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涵君久久的触摸着红梅花,直到她感觉到自己的腿脚在雪中站的麻木,方缩回手。
想想过往的十五年,在苦难中,没有自由,深处深宫中,犹如困于鸟笼中的鸟雀,等到可以飞走之时,却是另一番苦难的开始,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转到另一个牢笼罢了。作为天启的公主,外人看到是她的高贵,实则她只是一件物品,到了及笄的年龄,便会被送去和亲。她原本料想着自己将会嫁到希耳赤和亲,算算日子,原本定的日子,是自己十六岁时,正好是明年开春。如今家国不在,她已不是公主,而是亡国奴。还有一月光景的和亲,亦是算不得数的。
她难道不该开心。
曾听自己的奶娘说,女孩子出嫁时,是她一生中最漂亮的时候。当时,她还纳闷,到底是为什么?追问奶娘很长时间,奶娘被问烦了,有意躲着自己,因为怕自己再追问,她连莲雨宫都不来了。
现在,自己的心智稍长全了些,才真正的懂得,最漂亮不过指的是每个女子一生中只有那么一次,只有一次婚姻嫁娶的机会。那一天,女子要好好地梳妆打扮,用粉匀面,用黛笔描眉,穿上红嫁衣,戴上凤冠。
陈涵君抬头望天,长长的睫毛上,粘上了雪霰,一眨一眨间,犹如白蝶噗嗤着羽翼。原本白皙的脸颊,红彤彤。
漫天飘雪,应该是浪漫的情缘,现如今,飘下的是一丝一丝的冰凉,与寒冷。
她慢慢踱回自己的房间,院中的风仍肆意地吹着,身后的脚印,渐渐被弥合,就好像不曾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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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的一切,在天启三十九年冬,悄悄落幕。繁华谢却后,本该有一些气象端倪,如今只有那场覆盖住城楼的雪,昭示着统治三十九之久的王国谢幕。
这一天好像很安静,满世界是白茫茫一片。陈涵君穿着一身大红喜袍,上面金线,在阳光下,金光灿灿。据母妃说这是外祖家的传家宝,上面有九百九十九根金丝,寓意是长长久久。母妃当年就是穿着这件喜袍嫁给了父皇,可是这件嫁衣,并没有和它寓意一般带给母妃长长久久的爱情。她本想找个凤冠戴的,找了整个天启王宫,也没找到一件,想来是被她们带走了,毕竟凤冠的价钱应属上乘的。于是她将头发绾了一个髻,画眉梳妆,一件一件下来,已到巳时二刻。
巳时三刻,陈涵君站在城楼上,红红的嫁衣在阳光下,鲜艳耀眼。城楼上寒风猎猎,还没有降落的龙旗发出‘哒哒’的声音。她寻声望去,龙旗在阳光下,依旧耀眼,不过它的使命已经完成,也算是功德圆满。
烈马的一声嘶鸣,划过了雪原,打破原属的寂静。陈涵君朝着南方望去,刺眼的雪光下,黑压压一片的兵马朝这边赶来。她料想应该是常胜王的兵马,前些天,她路过御花园时,无意中听到两个宫女嚼舌根。
一个宫女担心地说:“听李总管说,紫宸国已经占领了南方的吴城了。”
“我也听说了,看来今次我们天启,是大难临头了。”另一个宫女续道。
陈涵君当时愣了一下,觉得不可思议,本来北方就有希耳赤大军侵城,当下南方又来了紫宸。她低下头想了想,这也并不奇怪,天启国乱,正好是侵占的大好时机,以后再打,怕是过了那村,没了那店。
她站在那偷听了一会儿,了解到此次是常胜王薛云宏带的兵,常胜王英勇善战,名声早已响动三国,想来紫宸国君派他出征,目的之一是占领更多天启国土,然而更主要的目的是向北部落希耳赤立威。
陈涵君站在城楼上,望着远方的兵马越来越近,等到她能够看清军旗上的字后,时间差不多到了午时。她抬头望向天上的太阳,是到了午时了,嘴角扬起大大笑意,如鲜花绽放。她回头静静地看了看天启王城,此刻王城被厚厚的雪覆盖住,白茫茫一片,她想,它的三十九载的时光,不仅是欢乐,还是痛苦,由此将与王城一起覆盖于雪下,从此以后,将不复存在。
看完后,陈涵君转过头,面对南方,此时紫宸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她低头看了一眼军前身穿玄铁甲男子一眼,男子坐于黑鬃马上,一对剑眉,高挺的鼻梁,明亮的眸子,瘦削的脸庞,很俊美。
陈涵君移开目光,一眼望向南方,南方明明亮亮,她闭上眼,毫无预示的跃入虚空,于是便是急坠而下,犹如一只火凤凰,在风中妖美卓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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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胜王薛云宏立于马上,只看见城楼上的一身霞帔的女子一跃而下,他立即一蹬黑鬃马,一跃而起,朝着那女子而去。女子紧闭着双眸,长长的睫毛和着下眼皮上,美丽的脸,红扑扑一片。他没来得及抓住她,只能看着她重重的摔在地上,发出“啪”的声响。
他愣了一下,随即快速地奔到女子身旁,见女子嘴角有鲜血溢出。急忙蹲下身子,将手指附在鼻息处,感觉还有气息,朝着军中喊道:“军医!”
