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都觉得与一个男子相识、相知、相守是怎样风险巨大的尝试,如何得以确认他正直、有趣,怎样去确定他值得让你与其在一起。
可是当有一个人,他微微一笑就照亮了你暗淡无光的生命。你同他小叙一番就觉得阳光正暖天色透亮,亲手为他奉茶研墨就觉得这平淡的人生颇有那一番惬意。哪怕这些都是琐碎的细枝末节,你可同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小叙、共饮,你偏偏觉得同他一起显得更加惬意。
曾经有个人做到了,但可惜这一入宫门深似海。
从李世民登上皇位的那一刻起,我和长孙无忌的命运走向就义无反顾的奔向了相反的境地。我是君之妃,他是君下臣。
也许有些东西我早就应当明白,怎奈何当年的我无论怎样都看不透。
为妃四年,我对这皇家的唯一贡献就是佑儿。若是没有佑儿,我大可不去争不去抢。可有些事,随着佑儿渐渐长大,我总得明白。这世间并不是你不动,就没人招惹的。他是皇子的一员,虽说是这立嫡不立长,而我的佑儿什么都不沾。可他是皇子,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条路,没有亲情。
从不觉得自个儿的生活平淡,这小小的寝宫中,鲜少有人前来探望。谁会关注一个默默无闻又不受宠爱的小妃子呢?尽管我是四妃之一,但在这宫里面似乎远比不上一个小小婕妤。
李世民待我不薄。他一直对我以礼相待,除却佑儿这个意外,我相信他是个顶好的夫婿。可我清楚的知晓,自己同他两个人永远只会是知己。所以我对这妃子之位分外不上心,他也不曾逼迫我。
也无须逼迫。这宫中的女子如此之多,佳丽三千。
直到那年吉儿的祭日。高阳年幼,总不知晓为何自个儿的生辰向来疼爱自己的父皇却从不上心。这宫里是非多,鲜有真情,我同吉儿好歹也约莫算是旧交知己,前尘恩怨尚且不提。每年此时,高阳便到我宫里来庆生。
那年还是同样的情节,高阳生得同吉儿并不相似。眉眼里总是透露出稚气,倒不知是喜是忧。我却不曾想过,那日李世民也随着高阳前来。
“阴母妃,父皇说他今年来帮高阳庆生呢。”高阳紧紧抓着李世民的衣角,像是生怕他跑了似的。
“臣妾恭迎皇上。”这是我入宫为妃以来首次面对圣上,这一个人独居的日子倒也没那么多宫规束缚。日子久了,倒也笨拙的连怎样行宫里都不曾记得。
李世民似乎未曾注意到我脸上的尴尬,只是将我扶起,微微一笑:“你近来可好?”
“好。”我也不愿多少,只当是随口敷衍了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李世民很少开口,大多时间只是默默的坐在席上。
我也就索性当他不在,陪着高阳聊了起来。高阳还是个小孩子脾性,谁对她好些,她就掏心掏肺的对别人。这孩子将来怕是要吃苦的,我在心中暗想。过了一会又笑起自己无知,这帝王的庇佑,她大可无忧无虑过这一生。又何必忧心?
酒足饭饱之后,高阳心满意足的被嬷嬷带走。
李世民却留了下来。
“没想过你性子倒好,任得高阳这般胡闹。”李世民像是想到些什么,轻笑一声。
我便想起方才高阳说她想要个皇弟,我也就随口应了过去。
见我不开口,他便自顾自说了下去:“吉儿走得早,这宫里的妃嫔我没有一个信得过。倒是你还算得我心意,若是由你亲自教导高阳倒是极好的。”
“高阳若是愿意,大可频繁些上我这儿来。”
“罢了罢了,不提这个。”李世民吩咐宫人拿来了佳酿,“今夜你就陪我喝酒罢。”
皇帝之命我自是不敢违抗。这酒后吐真言倒真是不假,我酒性不佳,喝那么两口便是醉了。我也记不清我将那长孙无忌是里外骂了个多少遍。
只记得在我唾弃长孙无忌时,李世民在我跟前带着半分酒意说:“他对你倒是当真上了心,不然我也用不着将你留在我身边了。”他话音刚落,我感觉我的酒意醒了半分。只听得李世民继续幽幽的说道:“他当真是太过聪明,这样的人如若与我为敌,后果不堪设想。有你也倒是好,近些个年岁,他倒是愈发尽心尽力。”
不知怎么的,这泪水就是不争气的冲出的眼眶,我将那一杯清酒痛饮下肚,霎时间觉得是天旋地转。这之后的事情,我倒是当真不曾记住。
只知道我那日确是当真行使了妃子的职责。我这肚皮也算是争气,一夜留情的意外,倒也就有了皇子。只是真的不知这是福是祸。
之后李世民待我格外好,时常来看我,只是从来不曾留宿在这儿。我是当真松了一口气。
在我有孕约莫六月时,我的行动早已不便。却仍是坚持每日外出走走,看看那花花草草以免憋坏我自个儿。
那****在宫中闲逛,偶尔看见长孙无垢又在替李世民物色新的佳丽。她确实是个极有心计的女子,我自问无法爱一个人爱的如此深沉。她却不止这一点比我要强,她懂得用宽容和大度去赢取一个男人更多的怜惜。只是希望她最终会懂得,那怜惜当真就只是怜惜,不是爱。
之后的某日,我遇见了一队的新人佳丽,才发觉但凡长孙无垢挑选的女子,无论眉眼神色,无一不是像吉儿的。原来她也懂得,懂得投其所好。只是不知,当李世民辗转在那样多的花丛间时,是否这长孙无垢还能在独处时保持住那在人前毫不介怀的温柔笑意。
且先不提长孙无垢,那****站在她宫外默默朝里望时却瞧见了我不想看见的人。
那时我也不知他站在我身后多久了,若不是我偶一回头瞧见了他,当真不知他是否会开口。
但是我转过了头,看见了他。
这样尴尬的场景,倒不知该如何开口同他解释,只得冲他微微一笑。
“长孙大人此番进宫可是探望皇后的?”无奈之下只得随意扯个话题,打破沉默。
他却只是看着我隆起的小腹,不曾开口。
“长孙大人,冬日苦寒,请保重身子。”我便准备离开。
“多谢阴妃挂记。”他终究是缓缓开口,硬生生的将阴妃二字咬的格外重。
我刚想回头去与他再多寒暄几句,刚一回头就见一妇人匆匆跑向长孙无忌。“外边冷的厉害,官人为何不进殿内?”
想来是他新娶进门的娇妻。早就听闻他娶得如花美眷,大家闺秀。待人处世都是极好的,今日一见,虽是遥遥一望,便知这传言不假。
原来他早已有佳人相随,我又何必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