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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爱之初,恨已深(1)

那是一个踩在秋天尾巴上的季节。

灰色的天空似一张巨大的网,没有一丝云彩,将整座医院笼罩在阴沉悲悯的气氛里,深秋的寒气肆无忌惮地蔓延。

“借过一下,让一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借过!”

体形娇小的少女穿梭在医院的大厅里,在来来往往的医务工作者以及穿着病号服的病人当中格外引人注目,因为匆忙,还有她苍白的脸色,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摇摇欲坠。

前台值班的尹护士显然注意到了这个少女。几乎每天,尹护士都能看见即将面临死亡的病人的家属,只是这个少女身上散发出绝望与悲怆的气息,给尹护士的印象格外深刻。

这个少女向前台的方向疾步走来,几乎不给自己喘息的时间,站定了立即问:“请问名叫北堂浩威的病人在哪?我是他的家属。”

“你是说上午送进来的那个病人吧?嗯,他在四楼的手术室。”尹护士的话音未落,少女便已跑到了几米之外,只见那少女急急地按了一下电梯按钮,焦灼万分地等待着。

“护士姐姐,请问今天上午送进来的北堂浩威在哪?”如同山间泉溪般清澈的声音在尹护士的耳边响起,她回头,少年俊秀的面容映入她的眼帘,令她不由得一愣。

“护士姐姐,请问今天上午送进来的北堂浩威在哪?”少年再一次重复地问。

被他的俊秀惊住的尹护士恍然大悟地回答:“四楼的手术室。”说完,尹护士心中不禁感叹起来,找同一个病人的两个人落差实在太大:这个少年举手投足间充满了矜贵的气质,而刚刚那个少女只能用落魄来形容。

电梯门终于打开,少女踏入电梯,苍白的手指迫不及待地按了一下按钮,电梯门徐徐关闭。

“等等!”少年急急追来,一只白皙纤细的手臂率先探入电梯,接着他颀长的身子挤了进来,站定后,他看了一眼电梯里的少女,抱歉地笑了笑说:“不好意思。”

少女的眼神是空洞的,少年与她说话她也没有任何反应,眼前的少年犹如空气。在少年的记忆中,这应该是他第一次被人如此无视,有些尴尬。

沉默的狭小空间,只能静静地等待。

0000少年不由自主地向身旁的少女看去,她的表情依然没有一丝变化。短暂的时间里,却显得如此漫长,电梯门终于再次打开。少年眼中如同木偶似的少女,却在这一刻以他难以置信的速度飞奔而出。

他惊愕地踏步跟出,却只见她径直奔向走廊尽头的手术室。

这瞬间,少年仿佛明白了什么。

当少女跑过去时,手术室的红灯恰好熄灭,两名中年男医生戴着口罩走出来,为首的那名医生取下口罩,露出带着沉重表情的面容,盯着少女问:“你是病人的家属?”

少女紧绷着消瘦的身子点了点头。

“节哀顺变。病人被强烈地撞击,导致失血过多。我们已经尽力了,你进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这番话,犹如一道惊雷在少女的脑海中炸开,她的世界在这一刻崩塌。

她脸色苍白,如一张薄薄的纸,而她的身体似纸一样轻薄虚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般,她瘦小的身体虚弱地向后趔趄了一下,几乎站不稳。

身后不远处的少年有种想去扶住她让她依靠着自己的冲动,可他的脚步却迈不开,不能去,去了他就前功尽弃了。

“小姑娘你没事吧?”医生有些担忧地看着她说,“你家里还有大人吗?”

她无意识地摇头,她在颤抖着、极致地恐惧着,叔叔只是回了一趟家,怎么会死?

不会的!她不相信叔叔就这样离开她了!她唯一的亲人就要离开她了!

少女伸出纤细的手臂用力地推开医生,冲入病房。

少年的身体如同化石般僵硬,忧伤与难过似海啸般向他袭来,空气间弥漫着一种比哭泣更甚的压抑氛围。来不及,为什么始终来不及?

