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起身翻找口红和衣服,衣服没有鲜艳的,口红也只有一只淡色的,已经用了很久,你站在镜子前,抚弄一下自己的头发,你还是个年轻的女子,你的乳房饱满而挺拔,此刻你忽然想有异性触摸你的乳房,一个女记者的乳房……想到老鹰山龙洞的情景,你的身体对龙池产生了无边的向往……要不要给他打电话,他近在咫尺,一个电话就可以将他召唤到自己身边,你想着犹豫着,最终还是放弃了。
夜漫长得难以忍受。
第二天一早,你独自前往邺市,你发现邺市是一座让人茫然、不知所措而又令人忧伤的城市,它同时又像个镇定而自信的女子,她那精明的目光让你相信,你了解的声色犬马和精神世界她都曾经领教和拥有。可惜你没有时间在邺市逗留,机票提醒你飞机起飞的时间。
你刚来到机场,迎面碰见了来自日本的古诗吟诵团,一百多人的团队,男女老幼,皆是日本当代文化界的知名人士,团长你认识,你曾与他共同参加过一次古诗吟诵活动,他喊你的时候,你一眼就认出了他,这使你和他都万分欣喜。
你说你正准备回国,马上就要登机了。
团长立刻显出了遗憾,他希望你能留在这个团队里,此番来中国,并非寻常之举,一百多人的旅游团队,由日本十五个古诗吟诵团组成,假借旅游之名,想与中国重庆、武汉、上海、邺市等城市的旧体诗词社团进行古诗吟诵交流,看看古文化究竟在中国有多大的市场,是否能够与日本相比。
团长说罢,脸上出现了一种诡异的笑。
你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图了,日本国一向以大和民族自称,总感觉自己的一切都是好的,高高在上的。这样的古诗词吟诵交流,其实是对当代中国古文化的一种挑衅。
未等你询问什么,团长又说:“一年前,我们就给上海、重庆、武汉、邺市分别发了信函,最后只有邺市回应了我们。当然我们也特别渴望来邺市,几乎是故地重游啊。田中樱子,我希望你把机票改签,延迟返回日本的时间,毕竟难得碰上这样的活动,对东京新闻社的女记者来说,如果随我们参加一场与中国邺市的古诗词吟诵活动,将是特别有意义的,说不定对你的工作有帮助,而且你的中文很不错,可以当我们的义务翻译。如果可行,我马上跟接待我们的邺市旅游局的负责人说,让他们帮你改签证。”
团长的一番话,使你改变了行程,继续留在了邺市。
尚景天先生正在家里听西方古典音乐,舒曼的《童年情景梦幻曲》,他的童年可说是在烽火硝烟中度过的,可他却练就了一手好字,母亲在他六岁时就让他临颜真卿帖,他又跟着大收藏家舅舅到处拜师研习书法,后来木月文对他书艺的肯定就可想而知了,他偏又喜撰古诗,且成了邺市某大学里讲授古诗文的教授,有次在江西游玩,一位当地的女副市长,突然找上门来,问哪位是尚景天先生,并说笔墨已准备好,请他立刻赋诗抒写,尚先生打量了一下女副市长准备笔墨的地方,离他这里不过十步,十步之内他要吟诗一首,他想起古人的七步诗,心下一笑,今天你尚景天有了作十步诗的机会,你不可放弃。于是,就在他迈出第三步的时候,诗在尚先生的脑子里形成了,他用笔墨抒写了这诗,他看到周围人无数钦慕的目光,为此他内心高傲了很久。
这天,邺市旅游局长突然找上门来,局长是尚景天的学生。
局长进门喘着粗气,不停地用手抹着脸上的汗。
尚先生知道学生公务繁忙,没有要事是不会轻易上门的。
尚先生给学生倒了杯水。
局长接过水放在茶桌上,不好意思地恭身笑道:“老师,学生今有难事请教——”
“说吧。”尚先生神态认真地准备倾听。
局长这才喝了口茶,语气放缓道:“最近日本要来一个古诗吟诵团,他们本来想去重庆、武汉、上海,与当地古诗词人吟诵交流,但听说那三个城市已经高挂免战牌了,如果我们邺市没有人应和,也只能高挂免战牌。那不显得我们中国人太水了吗?被日本人吓住了。而中国的古诗词,怎么可能是日本能较量的呢?”
尚先生刚好在前天看了报纸上的一则新闻,说是日本有个百余人的旅游团,在中国南方某城市的宾馆集体嫖宿中国的小姐,宾馆经理居然组织供货。尚先生的一口恶气正不知道从哪里出呢,于是他突然一拍椅子站了起来,“想当年,小鬼子杀死了我三十万同胞,现又来挑衅,岂有不应战之理!”
