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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但是她已经箭在弦上(1)

她没有告诉林铁军她见过了沈远。她唯一想做的就是帮助林铁军脱罪。她爱上了这个男人就不想再失去他。或者就因为沈远的点拨,她才意识到自己和林铁军是怎样相似。她忘不掉那晚沈远在咖啡店说的那些话。她明白沈远的意思是,无论她和林铁军怎样附庸风雅,终究是来自外省底层的乡巴佬,这一点是永远不可能改变的。所以在沈远的观念中,她和林铁军才是真正的一路人。只有他们在一起生活才能如鱼得水、相得益彰。这不仅是沈远发自肺腑的恭维,也是骨子里最尖刻的蔑视。于是未央难以想象,在这种旷日持久的充满敌意的环境里,林铁军是怎么生活的,又是怎么忍受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女人的。

她没有告诉林铁军她和沈远的对话,也没告诉他近来一直有上级机关的人在老廖的办公室出出进进。她只是以一种温暖而又单纯的情怀期待林铁军。她想不到林铁军会这么快就从法兰克福回来,接到他电话时简直不敢相信,他说他已经在她的家里了。那时未央正在和书商洽谈合作出书的事,对不起,改天再谈吧,说完便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然后是白天夜晚整整二十四小时。彼此的身体就没有离开过对方。尽管林铁军不顾一切地赶回来是为了稳住霏霏,但只要陷入未央的温床,便难以挣脱。他们相互蚕食,没有任何词语能形容他们之间的状态。是的,只要上天给了他们相互寻找的机会,他们的媾和就会立刻变得肆无忌惮。

是的,在电梯事故前,他们并不喜欢对方,甚至有很深的成见。之所以能放下偏见彼此搭讪,仅仅是因为,那一刻,他们只能同病相怜。于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在茫然中相互敷衍。

但未央始终不忘林铁军的忏悔。她记得他说,他知道自己已不可救药,是未央的直言让他幡然醒悟。他几乎恳求地说,请不要对我失去信心,只要你能给我机会。

然后就莫名其妙地爆发了彼此的好感。这之间甚至不需要任何过渡。他们几乎在同一时刻投进了对方怀抱。是的,哪怕就在一秒钟前,未央还在迟疑,不知道林铁军到底是不是她喜欢的人。也许那一刻未央只是出于怜悯,抑或林铁军痛彻心肺的自责让她感动。还或者,在这样的困境中没有别人可以依靠,而她又对这冰冷的黑暗充满恐惧。总之一秒钟后,一切就全都改变了。像淬火一般地,抑或,凤凰涅盘。从此他们置身于古希腊的神话中,并双双被爱神丘比特的神箭射中了。

于是他们陷入爱的魔咒和深渊。在逼仄的电梯里沉入温暖的爱河。他们一如沐浴阳光雨露般,在漆黑冰冷中献演永恒的激情。他们什么都不用说就开始了惊涛骇浪。迷茫中甚至连羞涩都看不到。他们对这种行为没有哪怕一丝的敬畏。他们都不喜欢犹豫彷徨,优柔寡断。在这一点上他们惊人地一致,既然他们都想以做爱来证明这突如其来的关系;既然,他们已笃定要和对面的那人风雨同舟。

于是他们不再迟疑。他们都是很现实的人。尽管各自坚持着所谓的操守,譬如林铁军要顾及他的妻子,甚而要顾及和霏霏既成事实的婚外恋。他怎么能在已经拥有了两个“麻烦”的女人后,还不肯放弃眼前这萍水相逢的恋情呢?

而未央的禁忌则在于,出版社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老廖的心腹。多年来,尽管他们一直清晰着那种若即若离的长幼关系,却还是被好事者传出诸多不堪的流言。但未央始终我行我素,听之任之,不做任何解释,更不被那些无聊的传言所左右。她认定为别人的评判活着,就等于是,对自己的不尊重,所以从不在乎那些恶意的风言风语,一如既往地坚守着和廖也夫的友谊。她并且从不讳言崇拜这个知识分子风度的老男人。当然,在老廖的挟持下,她自然始终不渝地站在林铁军的对立面,尽管,她不像老廖那样痛恨那个年轻人。她独来独往、桀骜不驯,只听凭老廖调遣。于是她阵线分明,旗帜鲜明,容不得自己任何摇摆。无论老廖怎样兴衰荣辱,她都将不离不弃,直到这个牵一发而动全局的电梯事件,才不知不觉地碰触了“阵营”的底线。

当他们终于走出电梯,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而是浴火凤凰般地仿佛重生。走廊里强烈的灯光刺痛了未央的眼,于是本能地闭上眼睛,任林铁军摸索着将她带进他的办公室。那时候窗外已现出些微曙光,无声的光线缓缓流淌,静谧中,那已远去的风暴。那一刻他们只是相互凝望,不敢相信,此时此刻,竟会是他们唇齿相依。

在清晨的撩拨中,他们当然知道该做些什么。他们的嘴唇,连带他们的气息和肢体。他们再度期盼欲望的时刻,他们已碰触到对方的气息,却突然地,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紧接着,手机的铃声也随之响起。

未央置身于不断的铃声中,满心惊悸,觉得每一声尖厉的鸣响都让她周身寒战。于是她说,我还是回我的办公室吧。不不,林铁军抓住未央的手臂,别去管那些电话,倘若,我们依旧被困在电梯里呢?