被他一喊,军中立即走出五人来,他们走到近前,正要拜见,被薛云宏抬手阻止,薛云宏看着女子,说道:“你们看看,她怎么样?”
一位五十多岁左右的人,走过来,其他四人尾随其后,那人蹲下来,抬起陈涵君的手臂,为她切脉。
那人皱眉,又用手翻开她眼皮看了看,躬身对薛云宏说道:“王爷,情况不是太好。”
薛云宏黑眸一瞪,厉声说道:“既然活着,赶快救她!救不活,拿你们人头试问。”
五人听了,站在寒风中,颤了一下。立即跪倒,俯首道:“是!”
军前一匹白马上,坐着一位身穿白色铠甲的男子,嘴角微微上扬,饶有兴致地朝着薛云宏方向瞧去。头没有转,对着身旁的玄甲将军说:“看来五哥看上人家公主了。”
“公主?”那位玄甲将军迟疑道。
白甲男子笑着说:“玉陵,你难道没听说过这样的话,天启有女,倾国倾城,号曰佳慧,名曰涵君,佳慧公主才情居其首,世人中无居其二。”
被叫做玉陵的男子,显然更加吃惊,“殿下,您说她,她是佳慧公主?”
白甲男子一笑而过,并未回答,下了马,跟着薛云宏朝着内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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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偌大的河池城,灯火通明,在白雪映衬下,更似白昼。城中甘河旁,几个妇人蹲在河边,放着河灯,不知在乞求什么?原本死气沉沉的河池,终于有了生机。
天启王宫,明华殿内,亮烛照的整殿明亮,上午身穿白甲的王爷,如今卸下了铠甲,一身白色锦袍袄,坐在殿内的矮榻上,一手在棋盘上轻敲着,笑道:“五哥,觉得佳慧公主怎么样?”
薛云宏一脸表情冷冰冰的,与平时无恙,看不出什么端倪,淡淡地说道:“佳慧才情居其首,世人中无居其二。”说着话在棋盘上落一子。
“那是世人对她的评价,我想听听五哥是怎样评价她的?”
“差不多。”
白衣男子敲着棋盘的手指一顿,本想试试五哥对佳慧的感情,不料他还是那样。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饶无乐趣。
薛云宏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手指在棋盘上一滑,落上一颗子,通观全局,黑子明显处于优势。
白衣男子紧盯着棋盘,表情严肃,但随即笑开,“本想着这局可以赢得五哥,哎……我又要败北了。”
薛云宏说:“你就是这个性子,没一点耐心。”
“报!”“报告王爷,北方卢坡有敌情。”一身铠甲的士兵跑进殿内,单腿拜道。
薛云宏接过士兵递来的战报,看了看,深眸中起了一丝波澜,对士兵说:“把玉陵将军,润之将军叫来。”
“是!”士兵应声离开。
白衣王爷走过来,“五哥,怎么了?希耳赤有新境况?”薛云宏将战报递给他,他看了一眼,额角青筋暴起,“希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