少年无奈地凝视着少女的背影,她消瘦弱小、孤单无助,像极了一片无论如何也无法扭转命运的落叶。不,不仅是她,在这个故事里的所有人都是落叶,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两个小时后手术终于结束了。

她从病房走出来,心疼得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伤痛欲绝的她如同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木偶般摇摇晃晃,晶莹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无声流出,她的喉咙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来。她靠着墙边行走,努力地向前走,身体却三番两次地从墙壁上无力地滑下。

叔叔死了,叔叔真的死了!

心如刀绞般的痛楚令她紧紧地咬住自己的唇,咬着咬着,便有鲜红的液体从唇上溢出,她全然未觉,吃力地站起来继续向前走。

叔叔也抛下了她,这个世界上她最后的一个亲人抛下她了!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没有人会在她跌倒的时候扶她起来!而这一切都是那个女魔头导致的!

她的眸子里,渐渐透出一种决然的不顾一切的仇恨,正是这种激烈悲怆的情绪,仿佛令她生出了一股莫大的力量!

她渐渐地不再依靠墙壁,她不仅有目标地向前迈步,脚上的步伐还在逐渐加快!

跑出医院,跑过一条条漫长的街道,从城南医院一直到城北的别墅区。她浑身透出一种耗尽最后一丝生命般的决然气息,令路人不禁频频侧目。

可是别墅区的大门却是紧闭的,门卫似乎根本没有看见她。

她用尽全力朝别墅内歇斯底里地大喊:“杀人犯!你的心到底是用什么做的,你根本就不是人!无耻!卑鄙!你夺走我叔叔的财产,霸占着我叔叔的家,现在还害死了我叔叔!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总有一天你会遭天打雷劈的!”

她在门口怒骂了足足半个小时。那时候,渺小如她,如此单纯,只想如何把愤恨用激烈的方法表达出来!

但她并没有好受一点,她每一次怒骂,脑海里都会浮出叔叔悲惨的经历,这令她有种窒息般的难过感觉。

半个小时后,她看见大门内远远走来一队保镖打扮的青年男子,他们的眸光冷漠如冰。

她心里隐约知道他们想要对她做什么,她紧紧盯着这些人,却没有逃跑的意思,似乎在冥冥当中将要发生的事也是她想要的。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当初如果不是叔叔,她也不会活到今天,可是,叔叔走了,要她怎么活?她活着也只是充满了仇恨。

她不想这么痛苦地活着!

那些人轻易便将她抓住,把她往停在路边的轿车带去,她没有反抗,任由他们将她塞入一辆黑色轿车。

轿车很快便开动,离开了北堂家门口向郊区驶去。

看她如此安静,再想到她接下来的下场,车上的一名男子叹息地说:“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你叔叔都拿夫人没办法,你能做什么?”

叔叔这个词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就如同刀子在她心上切割着。她的思绪渐渐混乱,脑海里如快进般掠过一个个画面然后定格:欣儿,叔叔走后,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希望,她的希望是什么?她想要凶手付出代价!这是她的希望,所以她不能就这么束手待毙!

她沉寂如一汪井水的双眸在此时微微掠过异样的光芒,稍纵即逝。她屏住呼吸,即使全身的神经绷紧到极点,她的脸上也没有露出一丝害怕的痕迹。

驾驶座上以及副驾驶座上的两人还在解安全带时,后座的瘦高男子已经率先将她拉下车。

就是因为一路上她视死如归般安静,让这三人渐渐对她减少了防备,这让她在下车的瞬间找到了逃脱的机会!

她眼底闪过一抹狠厉的光,如同一头发狠的小兽埋下头张嘴狠狠地咬住了瘦高男子的手臂!

很快,一股刺激的血腥味在口鼻中蔓延开来。

瘦高男子吃痛,顿时痛叫了一声并将她甩开!

她顾不上嘴角还沾着血渍,一得到自由便转身往一条偏僻狭窄的小道飞奔而去!

“不好,这小妮子逃了!”狭窄的小道上轿车派不上用场,三个男子在大惊之后,只得气愤地蹬了一脚车子,立即拔腿就追!