然后他抱住未央,热烈而蛮横地揉搓她的肌肤。那恍若坠落的眩晕感,让未央又一次感到惶恐不安。于是她情不自禁地扭转头,将嘴唇贴紧在林铁军的脸颊上。她说她只要闭上眼睛就好像又回到了电梯中。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就像地狱。她任凭林铁军将她再度剥光,赤裸裸地置身于他的怀抱中。然后她觉得自己被抱了起来,飘飘的,又像易碎品般被轻轻放在了一个柔软的地方。她不知这是个怎样的所在。黑漆漆的,就像墙壁夹层中一个不为人知的密室。然后她就觉出了他的坚硬。那坚硬正毫不犹豫地朝向她温暖的潮湿。

事实上,未央从未走进过林铁军的办公室。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个硕大的曙光中的房间。她喜欢这里有着三面落地窗的格局。她从来不知道在这座大楼里,还有着这样一个迷人的地方。那朝向三面的落地窗不仅能看到日出,还能遥望远方的落日。是的,她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诱人的所在,亦足以证明她和林铁军之间有着怎样年深日久的芥蒂。

林铁军用咖啡机制作了卡布奇诺,让未央在咖啡的浓香中欣赏窗外满天飞霞。然后他拿起电话,打给妻子。他没有避讳窗边的那个女人,足见他已经把她当作了知己。电话那端显然焦虑万状,无论林铁军怎样解释都不能平息对方的不安。当问及和林铁军一道被关在电梯里还有什么人时,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边的未央,说,没有别人,只有我自己。

是的,只有他自己,他反复重申。他说他离开办公室时已经很晚了,寂静的走廊上没有一个人。林铁军在叙述这段经历时显然是真实的。然后他上了电梯,和每天一样。他本想在这个晚上约沈远出来吃饭,但他怎么可能想到电梯会忽然发生故障。是的,他毫无准备,陷在黑暗中整整一夜。什么?不,没有谁,我是说,被关在电梯里的那种紧张而恐惧的心情……

对方终于如释重负,说,你再不打来电话,我们真的要报警了。

你们?

是的,霏霏一直在家里。

她怎么……

她每隔一分钟就给你打一次电话,你和她说吧……

然后是霏霏喋喋不休的抱怨。她甚至不给林铁军解释的机会。她觉得林铁军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撒谎。她说电梯怎么可能出故障,不久前刚刚检修过。她问他电梯里到底还有什么人,又问他现在到底在哪儿,她现在就赶过去……

未央不想再听林铁军拙劣的解释。她觉得他和她们之间的对话很无聊。她对于这种近乎于畸形的关系很反感,也无意介入这种复杂的关系,更不想和霏霏那种女孩争风吃醋。于是她离开窗外景色,向林铁军示意要离开。林铁军一边听电话一边抓住未央的手臂,以恳求的表情让她留下来。未央只好回到窗前,直到林铁军放下那个不依不饶的电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向未央伸出他的手臂。

未央在林铁军的耳边说,你们的恩怨了结了?

你不要相信那些传言。

那你要我相信什么呢?

我们只是……

一般的工作关系?

就是说,你不想听我解释,也不想……

我只是觉得你们的关系很奇特,为什么霏霏可以随便骚扰你妻子?

她们都很担心我。

所以妻妾才能同流合污?

你不要这么刻薄,你不是那样的人。

那么我是哪种人?明明厌恶你,却还要不知廉耻地和你做爱?不不,不是这样的,我是说,我不想随随便便地和你在一起,不想成为你众多情人中的又一个情人,你妻妾齐全的后院已经容不下别人了。

林铁军不让未央说下去。他贴近她的耳边说,你知道我有多爱你。

如果是我,未央坚持说,如果是我,要么,做你的妻子;要么,远离你。未央说过转身离开,她确实不想纠缠在这种令人厌恶的关系中。

如果连你都离开了?那我的世界中还有什么?一切都将是晦暗的……

晦暗中,未央竟依旧依偎着林铁军。不不,她不爱这个男人,她只是迷恋那种黑暗中的感觉。她觉得这是陌生的世界,这个世界中充满肮脏的欲望。在这里你可以为所欲为,甚至一丝不挂也不会感到羞耻。但倘若在一个光亮的世界中呢?她不知自己是否还能爱他。

当他们终于走出密室,窗外已蓝天白云。未央轻拂林铁军的脸颊,说,此刻,我依旧爱你,但不敢保证未来,然后离开林铁军的办公室。

彻夜的迷乱无疑让他们各得其所。林铁军在不期而遇的交往中获得某种精神的再生,而未央,则在背叛的感觉中释放了她久已荒芜的欲望,这或者也算是双赢了。

未央知道,她无可救药地爱上林铁军的时机绝不是最好的。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段时间林社长正在接受上级机关的调查。尽管这类质询被说成是例行公事,但也绝不是空穴来风。尽管,林铁军在任何场合都近乎完美地表现出从容和镇定,且调查组最终宣布查无实据,不予立案,但此番调查还是大大削弱了林铁军在社里的公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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