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白玉砌成墓碑前,放着一束淡雅的白菊,一瓶琥珀色的伏特加,两只透明的高脚杯。
洛君钺穿着一件黑色风衣,打着伞,静默地注视着墓碑上的照片,墨色的眸,深沉似海。
照片中的人,五官硬朗,嘴角眼睑都有了细密的鱼鳞纹,苍白的脸上带着倦容,只浓眉下一双瞳仁扔炯炯有神。
洛君钺弯下腰,打开酒瓶,将两只酒杯蓄满,端起其中一只,与另一只轻轻碰了碰,“cheers!”
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端起另一杯酒浇在墓碑四周。
“我不太懂爱情,不喜欢你那种为爱不顾一切的爱情,也不喜欢她那种滥情似的爱情,听说儿子都会像爸爸,为了不步你的后尘,我选择游戏人生,禁止自己爱上任何一个女人。但是,当我遇到了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女人,我想我终于能够体会你当年的心情了。恋爱就像在吸毒,一旦染上,便很难再戒除……”
“她长得很漂亮,心眼儿也很好,下次我再带她过来见你。”说到辜星,洛君钺的俊容上不禁浮现出温柔之色。
“对了,哥他今天做手术,等他从美国回来,我们父子三人好好聚一聚。”
洛君钺对着墓碑深深鞠了三个躬,低沉的声音透着势在必行的坚定:“放心好了,属于我们洛家一切,我会一一向那个人讨回来的!”
离开前,他瞥了瞥后排墓群里一座暗青色的大理石墓碑,目光只短暂地停留了几秒,唇边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接着,头也不回大步离开……
下午一点,文俊被护士从抢救室里推出来时仍在昏迷,他整个人看上去非常憔悴,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医生告诉辜星,他身上的外伤并无大碍,不过因为喝酒过度,导致胃出血。血虽然止住了,不过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时间。
辜星在病房守到晚上九点,文俊终于醒了过来。
她放下手里的杂志,走到床边,问:“文俊哥,感觉好点没?饿了吧,我给你买了瘦肉粥,等我一下哦,我拿去给你热一热。”
文俊摇摇头,轻轻闭上眼睛,说:“辜星,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可是,文俊哥你……”辜星皱眉,欲言又止,终是点了点头,“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再过来看你。”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
辜星拖着疲惫的身体,掏钥匙开门,并未注意到身后的槐树下停着她的机车。
范海辛不在家,客厅的灯却是开着的,辜星摇头笑笑,没想到向来勤俭节约的舅舅也会有疏忽的时候。
给范海辛打了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范海辛说,晚上在朋友家下棋,不回来了。
挂了电话,辜星锁好门,关灯上楼。
打开房门,她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没等她叫出声,那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揽进怀里,紧紧抱住,“别怕,是我!”
低沉的声音,熟悉的味道,她顿时知道了他是谁。
伸手回抱住他,呼吸着那股淡淡的薄荷香,她轻轻问:“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他没有回答,只问:“事情忙完了吗?”
她怔了一下,庆幸没有开灯,夜色可以很好地掩饰她脸上的僵硬,点点头,“嗯。”
他拿鼻子嗅了嗅她的头发,害她窘迫起来,以为他会说她的头发有味道,没想到,他问她:“怎么有股消毒水的味道?”
她掩饰性地玩笑道,“你属狗的么?鼻子这么灵!”
“到底怎么回事?”他无心与她玩笑,只关心她身上消毒水味道的来源,以及……她的解释。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谭笑啊,他喝酒胃出血,我陪他去了一趟医院。”
谭笑要知道她这样咒他,不出血也得被气出血来。
辜星在心里,悄悄叹息。
“哦?是吗?”他的扬了扬声,“那我明天和你一起去探望一下他。”
“不……不用了,也不是很严费,他是老毛病了。”
“妞……”他突然收紧手臂,用力抱紧她,头埋在她的肩窝里,问:“在你心里,我的位置排第几?”
辜星觉得,今晚的他有些反常。
平时,他是绝不可能问这种幼稚的问题。
这种问题,就好比女人问男人,我和你妈妈同时掉进水里,你会先救谁?
不过,辜星还是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回答:“正常顺序是……第四!”
妈妈、姐姐、舅舅,然后是他。
感觉到他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她抿嘴笑了笑,说:“大逆不道的……”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放开她,走到窗边去接。
她放下手里的背包,拧开了床头上的台灯,这才看见,书桌上放着一大束纯白色洋兰花。
那娇柔的花瓣,优美的形态,宛如一个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翩翩起舞,婀娜多姿不失典雅。
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捧起来,凑到鼻尖嗅了嗅,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更令人感到满足。
他接完电话,转身,见她正捧着花发呆,走过去从后面拥住她,轻轻吻了吻她鬓角的发丝,问:“喜欢吗?”
