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良身上害着阳痿和早泄两样毛病,和女人云雨办不成正事,全靠过嘴瘾。陶莕媛知他这一点。这会儿她懒懒地仰靠进沙发中,腿叉得更开了:“别说那么肉麻,什么想我呀,就想着弄我这儿,是——吗?”
“啊……啊……不,”刘子良全身又一阵抽搐,“我……我……我……我是真心想你,你……你……你就是……你就是我今生的皇后啊。”
“哦——?是——吗?”陶莕媛用手指了指猫,撒着娇媚说,“那现在你的皇后有情敌哦,如果要你二选一,你选它呢,还是选我呢?”
“选你,选你,选你。”
“那我现在就要你除掉它哦。”陶莕媛一双媚眼勾着刘子良,她边起身边拿了沙发桌上的水晶石烟灰缸,递到刘子良手里。
刘子良悄悄坐起身,举起了烟灰缸,眼睛却眯眯眨眨的,看着猫儿迟迟下不去手。陶莕媛在刘子良背后蹲下,一边搂住他枯瘦的背,一边拿舌头去舔他的耳朵,一边呓语:“杀呀,杀死它,杀死我的情敌。”
陶莕媛话音未落,就听“嘭”一声响,一只斤把重的烟灰缸不偏不倚砸进了肥猫的脑门上。猫儿未及叫一声,登时就毙命了。那颗毛乎乎的猫儿头,像是摔落地上的破西瓜,直往外流红的、白的、黄的。
“啊哈哈,啊哈哈,”刘子良瘫坐在地上,手里舞着血糊糊的烟灰缸,尖声尖气地狂叫起来,“我搞死你,我搞死你。
这天早上两人要死要活地玩耍一番,俱是精疲力尽,看看离中午吃饭时间尚早,各人也都懒得动弹,刘子良和那只死猫照旧躺在地板上,陶莕媛踉跄着去了沙发上歪着,屋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哎,跟你说件正事。”陶莕媛一边闭目养神,一边懒懒地说。
刘子良鼻子里“嗯”了一声,没见动静。
“昨天晚上,我听见他在外面客厅给股权交易中心的什么领导打电话,说到你俩转让股份的事了。
“哦,是吗?他那边资产评估已经做完了,我们定的是下周三,去股权交易中心办理转让手续。”刘子良就要睡着了似的,慢慢悠悠地说。
“我是听他跟那边商量,说是要那边想办法,让这笔转让成交不了。
“什么?”刘子良就像僵尸样瞬间坐成了九十度直角,再说话时,也一字一字咬得清清楚楚,“他叫股交中心想办法,让这笔转让成交不了?”
陶莕媛扭过头来,望着刘子良说:“对呀。”
“我不相信。”刘子良从地上爬起来,一脚把死猫踢开去,地板上画出一道血迹。
“不信拉倒,我还以为是对你多重要的消息,才跟你讲呢。”陶莕媛撒娇,受了委屈似的,一拧身面朝沙发靠背了。
刘子良没理她,他先在血迹斑斑的地板上踱了一会儿步,而后又默不作声地把死猫装了袋子,扔到外面垃圾桶中,再回来把地板一道一道清洗干净。
收拾完地板,刘子良又洗了澡,换了蓝色毛呢夹克,戴上金边夹鼻眼镜,去书房里取了手包,一身斯文劲儿走到陶莕媛身边立住。
陶莕媛面朝里睡,她雪白的身体弯在蓝色沙发当中,就像一段细嫩的滋润在琼浆玉液中的白玉。这段白玉曾经征服过吕孟庄。
“你说你喜欢我下流、淫荡、贱,这我都信了,”刘子良俯下身去,拿手抚摸着陶莕媛的屁股,笑笑地说,“但你说吕孟庄会不信守承诺,这我不信。”
陶莕媛朝沙发里面挪了挪,一句话没说。刘子良贴过去,把鼻子贴在她后面深深吸了一口气,待把这口长气徐徐吐出来后,他才站起身,丢下一句话:“女人啊,千万不要打男人上半身的主意,因为男人的上半身装着智慧,而女人通身只装着欲望。”“我就是有我的欲望,怎么了?”陶莕媛突然翻爬起来,泪流满面地朝刘子良吼叫起来,“滚,你这个靠不住的恶心男人。”
“哼哼,”刘子良阴阳怪气地笑了笑,朝鼻梁上推了推眼镜,然后把手包塞进腋下,转身就走,“我赶十一点的会呢,你也赶紧上班去吧,我只当你今天什么都没说过。”
七十二
陶莕媛提前透露给刘子良的消息,一点儿都不假。原先定好在周三这天正式办理金控公司的股份转让、过户手续,结果才周二下午,刘子良就陆陆续续接到手下人打来电话,说市股权交易中心系统出了问题,影响到好几家公司当期交易要暂停,其中就包括他们。
这些人都是刘子良的马仔,也是他商业上的代理人,各人替他打理着不同规模的企业实体。这次刘子良精心挑出这几家公司出面,提前和吕孟庄的金控公司对接好了一系列转让手续,现在到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节骨眼上,没想到股交中心真就出了状况。
手下人只当这是一个小意外报给刘子良,而且股交中心也做了说明,已将他们的交易顺延至下一个轮次,不过也就迟缓一周时间。
但刘子良此前听到陶莕媛报过信,自然明白这不是什么意外,而是吕孟庄设下的局。
上次陶莕媛跟他报信时,他只顾着对女人家生疑,并没把她那些话往心头放。现在话应验了,他才恍然意识到,股交中心这家新设不久的机构,是市属事业单位,往上对口归市政府金融服务办公室管,吕孟庄最近几年既浸淫金融行当,在这条线上必定踩有人脉,因此他要联手股交中心使这样的绊子,还不是易如反掌?
