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路你和你和某些人走,就长得离谱,你和另外一些人走,就短得让人舍不得迈开步子。
吴晓曦放学时走的那条樱花树旁的石子路就是这样,这条路是市政工程特别规划风景区街道,花了很多钱,由樱花树围绕这小路往前走就是咖啡馆、电影院、花店和专卖店等,可这都跟吴晓曦无关,因为他每天都是一个人在走。
但今天不一样,他正和张维娜并肩走在这条路上。
“吴晓曦你想报哪个学校?”张维娜问他。
他们刚去电影院包了一个小厅,定了要放《Wall—E》,然后他又陪张伟娜去买一纸袋的风铃草,张维娜说他妈妈喜欢,吴晓曦偷偷看了玫瑰的价格,不是逢年过节也不算太贵,买上九十九朵玫瑰的钱他还是拿得出的。现在张维娜就抱着一纸袋的风铃草和他漫步回家,这昰吴晓曦第一次知道张维娜的家离他家不远。
吴晓曦扭头看了眼张维娜,张维娜穿着那身白色的裙子,夕阳照在她皮肤上,皮肤仿佛是透明的。
“随便报个什么学校呗,只要我能考得上。”吴晓曦说。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获得了一份美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恩,你会在家这边上大学吗?”
吴晓曦心里动了动,像张维娜是在悄悄的问他会考去哪里啊。
“随便考去哪里,同学多的大学最好。”吴晓曦于是说。
“嗯,我想到北京去,罗星星和莫小青他们都考取北京的大学。”张伟娜低声说。
“北京好啊。”吴晓曦说
“你也喜欢北京?”
“北京有上好的烤鸭!”吴晓曦这么说着,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多好的机会,只要脸皮再厚一点,就可以说出北京有你所以很好这样比较深情的话来。他想自己就是太蔫了,沐沐叮嘱的都没做到。
张维娜无声的笑了笑,低低地“嗯”了一声。
两人的脚步声在沉默中分外清晰,吴晓曦数着步子,不敢看张维娜。
老实说不说话也不是个办法,他一抬头,楞了一下,对面的人一楞了一下,扶了扶巨大的墨镜,拉了拉棒球帽的帽檐儿。
路采薇,或是沐沐,居然也在这条街上闲逛,还是一双慢跑鞋,一条贴身牛仔裤和白色小背心,外面找了件蓝色条纹的短袖衬衣。她楞了一下之后嘴角立刻有恶意的笑来,伸手对着吴晓曦会务,“嗨!嗨!”
吴晓曦知道她那副兴高采烈遇见故人的感觉是从何而来,纯粹装给张维娜看的。这个小魔女的邪恶他是领教过的。
“你朋友?”张伟娜有点窘迫,她也被沐沐身上那股锋利之气压倒了,木木看起来完全不是在这个南方小城长大的,
吴晓曦支支吾吾地应着,沐沐已经蹦到他们面前。
“嗨嗨!这么巧啊”沐沐说着转向张维娜,“这是张维娜吧?”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张维娜有点吃惊,她在陌生人面前一直比较害羞。
“听他说的,他说。。”忽然煞住说,“对了你还欠我冰淇淋吧?”
讹诈,赤裸裸的讹诈!
不过只要沐沐此刻不胡说八道,让吴晓曦叫他奶奶都成。吴晓曦赶忙掏出钱包,“买给你买给你,你要吃什么味道的?”
“上面淋草莓酱的。”木木摘下棒球帽,用手梳理这那头漆黑的长发。
吴晓曦只能破才买了三只冰淇淋,兜里剩下的钱实在不多了,买给张维娜他是毫不吝啬的,买给沐沐的他也不可惜,只要这个小魔女闭嘴,就是买给他那只他有点舍不得吃,他们三人咬着冰淇淋步在樱花树旁的石子路上,樱花落在张维娜的白布圈子和沐沐的棒球帽上,沐沐不断地抱怨,张维娜细声细语地和她说话,两个女孩在说话的时候,吴晓曦就像一只巨大的电灯泡,完全没她什么事儿。吴晓曦不能不对沐沐传递恼火的眼光,沐沐却跟没看见似的。
“吴晓曦是不是说了我很多坏话?”张维娜问。
“没有,”沐沐答得漫不经心,“他说他很喜欢文学,所以加入了文学社。”
“哦,我也喜欢看书。”张维娜说,“你们上初中同学?”