“快追!”

“站住!小丫头,你就别费劲了!你跑不了的!”

跑跑跑!她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无论眼前是灌木还是荆棘,她都会毫不迟疑地跨过!即使被割伤,即使疼痛至极,她也不允许自己发出一丝丝的呻吟!

她不能软弱,此时的软弱只会令她离死亡更近!

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如果她听从叔叔的遗言,不冲动地去找那个女魔头,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这是她为惹祸付出的代价,但是只要躲过了这些人,她就可以重生,就有机会给叔叔讨回公道!

“慕欣!你一定可以的!”

渐渐地,身后的追喊声逐渐变小,她将他们甩脱了吗?

有点意外,但很快意外被一种天旋地转的晕眩感所替代--她踩到一个光滑的物体,居然狠狠地打滑了!她的整个身子随之侧倒,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随即落在滑坡上,像从山顶抛下的石头般,沿着高坡边缘朝下翻滚!

最后,随着身体一阵剧烈的疼痛,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狠狠地撞在一块坚固的大石头上才停了下来。

好痛,好痛!

长长的眼睫毛宛如濒临死亡的蝴蝶般颤抖着,她努力地睁开眼睛,在她拼命挤开的视线里,她似乎看见高高的斜坡上有一道白色的颀长身影。

她努力地想要看清楚,但是眼皮好沉好沉,来不及看清楚那个身影,如同夜幕般的黑色便如同潮水般向她袭来,瞬间将她淹没。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黑暗,到处都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喂,醒醒!醒醒!”

这个黑暗静默的空间瞬间被这道声音打碎,似乎有人在推她?

橙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窗,静静地在星橙的脸上染上了一层浅浅的光芒,将她额前溢满的细密汗珠照得晶莹闪烁,长长的眼睫毛如逆光的蝴蝶般轻轻颤动着,一双黑珍珠般的眼睛蓦然睁开。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中年大叔的脸,他说:“姑娘,终点站到了,你该下车了。”

她愣了愣,稍等片刻后方才回过神来,脸上带着一丝歉然的笑意,赶紧从椅子上站起说:“谢谢!”

她赶紧背着书包,拖着沉沉的行李箱下了公共汽车。

公共汽车从她的身旁缓缓开走,她依然站在原地,仿佛还沉浸在刚刚的梦境中,眼前仿佛再次浮现刚刚梦中的一幕。只是那种剧烈的疼痛,没有再出现在她的身上,而是狠狠地敲击在她的心上。

她微微地抬头凝望着头顶上那一片碧蓝的天空,晶莹的瞳孔渐渐染上一层似有若无的雾气。

“叔叔,我一定会好好地活着!”

这里是AJ侦探社。

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这里的装修风格并不严肃,倒像是雅致的咖啡厅。

星橙轻轻推开玻璃门,清脆的风铃随即叮叮当当地响起。

房间里灯光幽幽地亮着,小提琴声悠扬悦耳,随处可见的都是轻松和浪漫,这里的摆设很难令星橙将它和侦探社联系起来。

“你好,我叫尹克,不知道美女需要我们什么帮助呢?”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孩,带着一抹微笑看着她。

“帮我查一个人。”回答之后,她将手中的照片放在透明的玻璃桌上,然后轻轻推到尹克的面前,简单明了地说:“启明大学北堂影,我要他的详细资料。”

尹克挑了挑眉,狭长的丹凤眼闪过一抹精光,他微笑着说:“北堂家二少爷的资料?不说这个城市里大多数人都认识他,就在他就读的启明大学里面,你随便找一个人问问也能知道他的情况。”

星橙纤细白皙的手优雅地端起桌上的茶杯,对着杯里的茶轻轻地吹了吹,喝了一口,然后轻轻抬起乌黑浓密的眼睫毛,视线落在对面的尹克身上,目光里透出坚定的神情说:“我要知道他所有的资料,别人知道的,别人不知道的,我全部都要知道。”

尹克唇角微扬,凝视着星橙,眼底深处流露出笑意说:“没问题。”

00“还有……”她犹豫了一下说,“有件事不知道会不会很麻烦。我想要一个新的身份,然后进入启明大学。”

尹克深深地望着她,犹豫了片刻后,似乎有些为难地说:“这件事我还得与我的老板商量一下。”

“需要商量多久?”