但是另一方面,刘子良又解不开一个疙瘩——吕孟庄究竟为啥要节外生枝,偏要往后拖延这一周时间呢?
这个疙瘩让刘子良不安起来:一方面,他心里清楚,吕孟庄如果要做局,即使这次节外生枝已然给出了谜面,他刘子良肯定也猜不出谜底;但另一方面,他越是猜不出谜底,面对吕孟庄这样的对手,他就越是心里没底。
刘子良不便在工作日约吕孟庄去南山打球,又不便在电话里交流这些事,当天晚上,他就冒冒失失地跑到吕孟庄家,要进一步探清虚实。
刘子良被吕孟庄迎进客厅,刚一坐下,不等别人问,他就开口来一句:“大哥,我大难临头了。”
“什么大难临头?”吕孟庄接过陶莕媛沏好的茶,递到刘子良面前。
刘子良伸手接过茶杯,扫了一眼吕孟庄身后的陶莕媛。陶莕媛正定定地望着他,两人对视一眼,她丢下一脸怨恨,转身上楼去了。
听见陶莕媛上楼关了门,刘子良才放下茶杯,声音打着战问:“大哥呀,清理完彪子,你是不是该清理我了呀?”
“你什么意思啊,什么话直接说吧。”吕孟庄像一座雕像立在客厅中间。
“这得问你是啥意思啊,大哥,说好明天开始办理过户,怎么股交中心系统就出问题了,怎么坏就坏在我们这笔交易上呢。”刘子良细白的手指敲打着茶几。
吕孟庄听明白刘子良的来意,他端详着刘子良背后墙上的一幅字,淡淡说道:“我下午专门问过股交中心那边,很常见的意外,他们中心配套的软件系统本来就比较弱,新来的工作人员操作失误,出了问题,交易往后推迟一周,下周三办理,就这么简单。”“大哥,你了解得清楚啊,交易中心的软件系统你都知道。”刘子良有些挖苦的意思。
吕孟庄看了一眼刘子良,下起了逐客令:“你来就为这件事?现在听明白了吧,还有什么要说?”
“大哥,你,”刘子良今晚来找吕孟庄,就是想当面把陶莕媛说的事摆出来,好跟他质证,但话到嘴边,却不由自主拐了弯,“你真是翻脸比分家还快哟,堂口还没解散呢,对兄弟就是这号态度吗?”
“你错了,从抓秦剑雄起,堂口就解散了,现在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笔交易。”吕孟庄反拿刘子良之前说过的话堵了他的嘴。
“那我不交易了。”刘子良一头站起来,作势要走的样子。
“尔——也——敢。”吕孟庄伸手指着刘子良的脸,一股威怒从他眼神中射出来。
刘子良经不住他这眼神,一头又坐回沙发中去了。
两人就这样沉默一会儿,刘子良又才悻悻地说:“那,这周五干脆按原计划走,先把《金兰谱》和我的身契交换了吧,我怕夜长梦多。”
“尔就不怕交换完之后,我不给你转让股份?”吕孟庄又开始端详刘子良头上的字。
“你也不敢。”刘子良不敢去看吕孟庄的眼睛,站起身,绕着边道往门口去了。
吕孟庄看着刘子良缩脖子猫腰的背影,面情一丝没变,先前杀机毕现的眼神却在不经意间变幻成一层阴森的笑,那笑让人毛骨悚然。
刘子良却看不见身后的笑,他更像一只贪婪的小白兔,头也不回地逃出狼窝时,还不忘丢下他的盘算:“大哥,我找个中间人,帮我们做最后一笔交易。”
刘子良走后,吕孟庄又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转过身来准备往沙发边走,他刚一转身,猛一抬眼,看见陶莕媛立在楼门口。
“莕媛,怎么还没睡呀?”吕孟庄先有些诧异,望着陶莕媛憔悴的表情,他又怜惜不已。
“股交中心怎么会突然出变故呢,会不会是刘子良在搞什么鬼?”陶莕媛边朝楼下走,边忧心忡忡地问。
“不是他,就是股交中心操作员的失误。”吕孟庄去迎陶莕媛。
两人一起在沙发上坐下后,陶莕媛仍是一脸的担忧,她抚着吕孟庄的眉毛,看着他的眼睛:“你为什么就非得要他的《金兰谱》呢,你就丢不下袍哥堂口这个梦吗,就算没有了桃星垣,不是还有我,还有我这个陶莕媛吗?”