“是小学同学,可后来因为家里关系就一直在美国读书,最近才回来。”木木转向吴晓曦,“你记得我们教学墙上那墙爬山虎没有?那天我会去看了,现在都已经攀到楼顶了!”
吴晓曦使劲点头,想这个冰淇淋是值得的,木木是个有信用的生意人,说得活灵活现。不过他忽然有一种错觉,觉得沐沐说得像是真的似的。他明明不记得小学时候是否有过木木这个同学,可是记得那墙爬山虎,他有点迟钝,记性一直不好,小学同学基本忘光了,只记得那墙爬山虎碧绿的叶子里透过来的光,一时间沐沐说的是真的还是他记忆里是真的,他差点分不清了。
“你是家里移民么?”张维娜问,他们学校不少人都在说全家要移民的事情。
“不是,我拿中国护照,我就是去上学,罗曼达学院大一。”
“你跳级了?吴晓曦才高三啊。”
“我们不是同班同学,我是他师姐。”沐沐圆谎很快,“吴晓曦是不是啊?”
“哦,师姐。”吴晓曦知道沐沐这么问的用意。
沐沐笑得和开了花似的。
最后他们在三岔口分手了,吴晓曦和张维娜继续往前走沐沐去向另一边,吴晓曦看着木木的离去背影,又一次觉他就会就此消失,连带她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小姨这几天对吴晓曦好了不少,因为快要离开了这几年的照顾相处也是对他有感情的,吴晓宇也是这样虽然平常这个哥哥不太靠谱但毕竟是自己的哥哥嘛,搞得吴晓曦觉得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吴晓宇这几天也有点不开心,因为“彼岸的花开”总不在线,所以越发霸占着那台笔记本,不让吴晓曦有片刻的机会。
小姨一边念叨着吴晓宇总不能老上网,该多学习才有出息,一面支使吴晓曦去买明天要喝的牛奶。吴晓曦走出门,就听见屋里吴晓宇不知怎么忽然着急起来,和小姨大吵。
他觉得心里乱糟糟的,没有下楼,沿着楼梯一路而上。这栋楼没有电梯,最高就七层,顶楼天台是呜呜作响的空调机组和纵横的管道。物业在楼道里设了一道铁门,写着“天台关闭”的字样。其实不关闭也不会有人往上面跑,通往楼顶有种恐怖电影的感觉,堆满了纸箱,两台破马达和一些七楼住家扔掉不用的破沙发和木茶几,所有东西都落满了灰尘,间隙小得落不下脚。
吴晓曦在那些小小的间隙中跳跃,像只轻盈的小袋鼠,他清楚没一个落脚点,比如纸箱子里罩着两块板砖,破马达坚硬的底座和那个木茶几唯一没有一条断的腿,这些落脚点仿佛一连串的岛屿,帮他度过垃圾形成的海洋,对面就是那道铁门,铁门外咫尺阴影,星光万里。
吴晓曦从铁门上最大的那个空隙钻了出去,站在满地星光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眺望夜空下的城市。
现在他自由了,每次她抵达这里都有种想躺在地上放松的感觉,享受着屋顶的凉风、天光和春去秋来这个城市不同的气味,有时候是樱花,有时候是树叶,有时候是下面街道上卖花的清甜。
他坐在水泥台子的边缘,小心翼翼的伸出脚挂在外面,这样脚下相隔的十几米才是地面,他觉得自己即危险又轻盈,像是一只靠着风飞到高处的小鸟。
这里是他的秘密基地,这几年的每天下午他都来这里发会儿呆,然后跟小姨说他在外面邮局的长桌上写作业。夜空下的整个城市的灯都亮了,商业区的霓虹灯拼凑在一起,虚幻不真,坚硬的天际线隐没在灯光里,那些商务楼远远看去像是一个个用光包起来的方形笼子,远处是一片宽阔的湖面,湖岸边,是茂密的樱花这座城市最繁忙的高架路上车流涌动,高架路就从吴晓曦家旁边经过,从这个位置望过去,吴晓曦觉得那些车的呢过最成了一条光流、这些光流中的每一个光电都是一只活的萤火虫,它们被这些条弧形的、细长的高架路束缚在其中,只能使劲的向前从,寻找出口。
