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与姑娘今日是第一次相见,当然是不认识的。”
不认识?
“你说谎。”
麦朵朵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耿恺行,好像想要一眼把这个邋遢男人给看穿到底。
对方显然觉得这种恩将仇报的行为很是不可理喻,被浓眉下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姑娘何故怀疑在下?”
“如果不认识,那我为什么捂着你的嘴?”麦朵朵言辞凿凿,听得耿恺行云里雾里。
皱着眉头的耿恺行上下打量着麦朵朵,然后蹦出一句,“姑娘可是起先摔着的时候,磕着头了?”
何方妖孽居然敢说我脑子给门夹了?!
可是麦朵朵转念一想,别人这样理解她也是正常的,因为麦朵朵压根不知道先前这个身体的主人跟耿恺行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看自己的动作,必然是她主动压制了耿恺行,这会儿来怨怪耿恺行,实在也是没有道理的。
“那……你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追我么?”麦朵朵有些抱歉地摆摆手,对自己刚才冒失的言辞有些悔意,但继而又无奈地望着耿恺行紧锁的眉峰,“我的的确确是忘了一些事情,你能把你知道的原原本本说一遍么?”
瞧麦朵朵不像是在说谎,耿恺行便双手交叉抱胸,“在下本在草丛中打盹,结果姑娘忽然跑过来,踩中在下的肚子,在下正疼得要大叫,姑娘就伸手过来堵住我的嘴,还说让在下切莫出声,有仇家追杀你。如今,在下也正想问姑娘为何遭人追杀,姑娘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麦朵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着某处出神。
“兴许姑娘是累了,不如早些休息,明天再想吧。”
好心提议的耿恺行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却触发了麦朵朵的警报系统。
这男人既然不认识我,那为什么要回过头救我?不认识的话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一个男人对一个陌生女人这么好,难不成……
沉默不言的麦朵朵看着小山洞,迈不开脚。
那耿恺行也是机灵人,见麦朵朵纹丝不动,知她是对自己有防备心。
“姑娘如执意不去,那在下便进去睡了,劳烦姑娘替在下看守洞口。”耿恺行说罢便就要转身再进山洞中去。
“啊啊啊……请等一等!”麦朵朵脸上那怯生生的表情直截了当地出卖了她,春天的夜晚能有多冷呢,严冬的寒气都已经消散,她不过是害怕这寂无人烟又只有月色为伴的陌生环境罢了。
她脑子里刷刷刷地闪过无数恐怖的画面,血淋淋的丧尸,白脸尖手的僵尸,尖牙血爪的吸血鬼,长发如瀑的贞子……
“我们轮流睡吧?我先去眯一会儿,等下你再去睡,好么?”
无奈之下,麦朵朵硬着头皮来跟这流浪汉模样的男人协商。|
像是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似的,耿恺行退了出来,将山洞让给了麦朵朵。
扯开洞口那些诡异藤蔓,麦朵朵借着洞外的火光环顾了一下洞内的环境,果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么幽深,其中有好些干爽的稻草,可以供一个人垫着睡。
麦朵朵慢慢在稻草上坐下,她那件绣着暗纹花朵的罗衫因为刚才的逃跑而显得有些凌乱,麦朵朵便将腰际以上的那处系带解开,重新绑了个蝴蝶结。
睡惯了实木床的麦朵朵,一时半会儿无法适应这么接地气的稻草“床”。心理斗争了半天,麦朵朵才勉为其难地枕着自己的手臂,侧身躺下。
“这里究竟是哪呢?穿越也要有个契机吧?可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啊……难道只是个梦?”麦朵朵兀自嘀嘀咕咕,外边的耿恺行还以为那是她的梦呓,只道是小小少女无忧无愁,这么一会儿就安然熟睡了。
拼命回忆过去的麦朵朵忽然觉得脑袋剧烈地疼了起来,仿佛是有人在其中装了一枚感应炸弹,刚才她满心疑问的时候也是这样晕眩,现如今不止是晕眩,还疼得厉害。
抱着头,蜷缩成一团的麦朵朵嘴里发出了一些呜咽声,可是却被洞外那火堆烧东西发出的哔哔声遮掩。本想叫耿恺行来救救自己,可麦朵朵实在没有力气,她终于在疼痛中昏迷过去。
等麦朵朵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有些睁不开眼,因为一束强光正照着她的眼睛。麦朵朵挪了一下头,这才发现是一扇破旧窗户上透过的零星光线将她晒醒了。
“你醒了啊。”昨晚那个富有磁性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麦朵朵扭头一看,明晃晃的日光下,胡渣男人显得更加器宇轩昂。
“我……怎么在这里?”
麦朵朵翻身坐起,发现身上盖着一张破破烂烂还散发着一股霉味的粗布被子,她立马将被子掀开去,然后下意识低头地看了看自己的上衣,幸而那蝴蝶结仍是她系好的那个样子,身上的衣物好像也没有什么异样,她这才松了口气,排除了昏迷中被人掠去清白的可能。
“姑娘昨夜应该是昏迷了,在下多次叫你,你却不应声,在下便进洞确认姑娘安危,怎料姑娘你,只顾抱着头,一动不动,叫也叫不醒。”耿恺行将手上端的一个破碗放在进门口的方桌上,然后吹了吹凳子上的灰尘,再坐下去。
“昨晚头痛地厉害。”麦朵朵揉着太阳穴,“然后你把我背到这里来了啊?”