“请稍等。”尹克充满绅士风度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里面的一个房间走去。

二十分钟后尹克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在她的面前微笑着说:“我老板说,上门的都是客,我们侦探社一定会竭尽所能满足客人所有的要求,请给我们几天时间,我们一定会让你满意。”

启明大学阳光明媚,正值春暖花开之际,林荫路两旁绿意盎然。从林荫道径直往前走,就到了学校里最热闹的树林,学生们平时最爱来这里。树林里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数不胜数,在这个季节更是绿树成荫、姹紫嫣红。

树林北边的角落有一棵参天大树,阳光透过茂盛的绿叶细细碎碎地洒下,树下有木质长椅,是温习功课的好地方。

可是,此刻树下并不安静。

几个身穿校服的痞子,围着一个无论是五官、身材,都堪称完美的少年。

“北堂影,你难道不知道这株百合已经死了吗?还想抱着一起回家睡吗?”

“我要把它抱回家,找最好的医生救它,它一定可以活过来的!”少年的声音夹杂在一群低俗粗犷的说话声里,更显得清朗,让人一听就会被吸引,可是他说的话却再次引起一阵哄笑。

“哈哈,花死了就死了,还能救活?果然是个傻瓜!”

“哈哈哈!”此起彼伏的笑声响起。

被围着的少年双眸清澈如深山溪涧,清亮得没有一丝杂质,那孩童般的纯真眼神加上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给人一种不可亵渎的感觉。

只是他的目光虽然灵动,但流露出的神态却明显与年龄不符。他的怀里抱着一株已经枯萎的百合花,眼神有些惧怕,却依然挺着胸膛站得笔直。

“君君说了,说影傻的那些人,才是真正的傻子呢,君君不让影跟傻子说话,所以,影不理你们了!”少年眨眨眼睛看了看周围,然后垂下眼睛,动作优雅地抱着花盆,转身就要离开。

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男生睁大眼睛怒瞪着他,唾了一口唾沫冲过去一把抓住少年洁白的衬衫,指着他的鼻尖骂道:“臭小子,你敢说我是傻子?”

少年无辜地摇头,眼底流露出惧怕的神色说:“影没有说,明明是你自己说的。”

他身旁的这些男生平时在学校里横行霸道,粗鄙的形象与那少年的出尘优雅一对比,立刻就显得他们如来自最黑暗、最底层、最肮脏的地方一般。

“北堂影,你看看你这张脸,竟然比女人的脸蛋还好看,将来不知道要祸害多少无知少女,不过长在你这傻子身上,真是浪费了,还不如给老子当沙袋练练,还算做了好事!”男生吹吹拳头,嘲讽地伸手去捏少年如瓷器般细腻的脸蛋。

“你、你们不可以欺负我,君君会生气的,君君生气的时候可是很可怕的!”少年躲开那男生的手,紧紧抱着怀里的百合花后退,一直退到树干边。

“你要是敢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你的破保镖,今天晚上我就把花园里这些花都弄死,我向你保证,明天你不会见到一朵开着的花!那样的话它们可都是被你害死的哦!”男生眼睛一瞪,显得凶狠可怕。

少年吓得脸色都白了,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泛出湿润的光泽,他使劲地摇头说:“花儿那么可爱,你不要杀它们!”

那个男生得意地笑道:“那你还要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你家的保镖?”

少年玫瑰色的唇瓣一抿,连连摇头。

“那么,今天我这个见证人,可不能白当了。”一个干净的声音响起。

男学生们闻声望去,眼前出现的女生飘逸的中长发随意挽在脑后,带着几分自然、几分慵懒,还有几分冷漠的气息,这个气质独特的女生,俨然是他们所陌生的,可她的身上传递出危险的信号却是不容忽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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