但永远都不会有出口。
以前这个城市对于吴晓曦来说就是这样,永远没有出口,现在忽地冒出两个选择,一是去美国,二是张维娜。
下午他和木木分手之后,张维娜忽然说要去樱花树林走走,于是吴晓曦陪张维娜在樱花树林里散步,看到那里的樱花飘舞,花瓣慢慢地从空中飘落下来,张维娜很高兴地看着用手接住飘落的花瓣将它放在装风铃草的纸袋里,然后一边走一边和吴晓曦说话。张维娜说上了大学大家都会分开,只能在暑假才能见面,可能很久都不能见面了,很多好朋友就是这样慢慢忘记彼此。
这么说的时候张维娜眼里充满了难过,比她入学时读那本郭小四的《悲伤逆流成河》更甚。
吴晓曦看着她的眼睛,看着风吹她怀里纸袋中的樱花零落,慢慢地飘落,像是在飞舞的蝴蝶。
吴晓曦不能确信这是不是一种暗示,但他心里隐隐的有只小鹿在撞击着。
这时候他怀里手机传来了震动,吴晓曦有些惊讶,因为显然只有卡尔罗德教授才知道这个号码,他还不曾告诉其他人。
“吴晓曦么?”电话里传来沐沐的声音。
“是我啊,除了我还能有谁?”吴晓曦抓抓头。
“我只是电话里跟你说,排在招生列表上除了你还有一个人,但我们只会在中国地区录取一名学生,卡尔罗德教授说明天就坐飞机去北京,所以然我打电话让你在今天晚上做出决定。“木木的口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吴晓曦一下子急了起来,“能不能等到明天?明天。。”
他想说明天他们有文学社的活动,他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然后他就知道张维娜是不是愿意接受他的表白了,如果接受了,就留在中国,反正也见不到爸妈,如果失败了,他就可以带着那段失败的记忆灰溜溜地跟着卡尔罗德教授去美国,在他的高中史上留下一段传奇,一个成绩中下的家伙走****运拿到美国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的传奇。。
“不能,卡尔罗德教授订了明天早上的机票。”沐沐的语气斩钉截铁。
吴晓曦沉默了很久,然后抓了抓脑袋,“我知道了。”
“什么叫做你知道了?”
“就是算了呗。”吴晓曦说,“反正对于出国留学也没有什么兴趣。。”
“你够狠,那个张伟娜长得也就那样。”沐沐说,“罗曼达学院的们,对于每个人就最多只能开一次,你想好了?”
“你长得比张维娜好看也不代表我会喜欢嘛。。”吴晓曦蔫蔫地说。
“好汉!晓不到你会有这份狠劲儿!”沐沐似乎怒了,“行!再见!”
“他怎么说?”沃顿酒店的总统房里,卡尔罗德教授紧张的盯着沐沐。
“他说那就算了。”沐沐耸耸肩,“反正教授你明天按计划飞往北京吧?”
“可是。。”卡尔罗德教授真的急了。
“我可不是张维娜,我要是早就帮你搞定了。”沐沐皱了皱眉,“你留下来也搞不定,教授。”
“谁是张维娜?”卡尔罗德教授很茫然。
“教授,看你那么急的样子,如果我告诉你那是一个可以击败罗曼达学院的女孩,您会不会出动侦查组的暗杀成员从这个世界抹杀掉?”木木吐了吐舌头。
“我就怕我不会院长会啊!”卡尔罗德教授瞪大着眼睛。
电话断后,吴晓曦看着渐渐熄灭的手机屏幕很久,然后蔫蔫的把头低下,想着明天那次为了分别的聚会上,张维娜让他致辞,面对几十个同学,他要做胆大妄为的事。。
这个蔫蔫的家伙在他后来堪称不凡的人生里一直是这样的,平时他蔫得就像一根干黄瓜,但是一旦做了决定,就会如打了鸡血那样精神无比。
“再不疯狂,我就要老了。”这是李宇春唱的那首歌,或许真的像她歌词里说的那样,再不疯狂,真的就要老了。。
命运只有一个但选择的机会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