“嗯。希望姑娘理解在下的鲁莽。”耿恺行说得好像很诚心。
见状,麦朵朵咧嘴一笑,化解尴尬,“没事没事,应该是我谢你的。”
看麦朵朵仍是有些头晕难受的样子,耿恺行起身端起那个破碗,“在下寻了些解毒镇痛的草药给姑娘磨了汤药,姑娘赶紧喝了吧。”
尚且还坐在床沿边的麦朵朵探头望了一眼耿恺行端过来的破碗,脏兮兮的碗边,还有一个豌豆大的缺口,而其中那些所谓的汤药全然不同于麦朵朵在影视剧里看到的那样,整碗都是绿油油且浓稠的液体,看得麦朵朵直反胃。
“我没事的,一会儿起来走走就好了。”麦朵朵害怕伤及对方自尊心,不敢直言拒绝,可她生怕闻到那股青涩气之后真的哇啦一声吐出来,只好逞着强,硬说自己没事。
耿恺行嘴角轻轻扬起,像是笑话这小姑娘任性似的,“姑娘,良药苦口利于病。”
“我没病。”麦朵朵更无奈了,她多看一眼那破碗,愣是对那碗绿色液体提不上兴趣。
“姑娘若执意如此,那我也不勉强。”耿恺行说罢,便两步走到门口,将那碗东西泼了庭前。
麦朵朵噔地一声踩向了布满厚厚一层灰的木踏板,跳起来走到门边,像是不满于耿恺行这种有些赌气似的粗暴行为,“额……即便这药汁用不上,你也不该乱洒啊,怎么也是别人家呢。”
不料那耿恺行却是笑盈盈地解释,“姑娘放心,白马村已经没有人住了。”
“没有人住?!”麦朵朵杏目圆睁。
“嗯,昔日连年战火纷飞,百姓们流离失所,纷纷南迁。这村接近两国边境,情势更复杂,因而早就没有人住了。”耿恺行说这话时,语气里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悲戚,他慢慢扫视着这残破的村庄,荒芜的稻田,崩坏的兽圈,就像在默哀此处往昔的祥和安静之态。
麦朵朵捕捉到耿恺行眼中的情绪,于是悄声问,“你从前就是白马村的人么?”
耿恺行摇头,“只是从前在此处住过罢了。”
“喔。”麦朵朵顺着耿恺行的目光看远,很快她又将视线收回来,落在耿恺行的脸上,“既然大家都南迁了,你不是更难行乞么?”
心直口快的麦朵朵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可是话音未落她便开始局促不安,暗自叮嘱自己言多必失。
“乞丐?”耿恺行一听就乐开了怀,然后低头打量着自己的着装,又摸了摸脸颊,“我这副模样,也难怪会让姑娘误会。”
嘿?不是乞丐?
麦朵朵见他不生气,便多眨了两下眼睛,“那你是什么人?”
“在下……”耿恺行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在下原是做糖人生意的,后来机缘巧合去了金国,可是思乡心切,便又赶了回来,可是途中被奸人所害,于是就落得现在这副模样。让姑娘见笑了。”
“别一口一个姑娘的,我叫麦朵朵,你就叫我朵朵吧。”麦朵朵看这耿恺行也是没有坏心眼的老实人,于是姑且放下了心头的怀疑。
“嗯。”耿恺行却像是一时无法习惯如此亲昵的称呼,仅是点头知会了,并没有立马叫出口。
麦朵朵也并不在意耿恺行那点小含蓄,她研究着四周的一切,获得的信息仅仅局限于自己在古代而已,丝毫看不出是什么年代。
“战火纷飞……那我是到了什么朝代呢?”
现如今,前尘往事全都记不全,一想还头疼,只确信自己如今必定是穿越了,麦朵朵便盘算在这里落地生根,反正从前的生活也并没有多少让她留恋之处,既来之,则安之,倒不如就此重生,重新活得潇潇洒洒。
这么想着,麦朵朵忽然就兀自地吟诵起诗歌来。“哈,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麦朵朵扭头乐呵呵地望着耿恺行,“今昔是何年?”
“姑娘忘了年月,却记得东坡居士的诗?”觉得麦朵朵有趣的耿恺行也笑了起来,“今是绍兴十年。”
绍兴十年?算了,当没问好了。
这古代也没有公元多少多少年的说法,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不过有一件事可以确定,此时必然是在宋朝之后。麦朵朵的历史差不多都还给老师了,可好在她还记得语文课本里说苏轼是宋代的著名文学家。既然耿恺行知道自己方才吟诵的是苏轼的诗,那自己所处的时空就肯定不会早于宋朝。
鉴于自己如今一无所知的处境,麦朵朵决定主动向耿恺行请求帮助,“我的记忆,恐怕要好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了,在此期间,还麻烦你帮帮我。”
“那姑娘有何打算?我见姑娘的着装打扮也必然不是金国之人,那便跟在下一同南下如何?”
“南下?去哪?”麦朵朵仍然有些晕乎乎,嘴上应答着,可是心思却没有跟上。
“去建康。”
“喔,好。”麦朵朵还是心不在焉。
见麦朵朵同意了,耿恺行便在白马村的旧屋中搜索可否有能带着上路用的东西,将出神的麦朵朵留在了小屋门口。
金国?金国这个名词明明就很熟悉啊……然而,麦朵朵的脑子里只想起了《射雕英雄传》当中的杨康,他好像就是认贼作父,给金人当了儿子。
“金国是什么朝代啊……”麦朵朵独自碎碎念,却死活都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