局长认真地看着尚先生,知道自己的老师是从不戏言的,于是继续说:“老师,如果我们应战,就需要您花费很大的心血来组织,在邺市,您毕竟是诗词界的元老,有感召力,倘若您能组织十几个人,我们就可以回敬日本说中国的邺市准备应战。”
尚景天略为沉思了一下,他已退休十几年,这十几年他在家里的主要任务就是吟诗和写字,他有一帮诗友,都是写古诗词的,这些诗友完全可以组成一个应战团,他眼前立刻浮现出这些诗友的音容笑貌,不由问:“日方准备来多少人?”
局长答:“十五个古诗吟诵团,一共一百多人,估计每个队要有十几个人。”
尚景天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说:“那就回敬日方,我们邺市组织一个十人古诗吟诵团,日方只出十个队就行了,我们一个人对他们一个队,也就是一个人对他们十个人吟诵,如何?”
局长深知老师的阳刚脾气,他要应战的事情那一定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在别人唯唯诺诺时,尚先生心里却充满了唯我独尊的勇气。
局长放心地走了。
尚景天先生当天就电话通知了邺市参加古诗词吟诵团的成员,第二天一早就到邺市大学集中.
校长为尚先生雷厉风行的举动所鼓舞,特意让出古典文学大教室,让尚先生组织的邺市古诗吟诵团在此好好习练。
临时组建的古诗词吟诵团,尚先生最看好的是愈人杰先生,愈先生出生于扬州一个书香门弟之家,父亲是教师,读中学时考入上海某大学,因学京剧与大画家李可染的女儿结为伉俪。写一首漂亮的毛笔字,近几年山水画也颇惹人眼,尚景天评价说越看越有内容。俞人杰最拿手的是京戏,特别是老生的唱腔,可说是字正腔圆,一嗓子吼出来,眼前的景物都会颤抖。吟诵古诗词自然不在话下,真说不定“惊起一行鸥鹭”呢。
还有一位任子西先生,是木月文的得意弟子。现任邺市一所农业大学的人文教授,诗书画“三妙”,他可用地方戏的音调吟诵古诗词。
团队里有了这三个人,尚先生的心里对此次的行动就有了一定的把握,在他看来,此次吟诵会一要把日本人的嚣张气焰打下去,二要把重庆、武汉、上海高挂免战牌的耻辱除掉,三要把当年邺市被日本鬼子大屠杀的怨愤发泄出去。
尚先生要求每个人拿出两首诗作,一首吟诵,一首备用,当他讲明白了自己的意图时,特别讲到邺市当年的大屠杀,似乎非常有必要借此机会表达我们中国人应有的感情和态度。
愈先生立刻向尚先生推荐了天浦女诗人梅心仪,她的古典诗词已在国内有一定的知名度,愈先生看过她的诗集,有些可称为佳作,为此他还写过赞赏的文章。
尚先生也见过梅心仪,只是她的年龄太轻,刚刚三十多岁,放在这个老年吟诵团里有点不伦不类。而这十个人的吟诵团,平均年龄是七十岁。
尚先生的犹豫让愈先生看出来了,愈先生说:“吟诵团有个年轻的女诗人,也算一枝独秀了。她刚好写过一首邺市大屠杀纪念馆的诗,很有内涵。”
尚先生想了想,只好答应了。
在几天的准备时间里,尚先生按着诗词的豪放婉约来编排,愈先生被排在最后,压轴吟诵“垓下之歌。”
一切准备就绪了,尚先生就去学校的外语系找翻译,他一路走一路想,还有什么妙招让日本吟诵团折服,十个吟诵诗人的平均年龄是七十岁,梅心仪最年轻,作为特邀,证明中华民族的古诗词正在年轻人中传承。那么能不能把吟诵团七十岁老人的年龄再往上加五岁,把副教授和副研究员前边的副字去掉,就称教授和研究员。这样做的目的是想让日本人知道,中国开放搞活三十年生活水平大大提高了,吟诵团的十个老人都不是普通人。
“我们这十个人要以先声夺人的姿态压倒日方的一百个人,翻译最好能按我的意思去跟对方解说。”
尚先生见到本校日文翻译的时候,就把自己的想法赤裸裸讲了出来。
年轻的翻译曾是尚先生的学生,老师的旨意是不好不服从的。他心领神会地笑笑,将尚先生带来的名单认真看了一遍,当着尚先生的面将年龄集体提高五岁,又将副教授副研究员前边的副字统统去掉了。
尚先生重新打量了一眼修改好的名单,底气很足地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吟诵交流后天举行,届时我们会让日本人目瞪口呆。”
尚先生说完这番话,很是意气风发了一阵,他返回的路上脚步很轻快,好像一下子年轻了三十年。