她用力地点头:“喜欢,好喜欢!”
这,还是她长这么大以来,收到的第一束鲜花。
而且,还是自己心爱男人亲自送的,怎么能不喜欢?怎么能不高兴?
“其实,我也不知道你会喜欢什么花,今天经过花店的时候,觉得这花和你的气质很配,就买来了。”他如实告诉她。
她笑:“你不说,我还真没想过自己最喜欢什么花。现在好了,以后别人问起,我就说我最喜欢白色的洋兰花。”
“别人?”他收紧手臂,“你指的是谁?”
“朋友啊。”她说。
他扳她转过身,与他四目相对,醇厚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霸道,“以后只可以收我送给你的花,明白吗?”
辜星撇撇嘴,“哦!”
“还有,不许告诉其他任何人,你喜欢这种花!”
“为什么?”
他深情地望着她,眼神里融着坚定不移的爱,“你不用知道为什么,照做就行!”
“哦!”
辜星在心里笑,你还真以为我傻啊,不就是想满足你那极端强烈的个人占有欲么?
不过,这种被人爱进心坎儿里的感觉,真的、真的很幸福。
她和他的相遇,也许只是偶然,又或者是命中注定。但是,真的很庆幸,这样的认识他,又这样的与他在一起。
她放下手里的洋兰,踮起脚尖,主动在他微凉的薄唇上烙下一个吻,红着脸说:“爷,谢谢你……对我这么的好。”
她被他深情地拥入怀中,缓缓托起她的脸,她马上很配合地闭上眼睛。
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感觉到唇上的温度。
她狐疑地睁开眼睛,发现他笑得特别奸诈,“喜欢我吻你吗?”
额……
她默了。
忽然想起他曾经问过她相同的问题,当时她羞得拼命摇头,他说,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喜欢的。
如今看来,他是一直记挂着这件事情的。
哎……
这有时候吧,男人的报复心,未必会输给女人。
他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拂过她的唇瓣,痒痒麻麻的。
“回答我。”
“我……”刚刚不是主动献了吻吗?你这不是摆明故意刁难,没事找抽?
她暗暗咬牙。
抬起头,却对他璨然一笑,勾勾手指:“过来,我告诉你。”
他微微弓腰,她含羞带笑地凑近他,张口含住她的唇,狠狠地亲。
他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亲够了,她伸手捏捏他的脸,严肃警告,“以后不许明知故问!”
舔了舔肿胀的嘴唇,他笑着撇嘴,“你的技术……实在很烂!”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盯着她:“让爷来好好调教调教你!”
她尚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搂住双肩,掠夺式地吻上双唇,越来越激烈。
这个吻,持续了很长的时间。
晕晕乎乎中,她好像听见他说了一句,“不管我在你心中排第几,只要你能在我身边,我可以什么都不计较。”
一番缠绵悱恻的拥吻后,他捋了捋她凌乱的发丝,说:“早点休息,我还有点事要做,先回去了。”
她点点头,心里却非常舍不得,“我送你出去。”
“不用了,快去洗个澡,然后上床睡觉,明天我忙完,就来找你。”
她笑着点点头,“好!”
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他打开车门。上车前,他特意转身朝她挥挥手,她也朝他挥手,同说:“晚安!”
等他的车子渐渐远去,她才忽然想起有一些话还没对他说完。
她其实想告诉他……
在她心中,按正常顺序,他排第四;按大逆不道的顺序,他排……第一!
第二天一大早,辜星带上早餐,准备去医院探望文俊。
刚一出门,她就看见了停在洋槐树下的机车。
她狠狠吃了一惊。
机车,不是应该留在花舞人间停车场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吗?
怎么……
经过短短一分钟的思考,她想,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昨晚洛君钺会那么反常?为什么他会莫名其妙问她,在她心中,他排第几。
原来,他都知道了!
知道她去过花舞人间,知道她送酩酊大醉的文俊回家,知道她整晚夜不归宿,更加知道她昨天突然取消约会的真正原因……
可是,明明知道她在骗他,为什么不拆穿她?为什么不质问她?为什么还要像个傻瓜一样等着她回家,送她那么漂亮的洋兰花?
无数多的疑问犹如毒蛇猛兽般缠上心头,鼻间泛起酸楚,当他假装若无其事,听着她的那些谎话,心该有多痛,该有多么地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