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鸟啼声急促而又尖锐,我就这样子被这细微的动静给惊醒了。
翻身下床,洗漱。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就像是记忆的匣子。这么多年我一直努力将那些回忆强行压在心里,不是因为回忆太过痛苦,而是因为那些摇曳着的曾经太过美好。不想梳理,那个人的事迹就可以继续这样在心里一直记挂着。
那些年岁可以就这样保存完好在自己所构建的格局之中,自己也可就这样相信这些年都没有丝毫改变。可是这深宫的最大弊病就逼着我们不得不迅速的成长,将那些情绪埋葬在幽暗不见底的深处,也算是喜事一件。
照镜子时,发现无论再厚重的脂粉都无法掩饰住这岁月赠与自己的礼物。遥记得儿时曾经想过,自己断断不会走到这份光景。那时的自己怕是绝对不会想到终于一日的自己会任凭那皱纹爬满了整张脸颊,干瘪的身躯,就这样苟延残喘的活着。
谁都没办法预言未来。我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变成想象中的年龄却没成为想象中的样子。
正如当年的我自己怎样也不曾想过,我心心念念的人他原来根本不是秦王。而是那秦王身边的谋士——长孙无忌。
我曾经不断的质问自己,若是打从最开始我就知他不是秦王而是长孙无忌,我还会不会爱他爱的如此深沉。我没法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当日爱上他,是因为爹爹将他家祖坟挖了个遍所带来的愧疚,还是因为他在我最窘迫指示给予的小小帮助。
我不知。有时候我会想我心中的天平到底倾向的是前者还是后者。想来还是后者多了那么一点点,只可惜岁月如歌却未曾得到一曲轻叹。
十八岁时候的我还是幻想家。
只是单纯的可怕,我不知吉儿与长孙无忌的纠葛,我不知秦王对吉儿的爱是有多深。我只是他们三人关系之中的某个小小分支,无人注意,也就无足轻重。
可那段日子却是我这一生中,最为欢欣的。他时常来探望我,替我打点好了一切。于是之后的日子里,那些无聊的把戏再也不曾发生在我身上。不会有人莫名其妙的泼我一身脏水,亦不会有人平白的将些鸡鸣狗盗之事栽赃我的头上。
我记得那时的桃花绚烂,美极。
他将那最明艳的一朵摘下,亲自别在我的发梢。
他说:“阿仪,过几日。我就下聘迎你过门可好?”
原先我只是想演一场戏,不付诸真情也就不会有何失落。单纯的想要将我爹爹欠他的债还了。可是我演着演着就忘却了自己的本意。我管不住我自己的心。
十八,若是爹爹在世,隋朝未灭。爹爹定早已为我寻了个夫婿,从此相夫教子,平淡过日。
可是爹爹早亡,我也沦落为婢。这世间的苦,我知。所以我不奢望觅得如意郎君,兴许哪日被放**间,随便被总管指了个人家,也算是命。却不曾想过,他也知。
他说要娶我。
我便笑言:“若是没这八抬大轿,誓死不过门。”
他也笑了,抚了抚我的发丝,不多说话。
吉儿是我在这秦王府里为数不多的可以说话的人,这天大喜讯我首个想要与之分享的就是她。于是第二日晌午,我提着食盒前去找吉儿。准备告诉她这个喜事。
却不曾想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他从吉儿房门里走了出来,吉儿追了出来,似乎要跟他商量什么。
我也就下意识的避到了一旁,偷偷的瞧了起来。
“三月后,我会向阿仪提亲。在那大喜之日,你大可趁乱逃出去。”他缓缓的开口。
吉儿却尖锐的笑了起来,道:“阿仪?她可知你这样利用她只是权当是找个幌子?”
他似乎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轻轻的说:“这是我同她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他不知,与他一墙之隔的我正焦急的等待着这个答案。难不成我的一腔执着,当真只是个笑话?
吉儿一个闪身拦住了试图往外走的他,道:“她可知你我之间的事?”
我将食盒放在地上,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擦眼。一直反复告诫自己要有点骨气,却还是止不住眼泪的下流,眼瞧着他就要走出来了,便只得匆匆的跑开。
三日后,总管说不知为何秦王看上了我,要迎我过门。
在一片羡艳的目光之中,我选择了答应。
他来寻我,问我这是作何,为何要答应那秦王的婚事。
我只是告诉他,他要我做的我都会做到。吉儿是个好姑娘。
事后想起,才发现原来我最厌恶的是自己。对自己的恨意,发作起来是那么的无所顾忌,以至于对于他说话的措辞丝毫不曾上心。
他说:“阿仪,你为何要答应秦王的婚事。”
秦王的婚事。
那时我一直以为他就是秦王。对这句话倒不曾上心,可是他不是秦王,他是长孙无忌。
我一直不知。
那日,他问我怎么会连这宅邸住的是谁都不知。
我以为他是秦王,却忘了那几日曾经听闻秦王的至交前来暂住。
从一开始就是错,只是我当时不知。
因为不知,所以我做了一个后悔至今的决定。
那是比记忆背负的悲欢更为沉重的包袱,对之后的影响似乎延伸到我生活的每个脉络。
秦王提了亲之后,我还是依旧去给吉儿送饭,装作无事的样子。但想来她也必定是懂得,我们都不说,是为了给彼此之间留一丝余地。
直到某天,食盒中多了一张字条。
如此熟悉的笔迹,可以想象出他当时书写的样子。
字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明日午时,趁乱,逃。”
想来是给吉儿的,我本想将其抽走私藏,但还是恹恹的放了回去。毕竟他对我有情,只是不够爱我罢了。我又何必阻挠,不如成其美事。但不知为何,我试图极力掩饰那食盒中的玄机,吉儿就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一样,赶忙从我手中接过了食盒。
我不想自己的情绪再度失控,便也就急急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