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色铁青,站在那里几乎都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的人,我嘴角浮出了一丝得意,她当年撇下我和爹爹想逃走的时候肯定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天吧?这个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关心过我的女人。这样想着,心里浮出的一丝愧疚也随即没有了。
“玄佑阳!”宫门被重重踢开,一个白色的身影快速闪入冲至我床前,裸露在外的右手瞬间便狠狠疼了一下。
“我……”
“你再敢把刚才的话说一遍!”钳着我的人眼睛里似乎都喷出了怒火,剧烈的疼痛顺着手臂传来。第一次见爹爹生这么大气。
“穆帆,你冷静点!”一直呆呆站在旁边的人终于有了反应,快步向前扯着爹爹的手臂,试图让他放手,“你抓疼佑阳了!”
“口口声声说当年,当年的事你亲眼见到了吗?”
“没、没有……爹爹,佑阳疼……”
“别叫我爹爹,你若不认她这个娘亲,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玄穆帆你疯了!给我放手!”那人还在扯着爹爹,见爹爹完全没有放手的意思,她的脸色忽然一变,“你要再不放手回去之前我都不会跟你说话了。”
“紫阳你……”回头看看面色更青的人,爹爹叹了口气,放开手。
被提起来的身子瞬间便落到了一个怀抱里,还在隐隐作痛的手腕被人轻轻抱在手心里,缓缓地揉着,“乖,佑阳不怕。”暖暖的气息罩着全身,这种感觉,好像以前也有过……
“紫阳你先出去,我跟佑阳单独谈谈。”爹爹面上的怒气依旧未散,那平静的语气连我都能听出来是装的,只是怀抱着我的人完全没有动,依旧一手摸着我的头,一手帮我揉着疼痛的右腕。“紫阳,秋妃找你有事。”
耳边传来一阵叹息,身后的女子终于悠悠叹了一口气,抬起了头,“你不是和穆宇出去吗?怎么这就回来了?”
“本来准备去围场打猎。还没出宫门就听说佑阳今天没有功课,想着回来带上他一起去,谁知听到这混小子居然说这些混账话!”爹爹捏了捏拳头,“混账话”那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去吧,我单独和佑阳聊聊,不会再动手了。让秋婷等久了也不好。”
“还疼吗?”
那样带着浓浓关心的语气竟然让我有一瞬间的失神,“不了……”我的头埋在被子里,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回答到。
“那我先出去了,爹爹如果敢再欺负你,佑阳你就告诉我。”说罢,身后的人起身,在爹爹面前停了一下,然后大步走出宫门。
直到我穿着里衣乖乖跪在地上,爹爹脸上似乎才稍微好看了一点,“知道今天为什么挨这顿罚吗?”
“因为今天对她出言不逊。”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可以对她不好,只有你我不可以。佑阳,你抬起头来。”听了爹爹的话,我顺从地仰头,对上了爹爹的眼睛,“我和你,每人都欠你娘亲一条命。”
欠她一条命?我有些不懂,不过说起来是她生了我,我确实欠她一命,可爹爹又怎么会会欠下她呢?明明爹爹对她都那么好了。
“你以为她只是生了你这么简单吗?她当初是耗了自己的命生你的。你当然不知生你那日是何种情形,血,到处都是血,你娘亲的嘴里、手心手腕上,身下的布单上,全部都是红色。胎位不正再加脐带绕颈,你娘亲足足花去两个时辰都没能把你生下来。连爹爹都打算放弃你了,可就是你刚才口口声声说她厚脸皮的女人硬是嘘声弱气地求稳婆再跟她努力一次,这才生下了你。为了你,她昏了六天,醒来的第一句话还是问你。佑阳,爹爹当初叫你佑阳就是希望你能在爹爹之后佑护着她,让她不再受任何苦楚,这个愿望即使到了今天都未曾改变。可是你却……”
“佑阳……佑阳知错。”我喃喃着,俯身一跪,“可是佑阳就是想不通,爹爹你为她付出那么多……”
“你又怎知她为我没有付出什么?佑阳,若是现下让你为另外一人离开爹爹,并且这一辈子都不能见面,你感觉如何?”
“不!不要,佑阳不会再说这种话,求爹爹不要……”
“傻孩子,爹爹又没说以后再不见你。只是想让你明白,她为了爹爹要忍受这种一生都不能同双亲再次相见的痛苦。爹爹白了的头发和这种痛苦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要明白,很多事情是不能人云亦云的。这个世界上谁对你好,谁对你不好,就算不用说出来,心里也要有杆秤去衡量。爹爹话已至此,以后如何改如何行事,就靠你自己判断了。”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我支开了随从,三下两下爬上了高高的大树,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躺了下来。
爹爹说,那女人原来心里也是有我们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听了那句话居然有点开心。那是不是她想抛弃我们、她怨恨爹爹的话也是假的呢?可如果是假的,她这些年又为什么没有来看我?
不对,好像也不能这么说,记得有一年的祭祖我被送至东山行宫住了一个多月,回来时父王说有个很重要的人来过,那个“很重要的人”,是不是就是她呢?可既然来了,又为什么不多住几日,见到我再走呢?有什么事情比见到亲生儿子还重要呢?
亲生儿子?
我忽然愣了一下,我不是讨厌那个女人吗?为什么还会这么想……
“那个女人听说是个妖精啊。”
“你也听说了?她要真是德阳皇后就太吓人了!不过听宫里的老人们说,这个紫阳夫人虽然相貌同德阳皇后略有不同,但行事作风与那皇后是活脱脱的一致啊!”
“是啊,小茶子前些日子还听太上皇和陛下在书房讨论,说什么紫阳毕竟是太子的亲生母亲之类的话。太子的亲生母亲不就是已经死了的德阳皇后么?”
“啧啧啧,你说说这多吓人!听说灵风宫的人都悄悄求了开光的法器,生怕这紫阳夫人不是人呢!这么一说,咱俩是不是也该……”
关于那女人死而复生那一段,我是知道的。十岁那年爹爹请智勤方丈给我做过解释,大致就是身体死了,灵魂还未死的说法。但也仅限于此,当我问起她为什么会死时,爹爹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变得很伤心,不,与其说是伤心,不如说是痛苦,夹杂着悔恨、悲伤、难过等一系列情绪的痛苦。以至于我自那以后再不敢问起这个问题,甚至提都不敢提一下。我有种感觉,如果一直沉溺在那种痛苦里,爹爹会……
不过现下让我气愤的是,那两个小太监居然敢在背后大放厥词!这是宫里,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难道做下人的还要主子教吗?我可以给那女人使脸色,但别人,绝对不允许说她不好!
“喂,你们两个。”我翻身从树上一跃而下,满意地看着那两个脸色一变,便膝盖一软齐齐跪下的太监,从背后抽出了下午同父王和爹爹出猎时准备好的马鞭,“既然管事的公公没教好你们怎么管住自己的嘴,那就本宫替他来调教调教你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