈思敏不曾料想如此倾囊付出的爱也会消失;在翻山越岭再次站在薛文凯面前时,她想,自己再难寻回曾经的勇气,她不再期望还能再一次找到那样的爱情--不是不想,是不敢奢望,因为怕再也承受不起太大的失望。
3
这天,薛文凯送了合作伙伴去机场,转转悠悠居然又将车开到陈思敏家的小区。明媚四月,春意渐浓,高大的白杨树已经冒出芽儿,神色匆匆的人们急促走过,薛文凯感慨时间过得真是快。北京的冬季真是漫长,在老家过年的时候,南方就全面开春了,回到北京,居然还下了两三场雪,都以为又要进入冬季了,现在路边冒着芽儿的枝干,可算宣告了春天的姗姗来迟。
正瞅着伸向天空的枝丫出神,一辆黄色保时捷停在小区大门门口,姗姗走下一个窈窕女孩,定睛一瞧,居然是陈思敏。
陈思敏优雅地推开车门,微微笑着挥手跟对方告别,而后拎着小挎包走进小区,脸上隐隐约约还泛着红晕。
薛文凯看戏一样傻傻盯着,陈思敏走过去了,留下一个迷人的背影,可是薛文凯顾不得她了,目标变成了黄色的保时捷,里面穿休闲服装的男人年纪应该不大,在陈思敏走过去的时候,居然又打开车门走了出来。确实细皮嫩肉,也不能否定有那么点风度翩翩,猜得不错的话,该是富二代了。微笑的眼睛,掩藏着暧昧的神情。
薛文凯迷糊了,这到底是哪一出啊?蓝蓝和于凤都没提过这状况,不会是陈思敏瞒着她们吧,或者是,只是有那么一点点迹象,毕竟,下车时,并没有吻别。
沉不住气了,薛文凯可算淡定不住了。他呼吸急促地关了车门,匆匆倒车开出去。去哪儿呢?他很想打个电话给蓝蓝,或者于凤,一问究竟,可是,男人的自尊又容不得他这样。如果陈思敏真是跟那个保时捷有什么暧昧关系,自己岂不是拿了鸡蛋碰石头,人家要财势有财势,要相貌有相貌,时间估计也是大把大把的有……而自己,拼死拼活在北京闹腾了五年多,周边各个蚁族聚居地都轮番逗留过,如今,在同辈看来,可算出息了,其实也只是小小一个作坊式的文化公司,刚刚走上正轨,年前才买了车,也是为了充门面。碰到好的作者,还要求爷爷告奶奶方能留住人才。
薛文凯怏怏地回到公司,几个加班赶稿的同事还没有走,他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味道,这些跟自己同甘共苦的员工,还在这里为公司奔忙着,而自己……薛文凯觉得自己要无地自容了,匆匆忙忙躲到自己办公室,发现于凤也在里间的办公室里,他突然有一股想流泪的冲动,可是立刻强力制止了自己。寒暄了几句,于凤异样的眼神望向自己,薛文凯惊讶地回望过去,两副高度近视镜的后面,两双尴尬的眼睛在对望,只一两秒,各自都低下了头,掉转注意力,往别处看去。
“于凤肯定知道我难过了,于凤肯定猜出了什么……”薛文凯这样想着,突然被一股懊恼情绪笼罩,“早知今日,何必千方百计地将于凤拉拢来,现在想逃都没处逃了。对不起蓝蓝,那么一根筋的蓝蓝呀,肯定要训我了,多想她现在就站在面前,狠狠臭骂我一顿……”
薛文凯这一夜都很忐忑,颠三倒四地七想八想,时而觉着,自己多少还是有些机会的吧,陈思敏虽然心气挺高,但毕竟曾经那般相爱过。然后又自己推翻自己,逝去的爱情,只能算是旧情,不再是爱了,人都是会变的,陈思敏在北京证券交易市场两三年,该认识多少款爷,即便内心依然保有那份脱俗的志向,家庭与所处的环境也不由得她不现实:当你身边的人都开着保时捷的时候,你开着捷达还好意思上街吗?当然,你可以骑辆自行车说自己坚持环保,或者天天走路宣告自己低碳,可是,这个人不会是陈思敏,薛文凯觉得,不可能是她。她是那么要强的女子,从来不愿落在他人之后,当初追求他的时候,还曾在寝室扬言:非拿下那个高高帅帅的学生会主席不可!可不是,不是扬言要拿下薛文凯,而是用职位指代他。
也许,跟那样的男人在一起,陈思敏才可以更好地保持她的高雅与高傲,才可以活得美美的、事业红红火火的。在北京城打拼是那般艰难,可是,北京城的阔少却一抓一大把,凭什么要让那些俗气的女人抢了去,而放着陈思敏这样天鹅般的女子跟着凤凰男受苦受累?
怎么可以这样想人家呢?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拎出来搬回去拎出来再扔回去。
其实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而自己内心里,已经将自己否定了千百次,或许,只是客户礼貌地送她回家,或者,只是自作多情的阔少,想在美女面前显摆一下,或许,一切都还有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