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这张满怀期待,全不设防的小脸,庄然很是心虚,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正犹豫间,迎面过来一卖花女,捧着一大捆灼灼的桃花,见这主仆二人立于路边,神色颇有些暧昧,不禁嫣然一笑,抽了一枝桃花不由分说塞到她手中:“公子,送小姐一束花吧?”
北越习俗,花朝节是青年男女相会的节日。这一天,那些长年关在闺阁中的少女们光明正大地结伴去郊外踏青,赏桃花,逛庙会。在这一天里,青年男子可以向任何心仪的女子送一枝桃花,表达爱慕之情,而不会被示为孟浪。
而少女更以收到的桃花多寡则代表她受欢迎的程度——当然,两人互赠信物后,能否顺利喜结良缘,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庄然一呆,那卖花女已嘻地一笑,抱着满怀桃花轻快地离去。回眸,苏解语垂着头,羞得红晕满面。
庄然懊恼得想要吐血,但这时若再拒绝,越发伤人,只好装着漫不经心地把桃花拿在手中把玩:“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竟是花朝节了~”
苏解语大着胆子,眼睛盯着脚尖,声音细若蚁蚋地发出邀请:“城西有庙会,不如,咱们也去逛逛?”
“也罢~”拒绝的话在舌尖打了无数个滚,竟怎么也说不出来,只好鸵鸟地自我安慰:先陪她逛逛,等找到合适的机会再解释也是一样。
苏解语很是兴奋,在熙攘的人群里左顾右盼,不时停下来,看看这样,又摸摸那件,兴致高昂。
看着她雀跃的身影,庄然转念一想,愁也是一天,笑也是一天,事已至此,不如开开心心陪她逛上半天。遂慢慢定下心来,安步当车,不急不徐地跟在她的身后。
苏解语到底是小孩心性,瞧见前面空坪上有人在玩杂耍,欢呼一声,就往前冲:“少爷,快看!”
恰在此时,急如暴雨的马蹄声倏然响起,一匹骏马迎面飞驰而来,马上之人身材极高,长得五大三粗,头戴皮帽,身披豹皮,腰佩弯刀,脚踏皮靴,露出两条古铜色的胳膊,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路人惊叫着纷纷走避。
苏解语正回头笑望着庄然,等察觉危险来临,那奔马已然近在咫尺,竟是避之不及。
“小语!”庄然骇得魂飞魄散,当即冲了过去。
马上狂奔之人,乍然听到这一声喝,轻咦一声,猛地一带缰绳,疾驰中的骏马竟然长嘶一声,前蹄高竖,在堪堪触及苏解语身体半尺之前,人立了起来。
“吁~”随着控马之人轻吁,马儿喷了几个响鼻,在原地焦躁地转了几个圈子,停在了长街之上。
“呀~”苏解语膝盖一软,身体往后就倒。
“小语,”庄然抢上去一把抱住她,两人一起跌在地上,顾不得疼,爬起来,将她抱在怀里,拍打着她的脸:“你怎样,有没有撞伤?”
“我,我没事……”苏解语又惊又羞,躺在她怀中,身体软绵如絮。
“还能走吗?”庄然惊魂稍定。
“嗯~”苏解语轻轻点头,扶着她的臂站了起来。
“搞什么?这种日子竟然在大街上跑马!”庄然放下心,掉转头冲着马上男子厉声喝叱。
怪了,这人的打扮,怎么越看越眼熟,竟象柔然的蛮子呀?
她瞪着马上之人,谁知马上之人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不禁越发气恼:“看什么看,撞了人,还不道歉?”
是柔然人又怎样,这里可是北越的天子脚下,还怕他不成?
“少爷~”苏解语见那人长得凶恶,面上几道长疤,越发显得面目狰狞,她心中害怕,忙牵了牵庄然的衣袖:“算了,咱们走吧~”
“小语莫怕,“庄然回过头,语气温和,态度却很坚决:”这种人,绝不能姑息!”
黑影移开,庄然抬头,见马上壮汉如铁塔般站在身前,警惕地退了一步,还来不及说话,忽见那人弯下腰来,脸几乎要贴到她脸上,一脸狐疑地瞪着她:“大小姐?”
“嘎?”万料不到他竟迸出这三个字,庄然顿时懵了。
路人虽然畏惧,听到他把一个弱冠公子称为“大小姐”也不禁轰笑了起来。有胆大的更是混在人群里,大声讥笑:“蛮子就是蛮子,见到个俊俏些的公子,就当成女子了……”
“哼!”那脸上长疤的男子,凶横地一瞪眼,众人吓得齐齐倒退数步,立刻噤声。
他又掉过头来,仔细地瞧了瞧庄然,忽地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摊在手心:“看!”
庄然下意识地低头一瞧,见他掌中躺着一对垂珠耳珠,珍珠有些泛黄,成色并不好,明显很廉价。
她觉得奇怪,不觉又多看了一眼——莫名其妙拿对耳环给她瞧,什么意思?
“你不认识它?”刀疤男子摒住了气息看她。
“少爷,我们走吧~”苏解语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催促庄然离去。
刀疤男子哪里肯放他们离去?上前一步,挡住两人去路:“不准走!再仔细看看!”
当日重伤,未瞧见她的长相,但他记得清清楚楚,就是这个声音,绝不会错!
见他如此执着,看表情又不象是心存恶意,庄然忍不住再瞧一眼那对耳环,发现有些眼熟,脑中灵光一闪,不觉又惊又喜,指着他,“啊”地一声轻嚷出来:“你的伤,全好了?”
这一问,等于间接承认了他的质疑。
“跟我走!”刀疤男子心中大喜,忽然一把拽住庄然,双足一点,托着她飞身上了马背,轻轻一夹马腹,马儿撒开四蹄,泼刺刺地飞奔。
“少爷,少爷!”等苏解语回过神来,那两人一骑早已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