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然不禁心生狐疑,莫说白天看过这山中附近并无河流,就算有,以伊州极寒的气候,也该早已封冻成冰,哪会有流水?
循声望去,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从雪线之上,一道飞龙滚滚而来,声势浩大,迅若奔雷!
她不禁惊叫:“水!”
喻守信挑眉一笑:“没想到吧?雪线之上,有座四季不结冰的咯颜湖!”
可怜那些在谷底穿行的柔然人,还未弄明白怎么回事,涛天巨浪已兜头盖脸袭来。他们措手不及,发一声喊,如蚁般四散溃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一条腿!
奈何,人力又怎么敌得过大自然的力量?
十几万人马,当场被一泄千里的狂流卷走了大半,十成里只剩不到五成。
喻守信手中令旗一挥,轰隆隆巨响传来,犹如平地一声惊雷,万山回应,震耳欲聋。磨盘大的石头从山坡高岭上飞坠而下,挟带着碎石,积雪,滚木,翻滚而下,声威骇人。
不到一刻钟,峡谷的两头就被巨大的岩石和参天的古木堵了个严严实实。
无数柔然人当场被巨石砸得脑浆迸裂,惨不忍睹。
侥幸逃过二劫的,前无退路,后有追兵,慌不择路之时,无数人马在狭窄的山道上自相拥挤踩踏,死伤无数。
刹那间,耳边只闻凄厉的哭号和马儿悲惨的嘶鸣,场面让人魂飞胆寒。
“大家别慌,不要慌!”拓跋明州双目尽赤,垂死挣扎着想要控制残局,狂风中,听到他凄厉尖锐的声音在呼喝:“杀上山坡,活捉慕容铎,替死难的兄弟们报仇!”
可惜,喻守信手中令旗挥动,在山坡上以逸待劳的北越军队,这时才发一声喊,犹如出匣的猛虎,倏地跃了出去,三下五除二,把堵在峡谷中的柔然军扫荡一空。
“啧啧啧,就凭这点本事,也敢妄想‘夜扣北越,生擒靖王’?”喻守信轻蔑地撇了撇嘴,望着慕容铎的眼里,流露出明显地崇拜之色。
庄然早已不忍猝睹,难过地垂下了眼睫。
“走吧,没什么好看的了。”慕容铎瞥她一眼,淡淡地说着,拔转马头,带着她融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阿郁~”庄然忍了许久,终是没能忍住:“那些俘虏,是不是全都要被处死?”
慕容铎没有吭声,只环紧了她纤细的腰身。
庄然难过地陷入沉默。
她何尝不知道,两军对垒之即,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可是,医者父母心。要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已无力反抗之人死在眼前,却不替他们争取,不为他们说一句话,她真的做不到。
“你知道,这大半年他们在伊州造了多少杀孽,残害了多少北越子民?”良久,慕容铎低低地道:“况且,柔然人生性凶残,若放他们回去……”
“我明白~”庄然急急打断他,轻声道:“你,不用解释……”
战争总是太残忍,既使身为主帅,亦有身不由己之时。
“睡一觉,醒来便忘了吧。”慕容铎贴着她的颊,柔声哄道。
“嗯。”她柔顺地偎着他,闭上眼,哀嚎之声却不绝于耳。
低头望着她微微拧起的秀眉,他不禁心生后悔——应该点了她的睡穴。
他的雪儿,总是这么心软。
连兔子飞鸟都不忍伤害的她,如何眼睁睁看着十几万生灵涂炭?
这一战,慕容铎大获全胜,全歼柔然十五万大军,生擒主帅拓跋明州!剩下的柔然军连夜溃逃,朗四和喻二开了城门,穷追不舍。
一追一逃之间,能侥幸回到本国的柔然人,已不足三千。
消息传来,伊州城中万众欢腾,家家张灯结彩,满城尽放烟花。
慕容铎记挂着京城的局势,留下朗四和喻二在伊州打扫战场,安抚民心,收拾残局,只休整了三天,便带着庄然班师回朝。
行到半路,捷报传来,京师叛乱已平,所有叛军首领尽皆伏诛。澹台凤鸣和拓跋明诚所率部队驻在京郊,两人皆入住京中行馆,被朝廷奉为上宾。
对此,庄然不禁大为惊讶。
澹台凤鸣是应慕容铎邀请而来且不去说他,那拓跋明诚分明就是个入侵者,怎么竟也成了座上客了?
慕容铎微微一笑:“国与国之间唯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至于友谊,也不可能永恒存在。”
当双方互利时自然能化敌为友,当利益发生冲突时,当然也能撕毁同盟。这就是政治,人类社会微妙而永恒的主题。
“那也,转化得未免太快了~”庄然有此讪然。
其实,对北越怀有野心的又何止是拓跋明诚?澹台凤鸣明显也是另有目的——否则,他何必御驾亲征?
“小丫头~”慕容铎睨她一眼,忽然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尖:“这次你可是枉做小人了,澹台凤鸣对北越没啥兴趣。”
以后如何他不敢说,但至少,这一次没有——虽然不能说全无私心,但与他无关。
“你又不是他~”庄然颇不服气,噘着嘴反驳。
“呵呵,”慕容铎忽地凑过去,微眯了眼睛,笑得狡黠:“要不要打个赌?”
“不要!”他的目光那么奇怪,肯定有阴谋,她才不上当!
他漫不经心地一笑,很是遗憾地摊了摊手:“本来想做个顺水人情,借机满足你一个愿望,既然你不敢,那就算了~”
真的这么简单?
庄然心生犹豫,又期待又怕受伤害地望着他,咬着嘴角不说话,眼神湿漉漉的,在暗处闪着光。
“赌不赌?”他倾身,沙哑的嗓音,如情人的挑、逗。
“赌~”她心中一悸,鬼使神差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