吕孟庄捧起陶莕媛的额头亲了亲,然后把她抱在怀里,贴着她的脸,安安静静地说:“检察院专案组早已经锁定我和刘子良了,之所以一直不敢来抓,我想他们忌惮的正是《金兰谱》,因为《金兰谱》上存在一个庞大的网络,他们一日不抓住这张网络,他们就始终不敢轻举妄动,所以,《金兰谱》现在是护身符,它可以保命。”
陶莕媛听到这里,全身瑟瑟发抖。吕孟庄把她抱得更紧,在耳边轻声安慰她:“莕媛,不要担心我,《金兰谱》到了我手上,检察院会忌惮我毁掉《金兰谱》,他们将永远不敢动我。”
陶莕媛全身抖得更加厉害。
第二天早上九点多,刘子良又给陶莕媛发短信,叫她去他家里。陶莕媛依旧跟单位告半天假,像之前一样步行去了。尽管两个人心里都装着同一件事,一见面,他们还是先顾着玩那一套淫荡下作的游戏。尽待一番云雨罢了,两人又才一个床上一个床下躺着,隔空拉起话来。
“昨晚你在楼上,该都听见了吧。”刘子良在地板上说。陶莕媛没吭声,只顾抚摸自己的身体。
“我不是怕他吕孟庄,我是不想坏了我的生意。”刘子良爬起来坐着,望着陶莕媛说。陶莕媛手停下来,还是没作声。
“你知道我和吕孟庄的区别在哪里?”刘子良问。陶莕媛不屑地“哼”了一声。
“那我先问你,你知道我为啥要吕孟庄的金控公司?”
“为啥?”
“都他妈啥年代了,搞个啥袍哥堂口,赚两个钱不打紧,大家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现在要搞,就要像他那样搞金融,搞信托,搞金控公司。”刘子良这会儿的语气和神态都仿佛变了一个人。
“那他带着你们一起搞金控公司不更好。”陶莕媛说。
“这正是我和他的区别所在呀。”刘子良像只瘦猴子样,挥舞起手来,“吕孟庄搞金融,最终目的还是为搞他的袍哥堂口,而我搞金融,却是为了脱离袍哥堂口,把自己彻底洗白。所以他是拼命往进钻,我是赶着要出来。”
“为啥他就不想出来,他不知道袍哥堂口这条路会走到死吗?”陶莕媛问。
“他,他这里有问题,”刘子良戳了戳自己的头,“他就和那些有信仰的人一样,迷得太深了。当初,我只当他是带着大家一起发财,才支持他结这个堂口,结果这么多年走过来,我才发觉,他对钱没兴趣,对女人没兴趣。你看那时候他把上亿的真金白银投进义田时,我都替他心痛,可他半点儿也不在乎。女人呢,这你该知道的,我怕他就是性冷淡,要不然,你也不会在我身上找刺激。我他妈有时候都怀疑,他这人是不是有精神病,是不是活在幻觉里面,是不是灵魂还没从会党山堂控制社会的那个年代中走出来。‘轮妻’是他提出来要搞,说这是祖制,后来又让你搞个茶楼,非要叫个‘萄荇苑’,这不就是‘桃星垣’的谐音?就连‘萄荇苑’几个字,都他妈是老堂口的字体,包括他那一手书法,你怕没注意,完全也是那个字体。你看他行坐那个身板,看他讲大道理时那个神隋,恐怖啊。”
刘子良叹了一口气,又接着说:“我和彪子呢,斗归斗,彪子就是个亡命徒,但是我俩都接地气,说白了,我俩无非图个权图个钱图个享乐。但吕孟庄那个心思和劲头,完全是腾云驾雾一般,他都不知道,他要把我们带到哪条邪路上去。我早年和彪子私下里议过,难保有一天啊,吕孟庄非要叫咱们穿上袍哥的行头,行袍哥的礼节,说袍哥那一套江湖切口。他妈的。”
“这么多年,你俩就没想过劝他?让他改变一下?”陶莕媛对刘子良的话感了兴趣,她坐起来,拉过毛巾裹住了自己。
刘子良趴在床沿上,一双手摇欢了:“劝他?这些年我们在他身边,战战兢兢过日子,伴君如伴虎,哪敢劝他呀。彪子莽撞,他倒试过,早年我们身家刚一起来,彪子最先提出来解散堂口,之后又抵触过‘轮妻’,我一直也在旁边帮腔。但是,我他妈是读书人哪,我读的书并不比吕孟庄少,我后来算是看明白了,真要说让我们这一层人改变,让我们把钱和权看淡一点儿,都不难,但吕孟庄这种人,他脑壳里面有信仰,他就信袍哥这一道,你拿啥去改变他,你好心去劝他,他把你看得很贱,他认为你在冒犯他的信仰,挑战他的威信。!
陶莕媛忽然觉得,面前这个尖嘴猴腮的男人,其实有过和她差不多一样的心路。她伸手将床上一件羊毛衫扔给刘子良,刘子良边抖开衣服往头上笼,边感慨:“我和彪子啊,以前都以为,你能改变他。”
“我?为啥?”陶莕媛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