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赵妈妈提醒着曾姨娘,朝她手上的信呶了呶嘴。
她知道曾姨娘心中有一万个不情愿。但是平远侯夫人,也就是曾姨娘的生母,生就一副火爆性子,行事比男子还风雷雨厉,不然的话,多年前发生在曾姨娘身上的事情,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搞掂了。得罪这样的母亲,那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所以,即便是曾姨娘打心里不愿意,也不得不伸手接下这个烫手的芋头。
很快看完了信,曾姨娘把信搁在一旁的梅花小几上,疲惫地用细长的手指按了一下太阳穴,无力道:“赵妈妈,我母亲果然来信说了那件事情。”
“又是关于平远侯府大表少爷的?”赵妈妈皱了眉头。当看到那些带了边塞特色的礼品的时候,她就明白了八九分。只是她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以为侯府老夫人忘了那个事儿,送礼品过来只是许久未见女儿的缘故。
“本来按我们的计划,这个时候那个小贱人已经破了相了。破了相的丫头谁要?还不得乖乖地给我们平远侯府做孙媳妇?”曾姨娘有些懊悔,气咻咻道,“都怪红莲那个死蹄子!本来好好的事情居然让她全搅了。”
她余怒未息,转过头来,向着赵妈妈冷声问道:“红莲那贱婢如今怎么样了?”
一想到红莲,赵妈妈的语气便软了一些:“那个死妮子天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呢,饭也不吃,睡也不睡的,整个人都落了形了。唉,好好的一个姑娘家……”
“那是她自作自受!”曾姨娘恨声道,“谁让她喜欢占便宜了?谁让她不想想自己的身份,主子的东西也敢随便要!还有脸哭……要不是念着主仆一场,我一早就把她卖到娼馆去了,还这样好饭好菜地伺候着她!”
感受到曾姨娘话语中的冷意,赵妈妈不由微微打了一个寒战,想到红莲,她感到自己的牙关都在打颤。
好饭好菜,不过是些下人吃剩的残羹冷炙……
还有那个小屋子,黑乎乎的,连扇窗子也没有……
定定神,赵妈妈勉强道:“姨娘对红莲的关照,红莲心里面自是明白的……”
“她明白?她明白的话,就不会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什么事都不做,只知道哭!”一想到那个坏了她的计划的贱婢居然还有脸哭,曾姨娘就觉得莫名火大,“那个贱婢是要哭得让都知道我虐待她是不是?!”
赵妈妈吓了一大跳,抬着看着怒容满面的曾姨娘,忙摆手道:“姨娘可千万不要这般想,红莲并没有那个意思…….”
“我也不留那个小蹄子了。”曾姨娘恨声道,“你明天就打发她到城郊的庄子里去,免得我看到心烦!”
曾姨娘说得语气颇重,赵妈妈不敢再劝,忙连声应下。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强有力的脚步声,接着是一片低微的喧杂,还有丫环们忙着掀帘子的声音,一并传了进来。
“是老爷回来了!”曾姨娘浑身一震,忙强打精神,自太师椅子上站了起来。自从宫里的请柬送来之后,老爷是朝她的屋子越跑越勤了。这当然是好事,一想到其他院子里那两个年轻貌美、花枝招展的狐狸精,曾姨娘就觉得深身不自在。虽然自己容颜并不老,甚至经过精心打扮,比那两个狐狸精还要美上三分,但是年纪摆在那里,这一点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打得败那两个年轻的侍妾的。
幸好,这个府里头她是主事的,加上使些手段,老爷就几乎把其他院子那两个可人的侍妾给忘了。
老爷一下朝就直奔自己这边来,想必晚饭也在这里吃了,至于晚上,那就更不用说了吧?
想到这,曾姨娘紧张地低头看了看自己,问道:“赵妈妈,你过来看看,我这身衣裳可是皱了?还有我头上的发簪,会不会素了点?老爷一向喜欢明艳的,要不,把我早上簪的那枚如意百合花簪拿过来……”
赵妈妈含笑道:“姨娘,你就放心吧,你不过在椅子上坐了会,衣裳哪会皱了呢?再说,这簪子挺好的,又不是见外客,老爷不会说什么的。”
说话间,内室的帘子被掀起,季父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处。季父不过四十来岁,国字脸,剑眉浓黑,目光炯炯有神,不怒而威。宽阔的手掌上仍然留存的老茧,显示着他曾经有过的兵刀戎马的经历。
这厢,曾姨娘早就粉面含春,迎了上去,娇柔地唤了声:“老爷。”便手脚利落地替季父把身上的官服换下,接着又让外面候着的绮红端来清水脸盆,给老爷净脸。
用水拭了脸,加之内室四个墙角都放了冰盆,凉气袭人,季父深深地呼了口气,含笑看着曾姨娘道:“还是你这屋子凉快。”心情甚好。
曾姨娘看了季父一眼,也笑意盈盈道:“外面暑热正盛,老爷刚从外面进来,当然会觉得凉快无比。哦对了,老爷今天怎地心情如此的好,难不成有什么喜事不成?”
季父在上首处坐了下来,伸手拿起绮红泡好的云雾茶,掀了盖子,拨弄一下悬浮在茶水之上的碧绿的茶叶,嗅了一下焕发出的缕缕清香,这才心满意足地呷了一口,道:“那可是比喜事还要让人高兴上三分的事情哩!”
曾姨娘不明所以然,心想莫非真的是天大的喜事不成?于是含笑道:“老爷不妨说来听听,妾身也沾沾这喜气。”
季父朗声笑道:“清羽那小子,被我在书房训斥一番之后,倒真的开窍了,向我保证说明天就到学院去,向先生请罪,从此以后专心读书。而且,他还说了,府里的环境**逸,不适合专心攻读,他决定搬到书院里去住。这小子,真得吃点皮肉之苦才能捋顺他的性子!”说罢呵呵直笑。
曾姨娘与赵妈妈齐齐变了脸色。
季父似是没有察觉到二人神色的变化,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欣喜之中,捋须想了想,又道:“这小子,倒有我当年的风范!不过,国子监那里……”说到底,还是心疼儿子伤势未愈,“这样好了,这小子的身子还没有全好,身边没个人跟着,我倒是放心不下。这样吧,我们那个月影别院不是正空着吗?就让这小子搬过去,我再派个人跟着,若他再敢胡作非为,结交那些酒肉朋友,看我不揭了他那层皮!”
曾姨娘有些站立不稳,赵妈妈眼尖,一把扶住她,二人脸上皆显出一片颓废之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